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停在九樓。
看著電梯門打開,附在周年年身上的徐安安正在大口呼吸緩解不適,她有一年的時間沒有像這樣過了,突然有了身體,竟感覺異常的沉重,她需要努力克服這一切的不自然,來調(diào)整自己的狀態(tài),以便等下見到她媽媽的時候,不至于嚇到她媽媽。
“去吧?!绷著S對她說。
徐安安用力點了點頭,走出了電梯。順著那條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走廊,她很輕易就走到了家門口,大門虛掩著,留著一條縫隙。
林鳶告訴過她,她媽媽每天都會這樣留著門,就是為了等她回來。
推開門,走了進去。家里的一切都和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看著擺滿了屋子的照片,他能想象到,在她失蹤、被證實遇害以后這一年來,她媽媽是如何守著這些照片熬過這一天又一天的。徐莉正抱著女兒徐安安的照片躲在房間里痛哭,今晚發(fā)生了一些事情,樓下的保全小趙突然在更衣間里發(fā)瘋,承認是他殺害了她的女兒,之后小趙的同事報警,警察很快到了現(xiàn)場把小趙帶走了。就像是感覺到了有人進門一樣,徐莉抱著照片走了出來,她卻看到了“周年年”,樣子陌生,但卻有一種異常親切的感覺,讓她頃刻間就止不住眼淚嚎啕大哭起來......
“媽......”徐安安說著,跪了下來。
徐莉松開了照片,瘋了一樣跑到她面前,死命的拽住徐安安抱在懷里,“回來了,回來了就好......回來就好......媽知道你會回來的......媽,媽知道,媽一直等你......”
不管這到底是不是一場夢,但是今天晚上,她的女兒回來了。
九樓電梯外面,林鳶和賀元柏等著。
賀元柏幾次偷偷打量林鳶,像是有話要問。
他們距離徐莉家有些距離,但是依然可以聽得見門縫里傳來的嚎啕大哭聲,徐莉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哭喊,難免惹人揪心。
許多年了,林鳶以為自己早已經(jīng)習慣了這些普通人的生離死別,再不會動容,可是今晚,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影響,在聽到門里那對母女的哭聲時,她的心情也跟著莫名的失落。
“你們剛才說的鮫珠,是什么東西?你說你沒有了,那是什么意思?”賀元柏忍不住心里的好奇,門里雖然哭得慘兮兮的,但是說到底和他沒什么關系,比起那對母女,他更好奇的還是林鳶所說的鮫珠。
“你聽說過鮫人嗎。”林鳶目不轉(zhuǎn)睛地望向徐莉家的方向,整個樓道都是黑漆漆的,只有那門縫間透著一絲光亮。
“鮫人?那個傳說?”
身在湛海市,很難沒聽過關于鮫人的傳說吧,賀元柏即使平日里對這些并不關心,可也多多少少的聽身邊的人說起過。
“鮫人不是傳說,很多年前,這里還是一座孤島,那時候是真的有鮫人生活在這里?!?p> 林鳶低頭一笑,側(cè)映著光線,一根簪子挽起的發(fā)髻,額間有那么一縷很隨意的垂落在耳邊,她美得如同古畫中精細描繪的女子,看呆了賀元柏。
她說,“鮫人自深海而來,他們相信沿海而居的漁民。漁民的欲望并不多,風調(diào)雨順,豐衣足食罷了,他們在孤島上一起生活,互市通商,相互交換物資用來維系日常。鮫人用深海的明珠向漁民換取布料、農(nóng)具,他們就在這里度過了很多年相處融洽其樂融融的日子。后來甚至是通婚,鮫人迎娶人類的新娘,或是嫁給沿海打漁的漁民,誕下子嗣,何其幸福。鮫珠,是純血統(tǒng)的鮫人所有之物,每一個生在深海里的鮫人,都有一顆鮫珠,這顆鮫珠也是他們特殊力量的來源。”
“那失去鮫珠,會怎么樣?”賀元柏隨口問出這句話,自己都一驚。
似乎,他已經(jīng)知道眼前的林鳶究竟是什么人了,不過他滿腦子想的都是林鳶對徐安安說過的那句,她已經(jīng)沒有鮫珠了的話。
“失去鮫珠的鮫人,就再也無法回到深海里生活了,他們會在人世間漫長的等待,一點點的消耗掉生命,然后,當執(zhí)念消解的那一刻,就會如同其他靈物一般,消逝在這個世界上。就像是,人類所說的......魂飛魄散?!边@也像是對失去鮫珠的鮫人,一種懲罰。
他們無法再回到深海的家園,一生都被執(zhí)念困在陸地上,直至消亡的那一刻。
“那你的鮫珠呢?”賀元柏很緊張,似乎在林鳶說出那番話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看到了林鳶的結(jié)局......她會消散在這個世界上,就像她從未出現(xiàn)過一樣。
“送人了?!?p> 她說得輕描淡寫,回過頭,看向賀元柏。
“送誰了?”賀元柏追問,她的鮫珠送給誰了?“是你......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林鳶仔細想了想賀元柏的話,好像,是的??粗煜び帜吧臉幼?,她好像太想念那個人了,所以當賀元柏在眼前的時候,總是會勾起她很多很多的回憶。她莞爾一笑,“嗯......是一個很重要的人。”
是她曾經(jīng)許諾,要永遠在一起的人,她把鮫珠送給那個人,想要他相信,她堅決會留下來,留在那片廣闊的土地上,留在那盛世長安里。
但是......
原來,是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人,重要到,她可以把鮫珠都送給那個人。在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賀元柏心里堵得厲害,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澳莻€人,值得你這樣做嗎?”
“......也許吧?!?p> 值得不值得,那個人都已經(jīng)留她一人在這世界上等了一千三百多年了。
她不知道像這樣的等待還要多久......她才能消解自己的執(zhí)念,然后......消散在這天地之間??墒钱斔吹劫R元柏的時候,她就知道,這一天就快到了。
“那,怎么樣,你才能不......”不......該怎么說。不消解?不消散?
賀元柏氣自己怎么到了這個時候居然不知道該怎么說話了,他只是想問,有沒有什么辦法,能夠讓她不至于落一個消散的下場。
在緩緩想明白了賀元柏到底想問什么的時候,林鳶搖了搖頭。
沒有。
因為,她弄丟了鮫珠。
她也曾有過像徐安安一樣天真爛漫的時候,拼了命的想要證明給一個人看,自己堅決不會離開他的決心。可她的深情,卻換來了一場辜負,她失去了鮫珠,也失去了那個人,從此,開始了這一場漫長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