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蝦動全城

　　傍晚，天色紅的有些妖異，張治斌騎著車，有些心不在焉走在往電影院去的路上。前些天，他兒子張睿告訴他，認識了幾個未來的高中同學，還請他吃了飯，他想請別人到老家去玩，接著當天晚上他就吃到了很美味的小龍蝦。

　　然后小孩的大姑父就來找他，說他撞大運了，張睿新認識的同學是原來公安局裝備財務處長的孫子，現(xiàn)在那個退休處長想做龍蝦生意。他兒子同時也說讓他到同學爺爺做龍蝦的廠里，去商量幫忙的事情。

　　出乎意料的是，當他來到那個院子時，院子似乎剛換了大門，還掛了真味食品廠的牌子，院子里已經坐滿了人，正在剝洗龍蝦，一個高胖的光頭老頭被圍坐著正中，一邊洗蝦一邊笑著四下的人聊天。

　　老頭看到他，立刻招呼說：“是張睿的父親吧，快來坐?！苯又陀腥诉f過一個椅子，他就坐到了老頭身邊。老頭一邊手里不停的剪著蝦頭，一邊自我介紹他叫薛開山，是薛平笙的爺爺，又問了他的名字，當時他想遞個煙，老頭樂樂呵呵地反手擋下，卻拿起一個龍蝦開始給他說龍蝦每個部位，怎么去掉，怎么清洗，一邊說一邊還打著趣話，眾人都還樂呵呵地附和，然后他的手里就多了把剪刀。

　　當他和所有人把龍蝦擇完，三盆香噴噴的，不同口味的龍蝦就被孩子們端了上來，于是大家一邊喝酒一邊吃龍蝦一邊聊天，還吃完了一盆龍蝦汁拌面。

　　然后就稀里糊涂答應和大伙一起成立了一個真味美食合作社，自己拿出四千元的積蓄占了百分之五的股份，還包了棉紡廠街區(qū)的銷售點?；丶液缶陀中┖蠡诹耍杏X當時怎么就上頭了呢。

　　在床上翻來復去了整整一夜，他還是決定照辦了。他愛人是雖然是農村出身，可他們是自由戀愛，也是因為他愛人的哥哥是生產隊的隊長，自己還有家傳的木匠手藝，他才得以進入棉紡廠，但此后生產隊上就再也沒有進廠的名額了。

　　他在廠里上下討好，替人打了多少家具，他愛人還是被擋在廠門之外。這次的工資停發(fā)，讓他覺得工廠也不安穩(wěn)，還是要給愛人找個牢靠的事干。這個退休干部牽頭的合作社他覺得靠譜。

　　于是今天他約了街道辦的主任嚴四海吃飯，想談談租間小門面的事。嚴四海曾經因為自家兄弟結婚找他打過家具，雖然為人有些喜歡打官腔，更喜歡吃吃喝喝，但是辦事還算牢靠，據(jù)說找他辦事，只要請他過吃飯的，事都辦成了。

　　不過今天請他吃飯時，嚴四海表示，康城的大小飯店都吃過了，聽說新出了一種小龍蝦，現(xiàn)在挺火的，想嘗嘗。張志斌突然心里被種東西一下注滿了，渾身的肌肉瞬間充滿了力量，當即就答應了。

　　他馬上找到那天同在一起洗龍蝦的陳繼同夫婦，那兩人表示晚上給他留張大桌子，不過要早點來，不然龍蝦就沒有了。這下張志斌的心就更火熱了。

　　當他來到電影院的街口，便看見里面人山人海，如同年市，街道兩邊撒滿了自行車，帶著袖章的聯(lián)防青壯正在攔在街口來回巡邏，要求自行車不能入內，還安排自行車擺放。

