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士兵上得差不多了，吳開先轉(zhuǎn)頭傳話請張大可上前，張上去和吳交流幾句后，吳又讓軍官們靠過來，對他們說：“敵人分布在往下的三個平臺上，我且叫它三個階梯。最靠近我們，只有五十步遠的算第一階梯，上面只有五個人看著一個躺倒的紅衣女子；往前五十步，有二十幾個人拿弓箭在斷崖上守著，那里就是鷂子翻身，這是第二階梯；大多數(shù)匪徒守在兩座巨石后面，這是第三階梯?！?p> 吳邊說邊用手指在地上畫，見軍官們點頭后又道：“我想這樣打，朱孔訓(xùn)帶你的班上前打第一輪，兩三個人打第一階梯的敵人，注意不要傷到那個紅衣女子，打完后退到兩側(cè)裝彈；許忠、牛勇帶你們的班前沖五十步打第二輪，目的是打垮守在鷂子翻身斷崖上的敵人，然后退到兩邊裝彈；應(yīng)時盛、徐海龍帶你們的班跟著許忠、牛勇，等他們打完銃避開，你們再沖到近處消滅鷂子翻身斷崖上的敵人，其他人由軍官帶著，跟在應(yīng)時盛、徐海龍的后面沖，銃兵沒有刺刀，需要保護他們。占領(lǐng)斷崖后就用銃箭和兩扇門后的敵人對射，只要打得匪徒守不住巨石，四堡的兵就能沖進來了?！?p> 說完吳問大家們懂了沒有，都說懂了，吳便讓幾個班按作戰(zhàn)序列蹲好，沒銃的擱在最后沖擊，等他帶班長們打完第一輪，后面的便要抓緊時間跟進。大家小心地交換位置，排好隊形。
而后戰(zhàn)斗打響，戰(zhàn)士們按計劃一波波地沖了出去，白也想跟著沖，但畢竟攀巖時一味求速累脫力了，加上年齡因素，就逐漸落到后面。到了第一階梯附近，白見到紅衣女躺在地下不動，走近看發(fā)現(xiàn)還有鼻息，嘴里呻吟著要水，白師爺見旁邊有幾個箱子，便把箱子壘起來，讓女子斜靠在箱子上，然后取出水壺給她喂水，女子漸漸清醒，能持壺自飲。有的箱子頗沉，白好奇地掀開一看，發(fā)現(xiàn)里面盡是白閃閃的碩大銀磚，這些都是民脂民膏，都是流不盡的生民血！白費力把箱子挪動到女子眼前，然后用火折子點上煙，持銃在旁戍守。
戰(zhàn)斗進行得很順利，靖邊堡銃兵井然有序地裝彈、從斷崖上朝下射擊，匪徒在兩面夾擊下亂了方寸，負隅頑抗的越來越少，跪地舉手投降的越多，還有些朝崖下跳企圖逃跑，其它四堡的兵陸續(xù)沖進了兩扇門，戰(zhàn)斗很快終結(jié)了。
吳軍在上一個個把友軍拉上斷崖。陳昶瑋上來后，看見箱子就飛奔過來，瞅了白師爺一眼不說話，伸手就去翻看箱子察看，見銀錠不少似乎松了一口氣，惡狠狠的臉色也變得不那么可怖了。白師爺只感覺一陣惡心，便持銃歸隊。陳對白置若罔聞，又去扶起女子，見女子癱軟無力又要發(fā)急。丁啟睿上來道她應(yīng)該是驚嚇勞累所致，不如先下山找個大夫給夫人瞧病去吧，要是萬一有個好歹恐怕閣老面子上不好看。陳昶瑋咒罵幾句，讓下人挑起箱子，罵罵咧咧下山去了。丁啟睿讓李達開在旁護送，又集合五堡兵，當眾將靖邊堡軍大贊了一番，夸其一戰(zhàn)定乾坤，出手便是贏！又讓吳帶人把收拾殘局，便帶著四堡兵押著十名俘虜下山去了。四堡堡主臨走都來感謝吳，說多虧了靖邊堡，此戰(zhàn)才能速戰(zhàn)速決，否則還不知道要耗幾天，忍受陳昶瑋那廝的犬吠。吳說大家不必客氣，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咱們宣北五堡兄弟同心，理當如此等等。
