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雙生（11）

　　025.

　　塵世，北海。

　　海面平靜得就像一面天然的鏡子，冰山漂浮在鏡面上，蕩起水波，陽光灑下，海面泛起陣陣波光。

　　極北方已迎來極晝，太陽在天空中徘徊，久久不落下。

　　鮫人身著輕薄紗衣潛游在水中，忽地躍出海面，魚尾在空中泛著磷光，變幻為人腿輕落在地。一個鮫人男子在冰面上站定，深吸了一口空氣，緊接著又是一陣躍出水面的聲音傳來，身后是接連越出的鮫人大部隊。

　　十分鐘不到，岸邊便站滿了人，北極熊靠在冰川背風處打盹，見這群人又來了，便盯著他們，等他們建個冰屋進去蹭蹭，睡個好覺。

　　“看來東邊那位又來和主神聊天了?！币粋€還潛在海中的鮫人男子無奈地搖了搖頭，他看見很多人都往海面游，便知道東方的使者又來了。

　　鮫人們似乎已經習慣了每次那人來，主神都會讓海底的鮫人暫時離開海中的舉動——因為那位使者不喜鮫人。

　　“建個冰屋打牌吧?！庇腥颂嶙h。

　　“已經搞定了?！庇腥嘶卮稹?p>　　眾人集體向冰屋走去，卻發(fā)現里邊已經睡進了一個毛茸茸的大雪團子。

　　“這家伙又來了?！庇腥藷o奈輕笑。

　　“正好，他靠起來挺舒服的?！庇腥擞檬种馔绷送鄙砼缘娜?，表示很幸運又遇見他了。

　　深海中的宮殿大氣恢宏，被水中的一座睡眠火山所散發(fā)出的氣泡所包圍，珊瑚茂密，點綴城堡，這里溫暖得不似極北處的海域，如夢似幻，美好如迷失的亞特蘭蒂斯城，猶如童話中的人魚宮殿，引人神往。

　　宮殿內仿佛是專門為了某位重要客人的到來而隔絕了水氣，干燥而又清爽。

　　“其實您不必為我特意驅散鮫人們?！鄙碇{輕紗裙的墨發(fā)女孩長發(fā)挽起，露出白皙的后頸，若頭上再裝飾上一頂王冠的話，便像極了跌落海底的高貴公主，“這樣做可能會干擾到他們的日常生活。”

　　“而且每次幫我這樣打扮會您浪費不少時間的?！迸⒆谑釆y臺前，看著面前鏡子印出的身著鵝黃色布衣的優(yōu)雅女子，不自覺感到很無奈。

　　女子并未因她說的話而停下手中的動作，幫她將頭發(fā)綰好后從梳妝柜中拿出一個精致的瓷白禮盒，手指輕輕一點，禮盒自動打開，里邊放置著一頂由海底五彩礦石鑲綴而成的王冠。女子將王冠輕輕拿出，女孩眼里一驚剛想開口拒絕卻發(fā)現自己說不出話，動彈不得。

　　“這禮物是給你的謝禮?！迸又浪龝芙^，便對她施了法，讓她靜靜聽她說話，“你幫我選擇的新使者我很滿意。”

　　“玉澤是個很有才干的孩子。”走到她面前抬手將王冠戴在她頭上，再側身看看鏡中，微笑著點了點頭，“很漂亮?！?p>　　女孩看著鏡中的自己呆了幾秒，隨后才急忙說道：“玉澤能成為新任使者是他的能力足夠，和我并沒有太大關系。我只是給了您一點建議而已。”

　　“身為東方使者本就不應插手其它神界的使者選拔，這件事是我逾越了。”女孩垂眸，語氣中夾雜著苦惱。

　　女子聞言輕笑，并沒有多說什么。

　　“以后外出進行外交事務把這王冠戴上，這上邊有我的獨特印記?！迸与p手扶著女孩的肩，站在她的身后，看著鏡子里的人兒，“讓他們知道，別以為你性子軟就好欺負。你身后不僅有整個東方神界，還有北方主神?！?p>　　“謝謝?！迸⒅肋@是為了她好，也沒有再拒絕。

　　“我也要謝謝你們，”那女子將她拉起，牽到桌前坐下，“沒有因為玉澤是鮫人而討厭他?！?p>　　使者之間的交流代表著神界之間的聯系，若使者之間出現矛盾，很有可能會演變成神界之間的摩擦，更有甚者會演變成諸神戰(zhàn)爭，這樣的事在歷史上早已屢見不鮮。

　　即便有四兇之獸的共同威脅，各方也不會永遠安寧。

　　“怎么會，”阿雅看著女子笑了，“我們不喜的只是那仗勢欺人的兩個鮫人，不會因為他們而是非不分?！?p>　　“但是就算過了八百年，看見鮫人，還是會想起那些不好的回憶吧?！迸虞p笑，端起了桌上的茶盞。

　　阿雅這次沒有否認，“嗯?！?p>　　“但是都已經過去了，曾經的人和事都已經煙消云散，留下來的只剩我們了?！?p>　　“或許時間真的是一份良藥，那些曾經疼痛到無法發(fā)聲的傷口經時間撫平后，即便留下了疤痕，也能夠緩慢說起受傷的過程?！?p>　　“是嗎？”女子輕笑，看著面前面容精致的女孩，眼中滿是溫柔，“等哪天你們原諒自己了，就來我這里把屬于你們的東西取回去吧。”

　　“我想應該快了。”阿雅看著面前的女子，笑了。

　　026.

