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北,因安陵杜氏滿門抄斬的熱門事件而議論紛紛;城南,則是因高廟事件而徹底沉寂。
而未央宮內(nèi),劉弘?yún)s是一臉愜意地坐在溫室殿,在柴武的注視下,肆無忌憚的啃食著糕點。
西漢未央宮,與其說是一座宮殿,倒不如說是一處宮殿群。
西北角,被少府官署以及‘作室’占據(jù);東北角是鐘室;二者之間,則是皇后居住的椒房殿,以及皇家檔案室——石渠閣。
東南角,便是負責皇帝出行車馬的未央廄,以及幾座后妃居住的宮殿。
而長寬各近兩千米的未央宮中,皇帝日常活動的,只有一處——未央宮前殿。
未央宮前殿,約一百五十米寬,四百米長;南半段是寢殿,北半段,則是由清涼殿、宣室殿以及溫室殿組成的工作場所。
清涼殿和溫室殿,顧名思義,是皇帝夏天避暑、冬天避寒時居住的場所;而兩者之間的宣室殿,便是日常朝會、廷議的場所。
時值臘月寒冬,劉弘本應該早在冬十月初,便搬入溫室殿工作、生活,但當時劉弘連未央宮都出不去,就更枉論和前郎中令曹巖提要求了。
直到現(xiàn)在,宮廷禁衛(wèi)被蟲達掌控,并摻雜了飛狐軍卒進去之后,劉弘才順理成章的搬入溫室殿之中。
誠然,作為封建王朝的主宰者,老劉家的皇帝,普遍屬于封建史上少有的節(jié)儉之君;除了武帝爺稍有些揮霍無度外,其他皇帝都算不上窮奢極欲。
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即便是以簡約質(zhì)樸著稱的漢未央,也不是尋常建筑可比擬的。
就如同此時劉弘身處的溫室殿,除了表面看上去有些陳舊外,其宏偉程度絲毫不亞于秦皇宮咸陽!
暗自感嘆著,劉弘放下手中啃食一半的糕點,毫不顧忌形象的拍了拍手上的殘渣,再灌下一口茶湯,舒坦的長出口氣,才略帶些自嘲的笑道:“上將軍見笑?!?p> 不能怪劉弘如此不顧天子體面,實在是從昨晚開始,直到現(xiàn)在這將近八個時辰,劉弘幾乎滴水未進···
吃了那只口感糟糕的烤雛雞后,劉弘便跑到安門跟陳平下了大半晚上的棋,半夜又跑到南營面見柴武,天剛亮,又直接從南營回宮,參與常朝。
常朝到一半,朝會地點又改成了高廟外,時長也被無限延長,拖到了剛才。
柴武倒沒有因為劉弘如此不顧形象的胡吃海塞,而感到哪里不對或者不愉快;相反,這種場景對柴武而言非常熟悉。
——在飛狐逕,軍心低迷的時候,柴武就是通過跟底層士卒同食共寢,提振士氣的!
劉弘此舉,非但沒有讓柴武感到被羞辱,反而讓柴武從中品味到一絲親密的味道——哪怕是劉弘刻意為之,那也意味著劉弘沒拿柴武當外人。
淡然一笑,柴武同樣舉起茶碗潤了潤嗓,輕聲道:“陛下言重。”
看著柴武臉上,那酷似王陵的姨母笑,劉弘不自在的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方又道:“不知將軍此番入宮,可是有緊急之事?”
倒也不是劉弘刻意轉(zhuǎn)移話題,而是柴武入宮陛見的時間點,實在是有些奇怪。
昨夜,劉弘已經(jīng)隱晦的告訴了柴武,將在今日午后前往南營犒軍;這個前提下,哪怕有什么緊急事務,柴武也應該在南營等候,等劉弘到南營,再當面報告即可。
柴武卻依舊提前入宮,在高廟剛出事的敏感時間點入宮陛見···
這著實有些打破劉弘對柴武‘老辣穩(wěn)重’的印象。
見劉弘略帶些復雜的面色,柴武心下暗道一聲‘糟糕’,趕忙拜道:“稟陛下,臣此番入宮,確有急事?!?p> 言罷,柴武便在劉弘孤疑的目光中,從懷里取出一卷竹簡,雙手呈到劉弘面前。
“午時前后,內(nèi)史便遣人至城外,質(zhì)詢臣因何竊居南營?!?p> “此卷,乃內(nèi)史下發(fā)之公文。”
聞言,劉弘悠然的面色頓時一沉,將竹簡攤開,略一掃,便面帶慍怒的將其拍在案幾之上。
“吃里扒外的東西!”
看看這公文上寫的什么?
——飛狐軍之調(diào)動,太尉、丞相皆未曾知曉,請將軍親至內(nèi)史,以言明所奉者,乃何人之軍令!
明面上看,這封公文一點毛病都沒有,完全符合規(guī)則:丞相和太尉都不知道飛狐軍的調(diào)動,飛狐軍卻出現(xiàn)在了長安城外,請將軍來內(nèi)史解釋一下,這是怎么回事。
但劉揭,真就不知道飛狐軍的出現(xiàn),是什么情況?
哪怕劉弘不是穿越者,不知道劉揭乃陳平一黨;那作為一個‘中立’的內(nèi)史,光是從早上常朝時那封詔書,劉揭應該也能猜到,劉弘跟陳平因為某事達成了妥協(xié)吧?
更別提早朝之上,劉弘剛下旨,說要給劉揭封侯的!
結(jié)果封侯的地方都沒選,劉揭就在背后插了劉弘一刀!
聽聽這語氣:親至內(nèi)史,言奉何人之令。
話里意思,就差沒指著柴武鼻子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背后的是陛下’了!
虧劉弘還想通過恩封,拉攏劉揭回心轉(zhuǎn)意,使其接受自己的橄欖枝呢。
簡直狗改不了吃食!
滿懷著憤恨,劉弘自案幾一側(cè)取出一張潔白的絹布,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字寫得有多爛,洋洋灑灑寫下數(shù)百字,便將其交到身旁的近侍郎官手中。
“將此交于奉常潤色,抄錄三份?!?p> “速去速回!”
言罷,劉弘便面無表情的抬起頭,目光淡然的看向柴武:“將軍此至長安,乃奉朕之命!”
聞言,柴武趕忙露出一個安心的表情,拱手一拜:“臣知矣?!?p> 過了好一會兒,發(fā)現(xiàn)劉弘沒有回話,柴武疑惑地稍抬起頭,就見劉弘面色郁結(jié),似是陷入思慮之中。
等了許久,見劉弘還是那副沉思的模樣,柴武只好輕手輕腳的起身,低聲試探道:“臣,告退···”
飛散的思緒被打斷,劉弘?yún)s并沒有不愉,稍作調(diào)整,露出一個相對和煦的表情:“將軍即來,不妨多坐片刻。”
“朕還有許多話,要請教將軍?!?p> 見劉弘不似客套,柴武才又孤疑的坐下來:“不知陛下欲問臣何事?”
看著劉弘緩緩回暖的面色,柴武心有余悸的長出口氣,下意識的摸了摸懷中,另外一份由衣帶為紙,鮮血為筆寫成的詔書。
“伴君如伴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