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姐柳絮才高,又師承呂教習,自是過人非凡?!?p> 說到這里,她反應過來。她竟在夸贊情敵?
可話說了一半,只得硬著頭皮說完,“我仰慕她已久,日后若有機會定要見一見的?!边@是一句口是心非的話。
紀博年不懂她的心思,思索了一下竟是點了點頭道,“我想你們今日應該會一見如故?!?p> “等等,今日?”她有些吃驚。
他今日出來,是為了見初戀的?不是來接她的?
“不是今日,是現(xiàn)在?!奔o博年糾正了一句又道,“子瑜回來有一個星期了,本該早些時候聚一下,只是她剛回來有些忙,今日才得了空。”
他直接喚杜子瑜的名字,又在這么個下雨天巴巴的跑去見她。這一認知,讓白幼萱覺得自己心里的酸水咕嚕咕嚕的冒著酸氣泡。
紀博年卻注意到白幼萱臉上的表情,他側過頭,看著車窗外倒退過去的樹影和行人,一時有些感嘆的道,“一晃十多年沒見了……”
他的話里,還念著杜子瑜。
白幼萱覺得她的腦袋里有兩個小人兒嗡嗡的吵架。理性的小人兒,讓她不要接話;感性的小人兒又在一旁慫恿她,讓她順著心意,直接問出自己想知道的。
她天人交戰(zhàn)良久,終是感性站了上風。
“那你們當初為什么分開呢?”
她盡量讓自己的話顯得比較正常,可話通過喉嚨吐出來的時候,卻仍是帶著一點不好的情緒。
紀博年怔了怔,顯然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
可白幼萱壓根不想知道他們的過往有多甜蜜,只想知道當初阻止他們在一起的那個阻力還在不在。
紀博年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慢的道,“光緒三十二年,朝野上下要求立憲的呼聲日益高漲,秉持祖宗之法不可變的慈禧太后也在這一波浪潮中明朗了自己的態(tài)度。”
他突然提到前朝,讓她生出恍如隔世的錯覺。她算了算時間,彼時的她才六歲,是連話都說不周全的年齡。
“沒過多久,清廷正式發(fā)表“仿行憲政”上諭,提出“大權統(tǒng)于朝廷,庶政公諸輿論”的原則,提倡廣興教育、清理財務、整飭武備、普設巡警等?!奔o博年陷入回憶里,他將手放在膝蓋上,食指無意識的輕輕的拍打著。
“此諭一出,凡通都大邑,僻壤遐陬,商界學界,無不開會游行慶祝。國人對憲政表現(xiàn)出極大的熱忱,而我亦是?!?p> 白幼萱注意到他說著話時,眼睛里泛著晶瑩的神光。
他轉過頭看向白幼萱,這才說回正題,“我與子瑜一起長大,年歲相當,又經常玩在一處,旁人眼里皆認為我們是一對金童玉女。雙方家里亦是認可,為了撮合我們,給我們訂了婚,又聯(lián)系好了學校,只等著那年年底一起去英國留學?!?p> 說回往事,他微微勾了勾唇,“卻不想,我那日因為游行誤了時辰,錯過了上船的時間?!?p> “那為何不等下一班船?”
即便當時追不上,可只要目的地一樣,再買票過去,一樣可以雙宿雙棲。
紀博年搖了搖頭,笑的有些凄涼,慢慢的道,“恰逢母喪,便沒了心力。”
春申聽到這里,微微抿了抿嘴唇。
彼時的他哪里是沒了心力,只差點便沒了命。他依稀記得當時他是整整昏迷了三個月,于半夢半醒之中混沌的過完了那一年。
這是他的傷心事,白幼萱不好再問。
紀博年卻繼續(xù)道,“過了一年多,我收到子瑜來信。她在信中索要休書,說她要和一個美國人注冊結婚。那信輾轉到了我手里的時候已經過了三個月余。”
所以杜子瑜是在英一年多的時候,也可能剛去就認識了別的男人了嗎?
“那你給了?”
白幼萱覺得她說了一句廢話。若是沒給,這會兒怕是早就將杜子瑜娶進門了。可奇怪的是,明明杜子瑜已婚了,為何紀博文還說會有女主人進門?不會真是因為無聊才說來誆她的?
紀博年點了點頭,“她能找到想要的幸福,我自是祝福她的。”
故事聽完,白幼萱有些唏噓,又有些歡喜。
只是這點自以為是的歡喜,在見到那個優(yōu)雅美麗的女子時立馬消失的連渣渣也不剩了。
即便杜子瑜是一個已婚還帶著一個混血小女孩的媽媽,還是掩蓋不了她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貴氣。
她不清楚紀博年是因為對當年之事的愧疚還是其他,總歸紀博年見到杜子瑜時,表情變得柔和的多,甚至是心情也變得極好。
兩人寒暄的時候,她在一旁偷偷的打量著杜子瑜,而杜子瑜也注意到了她。事實上,她從車上下來的時候,杜子瑜的眼光都有意無意的往她身上瞧。
“三哥,你一貫心細,今日怎么忘了介紹這位妹妹了?”
杜子瑜有些嗔怪的看了一眼紀博年,不等他介紹,自己主動伸出手懸在半空,笑道,“我是杜子瑜?!彼戳艘谎奂o博年,又道,“是他的前未婚妻?!?p> 杜子瑜的話很坦蕩,她并未想著隱瞞什么,卻又明白的在宣示著一個事實:他們關系不一般。
她越加落落大方,白幼萱的心里就越難受。因為這樣會顯得她有點小家子氣,登不上臺面。
“白幼萱。”她沒去握手,而是半蹲了一下,行了一個傳統(tǒng)的女子禮。她不是不會西方人的那一套作風,只是不想迎合。
見她這樣,杜子瑜收回手,哈哈一笑道,“在外面待久了,見人倒是先習慣了握手?!?p> 她頓了一下,又笑道,“當初剛去英國的時候,因為不會握手,還鬧了不少笑話。”
“很難嗎?”紀博年問,“我是說一個人在那邊的時候?!?p> 當初兩人約好一起留學,卻不想他沒去成,獨留她一個小姑娘在異國他鄉(xiāng)的土地上,無親無故。
杜子瑜微微笑了笑,“難呀!我那會兒還是個小姑娘,剛去那邊又不懂英文,連上課都不知道去那棟樓,你不知道那邊的樓都長得一個樣,我總是跑錯?!?p> 白幼萱注意到紀博年自從見到杜子瑜就變得有些沉默,卻又能在快要冷場的時候,恰當的拋出一個問題。
貝柒月
今日份天氣:2020年9月26日,多云,有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