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蔭沉默了,又有哪個世界不是如此呢,世界總之是殘酷的,絕大多數(shù)終其一生也難以攀過眼前的大山。似乎世間真有命運這般的東西,每個人從出生起,前路卻是幾乎一眼可以望穿。
林蔭本也是個看熱鬧的,于是便轉(zhuǎn)身準備離開。只聽得從旁傳出一道輕盈中帶著俏皮的聲音:“這便是當今的世道,不對,從這世道開始時他便一直如此?!?p> 林蔭回頭一看,見到一紅衣女子,女子長相算不錯,但并不太過出眾,林蔭感覺有些眼熟,但卻也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便不再想,只是盯著那紅衣女子。
女子繼續(xù)說道:“大叔,我勸你還是不要再固執(zhí)了,你這樣只會徒增煩惱,不如給了,在那些上位者面前你這樣是無用的,即便他們文的不行,還可以來武的。倘若他們良心好,不來武的,將來你也不會好過,給你下絆子的事肯定少不了,與其到時候痛苦,不如現(xiàn)在給了。”
從房間中跑出一孩子,約莫十歲年紀,只聽他說道:“爹,我們走吧,在這里有什么好的,全部都是泥巴,城里好多了,將來我修煉好了,一定會帶你們享受榮華富貴的?!?p> 此時那男子的妻子也說道:“是啊,俗話說的好——萬般皆下品惟有修煉高。我們守著這一畝三分地也是干不出什么大事的。而且現(xiàn)在村子已經(jīng)不存在了,倘若有人打劫,你我二人又無本事,只怕什么也守不住?!?p> 男子沒有說話,只是沉默著,眼睛迷蒙,只是虛無的看著,不知是看向遠處的山,還是不遠處的田地,亦或者什么也沒看。
紅衣女子拍了拍林蔭的肩膀說道:“誒!你還在這里干什么,怎么還不走,留在這里想幫別人做選擇嗎?”
林蔭一愣,隨后說道:“我才沒有這般多管閑事,倒是你比我更像個多管閑事的人?!?p> 紅衣女子擺擺手說道:“切!說起來便是你們這些正派人士最愛多管閑事,上次你不還管了那些乞丐的事么,這次我便不該喊你走,讓你再去干擾他們做選擇得了?!?p> 林蔭頓時反應了過來說道:“莫非你就是上次在妖鵬鳥身上坐我旁邊的紅衣女子么?”
紅衣女子眼睛笑了起來,彎成好看的月牙形狀,睫毛上似乎有星星點綴其中,便是這雙眼睛也足以稱得上絕美,只是五官整體卻并不好看。
女子笑盈盈地說道:“沒想到你還記得很清楚嘛!”說著就將身體靠了過來。
林蔭靈巧的回避開說道:“男女授受不親,姑娘請自重?!?p> 紅衣女子眼中閃過一絲怒容說道:“切,真沒意思?!彪S后又轉(zhuǎn)換話題說道:“你是要去瀟南城么?”
林蔭也不避諱說道:“便是如此?!?p> 紅衣女子點點頭:“你倒是也不避諱,正好我也要去,咱倆正好順路,旅途寂寞,我們兩人邊走邊談也不會無聊。對了,認識這么久了,你都不問我該如何稱呼么?難道還要我一個女子先問你?”
林蔭撓了撓頭說道:“我忘記了。那敢問姑娘如何稱呼?”
紅衣女子又說道:“詢問女子姓名時不是應該先自報家門么?你這樣未免也太不尊重女性了吧。”
林蔭一時語塞,但也不好發(fā)作,于是說道:“在下青嵐派林蔭,敢問姑娘芳名,不知是何門何派?”
紅衣女子像是看到林蔭吃癟很開心,笑著說道:“練歡,無門無派?!?p> 林蔭見此也不說話,只是點頭,似乎知道了名字。走了一段路,練歡見林蔭一直不開口,便說道:“你便是個悶葫蘆么?一句話也不說,也不知道怎么會有人看上你這蠢笨之人?!?p> 林蔭眉頭一皺:“我哪里笨了,只是不擅說話而已?!?p> “哼!”練歡輕哼一聲,直接跨上林蔭的馬,然后說道:“我便騎你的馬,讓你牽著我走。如何?誰讓你敢惹我。”
林蔭頓時感覺頭疼,卻是頭一次見到似練歡這般刁蠻的女子,不禁也惱了,于是說道:“怪不得沒有門派收留你,你這般脾氣也就只能無門無派浪跡天涯了?!?p> “你們這些名門正派,最是喜歡來這一套了,整天將自己的門派掛在嘴邊,背地里未必做了什么好事。切,偽君子。”
林蔭見正派被辱,當然不樂意,于是說道:“現(xiàn)今的天下,就是八大門派共同維持的,倘若不是正派,那些邪教入侵時,生靈涂炭又該如何。”
“真是可笑,不知百姓受苦之時你們這些正派在何處,九州之大,處處哀鴻遍野,你們正派卻只顧修煉,哪有心思顧得上平民百姓,上次你救下那乞丐,可知后續(xù)?”