　　張志斌立刻把自行車扎在路邊的一個小樹下，從車簍里掏出一個大鐵鏈，把自行車牢牢的鎖在碗口粗的樹上，才往步行街里走。

　　跨過護欄，張志斌便看見，前面已經沒有路，整個廣場上擺滿了桌子，每個桌上都擺上了紅彤彤的龍蝦，或是一盆，或是兩三盆，人們都臉紅耳赤，滿頭大汗，揮拳對手，狂飚酒號，腳下蝦殼遍地，酒瓶橫豎堆放，系著圍裙的老娘兒們，拿著小本子，四處奔走大聲吆喝著，張志斌卻聽不清在說什么。望向烤攤的方向，老板們依舊揮汗如雨的奮力翻轉著拿不下的烤串，烤爐旁邊都放了三口圓筒大鍋，紅彤彤的龍蝦堆的如同小山，鍋前都站著個服務員，不停的稱量裝盆。

　　張志斌滿身大汗的擠到陳記烤攤前，老板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只是揮手用大拇指向后指了指。

　　張志斌往后看見站在寫單子的老板娘，還沒開口說話，就聽老板娘吼道：“翠翠，翠翠，快帶你張叔上后樓?！比缓笠粋€小女孩就從人堆里擠出來，領著他擠到后樓，走過滿是小桌子的臺階，然后進到樓道上了三樓樓頂，這里很寬闊，但是搭滿了大涼棚，涼棚下也快坐滿了人，只有三兩個空桌。

　　翠翠領著他來到欄桿旁一個空桌，顯然這是特意給他留的，這里可以把廣場盡收眼底，廣場里的吵雜聲也小多了，還有些微熱的風，吹得人也涼快了些。張志斌很滿意，馬上給翠翠下了單子，就一塊下樓，走到街口去接嚴主任。

　　張志斌翹首以待了半個小時，有些矮胖的嚴四海才帶著兩個人慢悠悠的騎過來。他馬上小跑著迎了過去，到了聲好，又遞煙過去，想接嚴主任手里的包，嚴主任卻一晃手遞給身后的年輕人說：“這是咱們的財務小劉，”有指著另一個年輕人說，“這是管你那片的小李?！?p>　　張志斌立刻臉上笑開了花，握手寒暄，兩個年輕人看著也是久經考驗了，也微躬問好。然后大家進過一番跋涉來到樓頂，剛剛坐定，就有幾個小伙子端了三盆龍蝦，上來，然后陸續(xù)上來冰鎮(zhèn)啤酒，烤串。

　　嚴主任立刻拿起一瓶，熟練的用筷子一撬，瓶蓋兒就飛了出去，然后就咕嘟咕嘟幾口，才把瓶子放在桌子上，剩下的兩個年輕人也是不由分說地拿起瓶子吹了起來。

　　張志斌見狀也不好客套，也是灌了好幾口啤酒，頓覺身上的酷熱消退了幾分。幾人上衣都是前后汗?jié)瘢X門上如同小溪一樣流淌。這樣喘息干完一瓶酒后，大家都打了個酒嗝，嚴主任才拿出煙，散了一圈，點上，望了望四下才開口說：“張師傅選的地方不錯呀，今天就現(xiàn)在才心安呀。”

　　“嚴主任是咱們街道最忙的了?！毙±盍⒖探釉?，還給嚴主任加了個龍蝦。

　　“那還用說，咱們街道都靠嚴主任，才這么安居樂業(yè)，那像其他街道烏煙瘴氣，流氓地痞橫行?！毙⒁岔樖纸o嚴主任開了瓶啤酒。

　　張志斌眨了眨感覺無事可做，不過還是開口說：“嚴主任那是咱們工人的貼心人，咱們都得嚴主任照顧哩，咱敬嚴主任一杯。”

