番外：吾女阿靜

　　“我那膽小懦弱的父親給了我他所有的愛?！?p>　　001.

　　昏昏欲睡的眼睛緩緩閉上，她只聽見那個男人無奈的笑聲，“這也沒辦法啊。怎么可能因?yàn)槟请p眼睛就將自己的孩子轉(zhuǎn)送給其他人？”

　　“那樣的話，這個孩子也太可憐了?！?p>　　002.

　　那天是傾盆大雨，男人撐著黑色的傘牽著她的手站在鐵門外，身穿藍(lán)白相間條紋衣的女人頭發(fā)凌亂，叫喊著從病房樓中奔出，似野獸般猛撲到鐵門上，笑容猙獰。

　　“林，你來接我啦！”身后追趕而來的白衣護(hù)士扣緊了她的手腕。

　　“我已經(jīng)收拾好了，你看?！迸吮奶ブF框，就像一個孩子遙望著遠(yuǎn)方，“等我們回家，我給你做好吃的！”冒雨而來的醫(yī)生摘下眼鏡，站在女人身后，輕輕揮手，示意身旁的人準(zhǔn)備好藥劑。

　　雨傘撐開，遮住了女人頭頂上的雨。她偏頭向身后看去，向撐傘的人致謝，溫柔而又熱情。

　　女孩抬頭望著女人凌亂的發(fā)，開口輕輕地叫了聲：“媽媽。”

　　滿天的大雨似乎在瞬間停止了，女人的笑容凝固在臉上，驚雷在天空炸響，紫色的電光照亮了女人緩緩下看的臉龐——就好像看到了這個世界上原本不應(yīng)該存在的生命。

　　那眼中情緒翻涌，驚恐扭曲了原本美麗的臉龐，女人抓著頭發(fā)尖叫出了聲，被扣著的手腕掙脫了束縛，放開了緊緊抓著的鐵欄，修長的手指指向女孩的臉，長而尖銳的指甲僅差一毫便在女孩的臉上留下絲絲血痕，疼痛且記憶深刻。

　　掉落的傘擋住了女人伸長的手臂，女孩被男人護(hù)著抱起，眼中是不敢置信的驚慌。

　　“放開他！”女人尖銳的叫聲像刀尖劃在玻璃窗上般尖銳且酸澀，讓女孩忍不住捂起了耳朵，可她還是聽見了，“妖怪！妖怪！”

　　瞳孔猛地一縮，又是一聲驚雷響起，傾盆的大雨打落在身上，落在地上，打碎了女孩在水中的倒影，恍惚間，她好像看見了，妖怪。

　　急忙彎下腰撿起落在地上的傘，男人重新為她撐起雨傘，地面上的倒影回歸平靜，女孩緊了緊抱著男人脖子的雙手，栗色的瞳看向眼前咬牙切齒面目猙獰的女人。

　　她好像很恨她，恨不得將她拆骨入腹，恨不得她從未出現(xiàn)過。

　　他們說啊，這雙眼睛會帶來災(zāi)禍。

　　“小靜，沒事的。”男人摸了摸她的頭，“媽媽只是生病了，等媽媽病好了，就又可以抱你了?！?p>　　“嗯?！迸⒋舸舻攸c(diǎn)了頭，水靈的眼睛被溫暖的大手蒙住，她聽見女人的聲音漸弱，再看見光時，那藍(lán)白相間的身影已經(jīng)被扛著離開，只剩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

　　男人站在雨中沉默許久，大雨滂沱，他緩緩轉(zhuǎn)身，對女孩柔聲說道：“我們回家吧?！?p>　　舊日的記憶一幕幕在眼前重現(xiàn)——

　　他還記得夕陽下，他輕輕撫摸著她的肚子，坐在她的身旁仔細(xì)思考，昏昏欲睡。最后被不耐煩的她一巴掌拍醒，抬眼看看窗外，太陽快下山了。

　　但她好像永遠(yuǎn)都有無窮的精力一般，永遠(yuǎn)不知疲倦，永遠(yuǎn)熱鬧非凡。

　　看著她靈動的眼，他突然笑了起來：“這孩子如果是女孩的話就叫‘靜’吧?！?p>　　“希望她能淑女一點(diǎn)，不要像你一樣鬧騰。”

　　“不然的話我可受不了啊哈哈哈......哎喲?！扁Р患胺李^上被敲了一個包，他揉了揉腦袋，樂呵呵地笑出了聲。

　　003.

　　很多人說，這雙眼睛會帶來災(zāi)禍。

　　她最討厭的便是酒桌。

　　那些自稱是父親摯友的家伙總會帶上一提酒和一個筆記本來敲響她家的門。

　　酒用來灌醉父親，筆記本用來向父親展示他們新找到的收養(yǎng)者——

　　“這人好，膝下無子女，高等御靈者，也沒有家族束縛，生活自由，他可以保護(hù)好小靜的?！?p>　　男人笑著搖了搖頭，“不行，一看就是個大老粗，不會照顧孩子?！?p>　　“你看看我找到的這個，這個女孩年輕，獨(dú)居，很希望有個妹妹，背后還有家族依仗，中等御靈者，做飯還好吃，小靜跟著她不會吃虧的?！?p>　　男人還是笑笑，擺了擺手，“這丫頭還在上學(xué)吧，她想找的是妹妹，不是女兒?！?p>　　“那你看看我?guī)湍阏业?.....”