　　夜空中的煙花綻開第二波時夏振林一行人到達了醫(yī)院。

　　跟院長聯系好過后，夏東陽隨著林楚生走進了各處靈力檢查科。

　　“先睡一下吧。”夏振林坐在醫(yī)院走廊旁的板凳上對夏東明說道：“我總感覺今晚會有事發(fā)生?！?p>　　“師爺你這么說我怎么可能還睡得著？”夏東明本來已經有了一點倦意，一聽夏振林開口便清醒了不少。

　　“那我換個說法？你累了一天了快休息吧。”嘴里還是不變的沉重語氣，讓夏東明徹底失去了睡意。

　　“得了，我還是不睡了，師爺你睡吧?！毕臇|明往后坐了坐靠在了墻上，“我等師兄出來?！?p>　　“我不睡，我要等結果。”夏振林睡不著。

　　兩人坐在走廊邊看著身著各色衣裳的人來來往往，消毒藥水的氣味彌漫，浸透靈魂。

　　煙花飛上天空，留下長長的尾光，最后凝成星點，瞬間在夜空中炸裂開來，散成云雨下落的模樣，照亮夜空。

　　顧寒一行人站在游戲廳門口，駐足凝望，覺得今晚熱鬧非常。

　　“走吧。”顧寒嘴角揚起一抹笑，快步奔進游戲廳中，剩下三人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你不是跟我說你姐從沒有經過游戲廳嗎？”陳珉秦看著手拿一盒游戲幣，拉著趙恒銘在各類游戲機之間穿梭的顧寒，對韓谷發(fā)出了靈魂疑問：“她怎么看起來玩得比我還熟？”

　　“可能是夢里來過吧。”韓谷給不出答案，天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經過一排抓娃娃機時，趙恒銘停下了腳步，偏頭看著顧寒，問道：“試試嗎？”

　　顧寒僅是掃了柜子里的娃娃一眼便搖頭，一臉的嫌棄，“太丑了，不抓。”

　　趙恒銘聞言忍不住噗嗤一笑，瞥了一眼柜子里的蘿卜頭同意了顧寒的看法，“確實長得挺猥瑣的?！?p>　　“我們去開賽車！別抓娃娃了，沒意思?！鳖櫤f著就要拉起趙恒銘的衣袖離開，似乎一秒都不想在這里多待?？哨w恒銘偏頭看著柜子里的小兔子，抬手指了指它，低聲說道：“可是我覺得她很配你啊?！?p>　　顧寒忽地安靜了，走近透明玻璃柜眼眸低垂，看著里邊的茸茸小兔，目光灰暗。

　　一個將死之人，留著這東西有什么用呢？不過是徒增傷悲罷了。

　　“不喜歡。”顧寒說道，她背對著趙恒銘，讓趙恒銘看不到她的表情，“我不是很喜歡這些可愛的東西。”

　　“是嗎？”趙恒銘摸了摸鼻頭，“那我們走吧。”他本以為女孩子都會喜歡這些小東西的。

　　韓谷和陳珉秦跟在兩人身后，緩步走著，暫時還沒找到自己想玩的東西。

　　“你這幾天怎么突然變得那么勵志了？”陳珉秦對韓谷堅持早起了一周這件事，表示非常驚訝，早就想問他的了，只不過一直沒想起來。

　　“?。俊表n谷當然不知道陳珉秦說的是什么，但還是打著哈哈說得滴水不漏：“就是被我姐教育了，覺得應該好好努力一下，不然以后就不能和她上一個學校了?！?p>　　韓谷這話說的不假，當初因為靈力等級原因他和顧寒上了不同的高中，但是顧寒為了鼓勵他就和他約定好了以后要上同一所大學。

　　這個承諾他一直記著，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

　　“你這家伙不會是個姐控吧？”陳珉秦總覺得哪里怪怪的，想到這一點他終于想通了。為什么韓谷連他媽的話都不一定會聽，但是對他姐是絕對的言聽計從。

　　陳珉秦沒控制住表情，笑了起來。

　　韓谷一聽也沒有不高興，只是伸手錮住了陳珉秦的脖子，話中帶笑，“我就是啊，你可別因為沒有姐姐而嫉妒我啊！”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闭f著韓谷就伸手扯住了陳珉秦的臉。

　　“放手放手！”陳珉秦使勁掙扎，終于擺脫韓谷的魔爪，揉了揉臉頰，“我去，臉都腫了。”