林蔭頓時語塞,但強說道:“還能如何,肯定能拜托原本的困境?!?p> 練歡大聲說道:“哼!果然,你們正派就是這般,那些乞丐不出意外全部被抓,被挑斷手筋腳筋徹底成了廢物,以后還如何修煉,將來只怕真的只能靠乞討度日。”
林蔭頓時如遭雷劈,喃喃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隨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說道:“既然你見到了,為何不出手相助,就這樣看著他們被人挑斷手筋腳筋。”
練歡撇了撇嘴:“我可不像你們,我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了,我即便救下他們,但世界上還有如此多同樣的事,我卻是救不了那么多,不如聽之任之,這世道便是如此,與其反抗,不如順著他,讓自己變強,去魚肉他人。”
林蔭定在原地,愣了一下,隨后冷漠的對練歡說道:“下來?!?p> 練歡似乎也被林蔭弄迷糊了說了一聲:“什么?”
林蔭繼續(xù)道:“下來,我才不愿與你這樣的魔教中人為伍。”
練歡鄙夷道:“嘁!真是可笑,你看剛剛那農(nóng)人一家,為何自己命運的決定不了,便是他們太過弱小,弱小便要受到欺辱么,弱小就是這個世界的原罪?!闭f著,手緊緊握住,身上似乎隱隱有源氣流露而出。
林蔭見了練歡如此情形,瞳孔微縮,若有所思,隨后正色道:“即便是收了地,也給了豐厚的報酬,怎么算是欺侮呢?”
練歡隨后笑了起來,像是剛剛流露出的表情從未出現(xiàn)過一般,只聽她說道:“你還真是笨啊。你只看到表面,卻沒看到深處。那農(nóng)人不也說過么,地沒了,他們想要生活是不可能只靠那點賣地的錢的。必然會外出找事,但是他們在城中卻沒什么事做,倘若像傭兵那般進入瘴氣森林之中那是必死無疑,而求生之路便是只能幫城主做事,這做事便是幫城主打理藥園?!?p> “買下來的地是不可能再退還給他們了,城主在外還得了好名聲,又得了那么多地,只需給農(nóng)人些能填飽肚子的賞錢,那由農(nóng)田改造的藥園便能讓他掙得盆滿缽滿了?!?p> 林蔭說道:“你怎地如此清楚?!?p> 練歡不答,而是笑道:“怎么?不敢我下馬了?!?p> 林蔭倒也大度,說道:“剛剛是我沖動了,不該將自己的責任怪在你頭上”林蔭也想清楚了,當時在江楚城時,便聽過那些為惡者是有后臺的,自己未做完的事卻怪在他人頭上,實屬不該。
練歡有些驚訝:“哦?。繘]想到你還挺大度的,我原本以為你聽不進去我說的話?!?p> 林蔭搖搖頭:“只要是有道理的話我有什么聽不進去的,我又不是頑固不化的老頭。”
練歡點點頭:“很好,那倒是不枉我一番教導,我看你倒是有幾分資質(zhì),要不要入我的門下,我會的功法武技可比你現(xiàn)在練的高強多了?!?p> 林蔭搖搖頭:“多謝好意,但是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滿意了?!?p> 練歡搖搖頭:“你不知道,那些農(nóng)人是在山與山的夾縫之中生存,你我這些修煉者又何嘗不是呢?只是我們稍微高上一些,但你可要記住,在這條路上你不往上爬,就要被踩在腳下?!?p> 林蔭突然抬起頭看著練歡說道:“聽起來你很討厭現(xiàn)在這個世道,那你就沒想過打破這套規(guī)則么?怎么一味想著往上爬,成為這高樓的最高處。將其他人壓在腳下。難道你沒想過所有人都和平共處么?”
練歡一時不知說什么好,但過了一會,似是反應了過來說道:“曾經(jīng)也有人想過,但是失敗了,這世道便是如此,又有誰能違抗呢。”
“放屁!不是世道如此,是你們自己,是你們心里喜愛這套秩序,你們都想成為最高者,都摒棄底層,每個人都幻想自己成為最強者,不要再說什么世道如此了,是你們內(nèi)心如此。世道就是人心!”
練歡不再說話,罕見地沉默了,帶著疑惑的眼光,練歡抬頭看了一眼。此刻在眼前的是瀟南城三個大字,兩人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來到了目的地——瀟南城。
林蔭轉(zhuǎn)頭一看,身后已經(jīng)沒有紅色的身影,就像突然消失了一半,也許是變成影子縮進地底了,林蔭心底笑了一聲想到,隨后林蔭踏步往城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