　　女孩站在門后，靜靜地聽著那群男人的對話，猜測著自己的歸宿。

　　“謝謝大家?！蹦腥伺e起酒杯向身旁的這幫男人敬酒。

　　舉杯一飲而盡，“謝謝你們。”

　　“但是，我他媽就是覺得，”男人明顯有些醉了，狠狠地戳著自己的胸口，“除了我，沒有人能照顧好我女兒！”

　　“謝謝......”男人深吸了一口氣，繼續(xù)說著：“真的謝謝?！?p>　　“但是，沒必要，我會照顧好小靜的?！?p>　　沉默，只剩下沉默。

　　女孩呆呆地坐在門后，雙腿蜷縮著，看向黑暗中放在書桌上的三人合照。

　　“啪——”是玻璃碎掉的聲音。

　　“你小子還不明白嗎?。俊庇幸粋€人揪住了男人的衣領(lǐng)，憤怒的眼睛布滿了血絲，他張了張嘴，卻吼不出那句血淋淋的事實(shí)——“那......那雙眼睛......”

　　“我不怕?！蹦腥诵α诵Γ峙牧伺挠讶说谋?，“當(dāng)爸爸不就應(yīng)該是女兒最大的靠山嗎？”

　　“她是我的孩子，不是可以被拋棄的物件?！?p>　　004.

　　“阿靜啊阿靜，我們?nèi)ヒ粋€地方?！蹦腥俗谏嘲l(fā)上，厚實(shí)的雙手為女孩編好精致的小辮子，女孩高興地甩了甩頭，背上自己的小書包，牽著爸爸的手出了家門。

　　帶著孩子上了列車，男人又一遍確認(rèn)了自己所要去的地方——明晟夏家。

　　聽說夏家是西部最大的御靈家族，人口眾多，那么應(yīng)該也不會強(qiáng)制收養(yǎng)小靜，如果能夠交學(xué)費(fèi)讓小靜學(xué)習(xí)御靈術(shù)法，那便是再好不過了。

　　他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夏崇山。

　　男人的心情是極好的，他哼著歌，看著窗外，心里只想著夏崇山這三個字。

　　“砰——”

　　這可能是他怎么也沒想到的。

　　“小靜，小靜不要怕，爸爸在這里。”刺鼻的味道灌滿了鼻腔，腳下的疼痛刺激著他的神經(jīng)，紅色的畫面讓他看不清世界，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緊緊地抱住她，一遍又一遍地對她說：“小靜不要怕......”

　　005.

　　“在我死亡的那一刻我就應(yīng)該明白，我陪不了她到永遠(yuǎn)?！?p>　　“可是我就是那么貪心，想要看她歡笑，想要看她平安長大?！?p>　　蓬蓬的云彩化成了人形，坐在夏茗身側(cè)，枕在他腿上的小女孩早已進(jìn)入睡眠，他看向天邊的燃燒的云朵，“她在醫(yī)院看見我的那一刻是我第一次從心底感激上天給了她視靈之眼，這樣她就能看見我了，就不會害怕一個人了?！?p>　　“我裹上了云彩的外衣，不想讓她認(rèn)出我原本的模樣，希望她不要想我，不要因?yàn)槲业碾x開而難過，胖胖會一直陪著她的?！?p>　　“我知道我是個膽小鬼?！睙o奈地看向那群伏在草叢中伺機(jī)撲上前來的異靈，“在她看不見我的時候，我都在逃跑?！?p>　　“她是人類，這些東西對她不感興趣，所以我只需要跑的遠(yuǎn)遠(yuǎn)的就行了?！?p>　　“我得保護(hù)好自己，那樣才能長久地陪在她身邊?！?p>　　“胖胖......爸爸?！迸⒄碇擒浘d綿的雙腿睡著了。

　　男人聞聲微愣，抬手撫了撫她的臉，輕輕應(yīng)了聲。

　　夏茗聞言敲了敲自己的劍，余光瞥向叢中伺機(jī)而動的異靈，略顯冰冷的目光嚇退了他們，“以后你不用每時每刻想著逃跑了，我保護(hù)你?！?p>　　女孩站起了身，拔出長劍，“盡我所能。”

　　006.

　　高中的課本知識對于夏靜來說不是什么難事，她研究的重點(diǎn)都在家中藏書閣中的古籍上，那些東西晦澀難懂，卻能讓她找到生命的意義——她想要知道，身為御靈者，她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可今天她卻一反常態(tài)，放學(xué)回家沒有直奔藏書閣，而是回到房間仰倒在床上望著蚊帳發(fā)呆。

　　“師父?！毕撵o聽見了夏茗的腳步聲。

　　“怎么了？”夏茗嘴里叼著一根冰棍進(jìn)了她的房間，青色的旗袍襯著盈盈身姿，讓房間里涼爽了不少。

　　“課本上說，父親的愛是有條件的。”夏靜搖晃著雙腿，似乎是在思考著，“爸爸為什么對我那么好呢？”

　　咬碎嘴里的冰棍，夏茗隨手一擲，棍子進(jìn)了垃圾桶，扶著椅子坐下，夏茗打開了手中的扇子輕輕搖晃起來，“因?yàn)槟阋矏鬯?。?p>　　007.

　　傍晚的夕陽總是遲遲不肯落下，男人坐在臺階上爽朗地笑著，向夏茗講述著關(guān)于靜的往事——

　　“當(dāng)時啊一張桌子上十個人，八個人都灌我酒。”

　　“我也沒拒絕，一直在喝，和兄弟嘛，就圖個高興?！?p>　　“可那小家伙以為我被欺負(fù)了，皺著眉叉著腰站在門口，也不說話，就惡狠狠地盯著她那群叔叔們?！?p>　　“一群大人被她給看笑了，等到看著他們乖乖地放下酒杯不灌我喝酒了，她才轉(zhuǎn)身離開回房間去繼續(xù)看她的動畫片。”

　　“當(dāng)時那心里啊，其實(shí)比喝酒還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