　　“韓谷你好樣的！”陳珉秦狠狠地對他比了個大拇指。

　　韓谷微微一笑走上前去將手搭在陳珉秦肩上繼續(xù)往前走，“好兄弟，過會兒請你喝奶茶補補?！?p>　　剛和陳珉秦說完話韓谷偏頭就看到了拖著趙恒銘往競技類游戲機前走去的顧寒，韓谷愣了幾秒，隨后甩下陳珉秦，急忙沖上前去抱住剛準備跨腿坐上賽車摩托的顧寒，將她往后拖：“大姐大姐，你別沖動。咱不玩這個好不好？”

　　“你干嘛？”顧寒一皺眉示意他放開自己。

　　韓谷急忙放開她，拉著她的手腕就往旁邊扯，“你玩這個干嘛？”語氣就像是恨鐵不成鋼教訓傻兒子一樣，“你不知道你不適合玩這個？”

　　“有問題？”顧寒反問他，意思是你管我？

　　“我的姐，你穿的是裙子，我又不知道你安全褲在哪兒，就沒幫你拿，誰知道你要玩這個？你這跨個腳上去，走光了怎么辦？”韓谷真不想說這話，但是不說不說行。

　　顧寒一聽就不說話了，耳根微不可查的紅了起來。她顯然是沒想到韓谷會想到這個，她自己都沒注意到這個問題，“我拉著裙子就可以了?！?p>　　她還是想玩。

　　“不行?！表n谷拒絕得堅決，“去玩那個?！彼噶酥概赃叺挠螒驒C，“開大卡車?！?p>　　“......”顧寒不說話，癟著嘴坐上了那臺游戲機，撞翻了經過她身旁的所有車子。

　　趙恒銘看著顧寒狂暴的開法，走到韓谷身旁問道：“她不高興了？”

　　他原本也不想顧寒玩那個摩托車，但是實在是說不出口會走光這種話，就只有硬拖著不去，誰知道顧寒力氣居然那么大，直接把他拖過去了......

　　“沒有?！表n谷笑著搖了搖頭，“就是有點不爽而已，沒問題的?！?p>　　趙恒銘點了點頭，忽而轉頭往某個方向望去，隨后對韓谷說道：“你看著她，我過去一趟?！?p>　　“哦，好?！表n谷應了一聲，看著顧寒一個接一個地把車撞翻，把墻撞碎，忍不住笑了起來。

　　一旁孤零零一人的陳珉秦絲毫不知道剛剛發(fā)生了什么，因為他看見韓谷沖過去把顧寒拖下來后就被一群小朋友拉著幫他們投籃球......

　　一刻鐘過后，一群小朋友拿著一大堆游戲機吐出的彩票跑去前臺兌換獎品，剩陳珉秦一人累得蹲在游戲機旁，思考人生——為什么這群小朋友要花錢投籃球得彩票，去換一個原本可以花更少的錢就可以買到的東西？

　　甩了甩因為剛被小朋友們催著瘋狂投籃球而發(fā)酸的手，陳珉秦看見一個小妹妹跑了過來，“吧唧”親了他一口，還笑著說“謝謝哥哥”，然后跑回小朋友堆里去了。

　　陳珉秦看著小妹妹的背影笑了笑，大概是因為他們開心吧。

　　趙恒銘回來的時候手里多了一個毛茸茸的玩具小兔，褲包里還鼓鼓的，不知道裝了什么東西。

　　他走到韓谷旁邊將手里的兔子一把塞到韓谷懷里，韓谷被他這個動作嚇了一跳，偏頭看著趙恒銘，只見這人看著前方坐著玩捕魚的女孩，嘴里說著：“幫我把這個給她?！?p>　　韓谷睜大眼睛，覺得這大白菜終于開竅會送東西了，但將兔子塞回趙恒銘手里：“是男人就自己送，別扭扭捏捏的?！?p>　　趙恒銘微愣，最后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深呼吸，走上前去，“自己送就自己送?！?p>　　他走到顧寒身旁坐下，正專心致志捕魚的顧寒偏頭看到了他，“你剛才到哪兒去了？我本來還想叫你和我開大卡車的?！?p>　　“剛剛去辦了點事?！壁w恒銘的表情不是很自然，動作有些僵硬，手有點顫抖，但還是將小兔子遞到了顧寒面前，“送給你的，我就覺得你帶著她挺合適的?！?p>　　趙恒銘偏著頭不敢直視顧寒的眼睛，見顧寒長時間不說話還以為是她真的不喜歡，于是他繼續(xù)說道：“我知道你說過你不是很喜歡可愛的東西，但是你能不能試著喜歡它？”

　　或者試著喜歡我。

　　最后一句話他始終沒有足夠的勇氣說出口。

　　“謝謝?！鳖櫤舆^趙恒銘手中絨絨的小兔子，抬頭看著他笑了笑。

　　“不客氣。”趙恒銘見她接過兔子后笑了，抑制不住心底的歡喜咧嘴笑了起來，就像是得到獎賞的可愛小孩。

　　可他卻突然注意到顧寒那雙眼睛沒有散發(fā)絲毫光亮。

　　臉上的表情一滯，心又跌入深海，這是不喜歡嗎？

　　還是其他什么原因？

　　為什么她的眼睛看起來是那么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