丁帶四堡兵先走，只留下靖邊堡兵是什么用意吳自然明白，吳便讓士兵打掃戰(zhàn)場，把匪徒遺落的武器財物都帶走，首級太沉，走山路不便，便割下左耳放入鹽袋，尸首便集中燒埋了。正收拾間，白師爺過來說待會讓陳大炮和我一起原路返回，把刺刀匕首繩索都逐個取回去，請都司派幾個兵在下接應(yīng)一下。吳道今天多虧師爺想出辦法攀山，是今日第一功臣。白笑笑說應(yīng)該的，早些天鍛煉還能更快點，吳說師爺受累了，你說是否要用宋先生炸山之法，將兩扇門巨石炸去？白曰不可，都司看此夕陽之下，峰嶺宏偉，山川秀麗，如此大好河山怎不讓人留戀，此處風(fēng)景不下華山黃山，你我皆為百代之過客，豈可因戰(zhàn)爭，損毀此萬世盛景，且留之可為據(jù)守之地，將來或許可用。吳道還是師爺考慮深遠。兩人遂分頭行事。
白從繳獲的武器中找了柄最長的長槍，除去槍頭，和陳大炮先后攀下。白每次先下一級，讓陳握緊繩頭，然后用棍子撬動刀柄，輕輕敲松，然后取下，湊足一捆便捆扎在一起，外面又用樹枝荊棘包裹，用繩子綁好，逐步落到下一級。白等如此小心是因為刺刀都是精鋼打造，價格昂貴，不好隨意損毀。下到一半時，吳已經(jīng)帶著蔣文和一個班過來接應(yīng)，白陳于是把成捆的刺刀用繩索放下去。
兩人下到崖下，底下已將刺刀匕首繩索等收拾好，大家便原路下山。因不用顧忌了，吳蔣帶兵過來時已經(jīng)用工兵鏟將路開了出來，因此再走就順利了很多，白看到荊棘被砍的并不齊整的白茬子，忽然想到更適合開路的錫克兵廓爾喀彎刀，這個無論是打仗當短刀用還是開山扎營當斧頭用都非常趁手，急了也用于土工作業(yè)，一物三用，正好用作士兵刺刀之外的補充。白正在構(gòu)想之時，蔣文過來道師爺平時文質(zhì)彬彬的，今天展露一手好功夫，師爺是從哪學(xué)的?。堪自缰烙值镁?，他早已想好了，直接說是萬歷早年間，我年輕時在江西龍虎山云游，和一個藥農(nóng)學(xué)的，藥農(nóng)因常需要到絕壁上采巖耳等藥材故而練出了這門技能，我花了二兩銀子藥農(nóng)才把吃飯的本事教我。蔣文點頭道師爺能寫詞譜曲，還能攀巖，真令我大開眼界，師爺真是博學(xué)多才，深不可測。白聽了心里只想樂，坦言曲是高人賀綠汀所作，詞也是他的，我稍改了中間四句，可不敢說是我寫的啊，我才能如果算有的話，也都是借的別人的。
蔣只道師爺又過謙了，白說自己說的都是實話，他可不敢奪人之美，因為德不配位，必遭禍殃，夏洛盜歌最后身敗名裂的例子是他反復(fù)提醒自己的。
眾人回到營地，丁啟睿已經(jīng)早由鄭義帶騎兵護送回衙門了。此時已近黃昏，營門口站立著不少人，走近些張大可前來接洽，張說這些是陜北延綏地區(qū)逃難出來，也是軍戶，他們那邊地實在養(yǎng)不活人了，想找一個存身之軍堡，他們聽說靖邊堡大力招人就一路打聽過來了，我怕他們不識路就把他們帶到這里，吳堡主正好可以把他們領(lǐng)回去。吳開先連聲致謝，說太感謝張堡主了。張說吳堡主哪里話，今天多虧了靖邊堡不是，咱們五堡同氣連枝，相互協(xié)助都是分內(nèi)之事。吳說張堡主此言極是極是。
張大可走后，吳開先就命令拔營，帶著難民先趕赴狼窩溝。部隊在前開路，蔣白在后領(lǐng)著難民行進。白看到難民衣衫襤路面有菜色，又想到陳昶瑋滿箱碩大的銀磚，同是延綏來的人，何以差別這么大呢？白忽然悟到：有些人活得很艱難，就是因為有人活得太優(yōu)渥。自己原來那個時代還是這樣，有人起早貪黑送外賣打螺絲，也僅僅夠一家吃方便面嚼炒餅糊口，有人上班就是悠悠哉喝著二十萬一斤的茶葉上網(wǎng)刷手機泡妞，社會上多見爺爺種地父輩打螺絲孫子送外賣，也有三代煙草人三代銀行行長薪火相傳。沒想到數(shù)百年過去了，社會人吃人的本質(zhì)還是未曾改變。難怪有人說：二十四史，就是國人二十四次掉進同一個茅坑的故事。
白腦海中突然閃現(xiàn)一個念頭，既然已經(jīng)穿越過來了，是不是自己也該為改變這亙古不變?nèi)顺匀说纳鐣撘?guī)則做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