　　“好說，好說?！眹乐魅螞]什么嘚瑟之情，喝了一杯啤酒，有擼了一個串繼續(xù)說：“上午市里來檢查衛(wèi)生，我陪局長在太陽下走了十里路，中午還整了一瓶白酒，下午覺也沒睡就被叫到市里學習鄧公思想，剛才又被叫到公安局安排預備役參加****，重點監(jiān)控你們廠，晚上回去我還得寫學習心得，還得寫防疫布防計劃。哥哥我不是不光是身累，更是心累呀?！?p>　　兩個小弟也是連忙附和，張志斌瞪著嚴主任，也是感覺到了心累，于是趕快有敬了他一杯。嚴主任來者不拒，一口干了，開始大嚼小龍蝦龍蝦，小龍蝦后半身卡就咬到他嘴里，頭便扔了，嚼了三兩下一嘬一吐，一個蝦殼就吐到地上，熟練的不能再熟練了。張志斌和那兩個小弟都是手剝著吃，半天吃了一個，嚴主任都吃了五六個了，當真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豪杰之士。

　　這頓飯吃到半夜，吃得當然是相當盡興，六箱啤酒，六鍋龍蝦，張志斌都跑了五趟廁所，嚴主任則是安如泰山，穩(wěn)坐釣魚臺，張志斌深感不愧是領導，戰(zhàn)斗力是杠杠的。

　　當然效果也是極好，第二天上午就簽了五年的合同，鑰匙也到手了。

　　下午幾個師傅就來裝了噴繪布的燈箱，室內也粉刷一新。

　　張志斌看著那金邊白底，紅色龍蝦圖案，黑色大字的燈箱門頭，感覺如此高檔大氣上檔次，心里樂開了花，感覺嘴巴這幾天都不會合攏了。

　　快開學了，林瞳在長嶺待了也快兩個星期了，當真是歸心似箭。早上五點的通勤車上，她趴在車窗上，感覺隨身聽也不好聽了。只有耳邊呼呼的風聲和不斷閃過的樹林，才讓她感覺舒爽。

　　當車停到家屬院門口，她驚奇發(fā)現(xiàn)對面開了一家新的早餐店，那門口彎彎曲曲排成了一條長龍，而旁邊的人們都端著鐵碗，滋遛滋遛的在吃面條，那個似乎里頭亮著門頭上正畫著躍紙欲出的龍蝦，寫著“真味美食”四個大字。

　　林瞳急忙跳下車，來到店門口向里張望，看見里面有兩個三十多歲的婦女正在麻利的干活，一個收錢發(fā)號牌，一個打面收號牌，忙而不亂，隊伍行進的極快。她回身對媽媽揮手說：“我買兩碗端回去，你先回家啦！”

　　林瞳媽媽只得笑笑，轉身回去了。

　　林瞳一邊排隊一邊觀察，很快輪到她，不等女服務員發(fā)問就說：“要兩碗，二兩的，一碗加辣，一碗不加，帶走?！?p>　　女服務員收了她二元，給她一個202的號碼牌，向另一個服務員喊單號和報點單。

　　林瞳跟著前面的人走了五步就輪到她，這個服務員麻利的從一口大鍋了撈起一個漏斗，黃橙橙的面條冒著熱氣被倒入紙碗中，又從另一個鍋里舀出幾個紅色的蝦尾和湯汁，加入碗中，接著加入蒜泥，芝麻醬，花生碎，蔥花，榨菜，辣椒，拿了一對一次性筷子拌了一下，放進塑料袋。又如此操作了另一碗，不過沒加辣椒。

　　林瞳接過了面條，提到鼻尖聞了聞，又鮮又香，而前面的人已經呼哧呼哧的吃個不停，還贊到，“好吃好吃?！?p>　　林瞳馬上提著面，快步走回家，往餐桌上一放，把自己的一碗三兩下拌勻，加起一筷子就放到嘴里，果然軟彈柔滑，鮮香微酸，略有麻辣，一口接一口，吃個不停，最后才把幾個蝦尾細細嚼了品味，把麻辣立刻收住，只有鮮香。真是過癮，比自己做得龍蝦拌面好吃的多。

　　放下碗筷，林瞳拿紙巾滿意的擦嘴?？匆妺寢屢舱煌５某灾?，果然也是滿意。林瞳想到，昨天晚上偷偷在服務社給小薛打電話，小薛說到組織了合作社，小龍蝦賣到全市，從早餐到夜宵，火得不行，卻又欲言又止的嘆氣，不禁好奇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