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聚散
回了廠,丁飛宇一頭扎進工作中。
每天早出晚歸。
整天與機油打交道,他感覺自己都快變成了機器。而且,每次聞到這機油味,他都有一種壓迫感,好像時刻都不敢停下來。
但年底已近,他心態(tài)也發(fā)生了變化。原本準(zhǔn)備干一個月就走的想法,已漸漸沒有。
他要做滿這一年。
不為別的,沒錢的日子實在是太難過了。
同宿舍里的那幾兄弟,也時常有吵鬧,有怨言,可都慢慢接受了現(xiàn)實。
不過,在八月將盡的時候,丁飛宇拖著疲倦的身軀回到宿舍,發(fā)現(xiàn)有個床鋪竟然空了。
那床鋪是胡須男的,之前上面還亂堆著很多雜物。
他急忙打電話給許彪:“喂,許彪,我們宿舍是不是進賊了?”
許彪那頭顯得有點吵,沒有回話。
丁飛宇喊道:“聽得到我說話嗎?”
過了一會,才聽到許彪回應(yīng):“剛在上高地,你剛說什么???”
“我說,我們宿舍是不是有賊進來了?怎么胡須的那張床鋪空了?”丁飛宇問道。
“哦。胡須在他老鄉(xiāng)那找了份工,不在這里干了,上午走的。不跟你說了。掛了。”許彪顯得有點忙,很快就把電話掐斷。
丁飛宇知道他在干什么,確認(rèn)不是有賊來,這才放下心來。
沒一會,錢訊,那個過來打暑期工的人,回來了。
丁飛宇向他說起胡須的事。
錢訊沉默了許久,說道:“我也要走了?!?p> “怎么走這么快?。坎皇沁€要十幾天才到發(fā)工資的日子嗎?你不要工資就走了?”丁飛宇問道。
錢訊重重地嘆了口氣,說道:“等不及了,九月一號開學(xué)。輔導(dǎo)員統(tǒng)計人數(shù),說不去的話,到時候要通知家里父母的。我不想家里人擔(dān)心,等做滿這個月,我就走了?!?p> “也是,回校也好,不能耽誤學(xué)習(xí)?!?p> 丁飛宇雖這么說,心里卻有點不舍了。
錢訊突然笑了起來:“你呢?你什么時候換一份工?”
丁飛宇看著窗外黑黑的夜,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攢多點生活費就不打工了?!?p> 錢訊像是徹底解放了一樣,伸了個懶腰,說道:“我本來想是過來學(xué)習(xí)點社會經(jīng)驗的,可這里實在太恐怖了。要是以后讓我進這種廠,我是絕對不會進的。賺不到錢不說,還見不到什么希望,說不好,還落下一身職業(yè)病。我實在不明白,為什么他們一定要打這種工?去送外賣跑腿都比這種強?!?p> “你以后會明白的?!倍★w宇苦笑著說道。
“也許吧?!卞X訊聳了聳肩。
不知為何,丁飛宇突然有點羨慕他了。
年輕真好。
又是兩天過去,到了錢訊離開的日子。
丁飛宇把許彪那幾兄弟也喊來,聚到一起吃散伙飯。
飯桌上,眾人問起錢訊的工資。
錢訊忍不住罵了起來:“那老板太黑心了,我辛辛苦苦做了一個多月,到頭來,說我沒做滿兩個月,扣我工資?!?p> “那還剩多少?”林杰迫不及待地問道。
“八百二十六塊!”錢訊氣得都快拍桌子了。
林杰把下垂的頭發(fā)往上推了推,瞪大眼睛說道:“一千都不到!那我不是慘了?”
錢訊嘆氣說道:“你有實習(xí)工資,我就只是暑期工。不一樣的,你應(yīng)該好點。”
“好個屁!我工資要是不到一千,我馬上走!”林杰高聲說道。
許彪顯得有點不敢相信的樣子,小心地問道:“你會不會是與拉長吵架,被拉長坑了?”
錢訊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p> 林杰似乎想起了什么,對著錢訊說道:“我聽說在二樓那條拉,就有幾個大學(xué)生,也是打暑期工的。聽說,還不錯啊。”
錢訊點了點頭,說道:“可能他們的學(xué)校比我好吧。我沒人帶,是這樣的了。我明天就走,也不怕跟你們說句實話了。你們在這種地方是沒前途的,找機會趕緊走?!?p> 許彪很是不滿意錢訊的話,反駁道:“你以為我們不想走???可我們又沒啥技能,去了另外廠,估計還是一個樣。”
錢訊沉默了下去,看向丁飛宇。
丁飛宇在這幾人中,年齡是最大的。
他很想給這些后輩們指導(dǎo)指導(dǎo),可一看自己都這么落魄了,哪好意思再去講什么人生大道理。
他說道:“走一步算一步吧。胡須怎樣了?他在親戚家打工,還習(xí)慣嗎?”
許彪喝了一口飲料,然后擰回蓋子,搖頭說道:“不怎樣。給親戚打工,老要看親戚臉色,時間還不自由。他也想走了?!?p> 眾人越說越絕望。
丁飛宇見氣氛有點不對勁,笑道:“你們比我都年輕,出去拼拼還是有希望的?!?p> 許彪又?jǐn)Q開飲料蓋子,狠狠地喝了一大口。
林杰在旁邊看著瓶子發(fā)呆,沒說話。
也沒人再說話。
眾人口袋里錢都不多,飯菜沒點多少,很快就散場了。
到了第二天中午,錢訊正式離職。
沒有任何歡送,也沒有多少話語。丁飛宇回到宿舍時候,錢訊的床鋪也空了。
又過了幾天。
許彪與劉峰也離職了。
當(dāng)初熱熱鬧鬧的宿舍,就只剩下丁飛宇和林杰兩個人了。
丁飛宇對著林杰問道:“他們都走了,你不想走嗎?”
林杰擦著疲倦的眼皮,說道:“我辛辛苦苦干到現(xiàn)在,不想就這么白費了,說什么我都得把畢業(yè)證搞到手再說。你呢?”
“不出意外的話,我應(yīng)該還要做幾個月??峙碌綍r候,這宿舍就只剩我一個人了?!倍★w宇說道。
林杰沒搭話,只是沮喪地?fù)u起了頭。他從未想過,出了校門,縱有短暫的相聚,最后都各奔前程去了。
丁飛宇也免不了一陣失落。
他也不明白,為什么當(dāng)初離開店的時候,都沒有這種感覺。
日子,在慢慢走著。
宿舍里,很快來了一批人,又很快走了一批人。
眼看就要發(fā)工資,丁飛宇竟然開始有點期待了。甚至,期待得都有點莫名的緊張。
可事情往往沒那么如意。
他還是闖禍了。
輪到他搞衛(wèi)生的時候,他沒及時把地上機油清理干凈。老板娘走過,不小心踩滑,摔倒了,還去了醫(yī)院。
老板很是憤怒,把丁飛宇喊到了辦公室,訓(xùn)斥起來:“跟你說了多少次,安全第一,安全第一。你怎么不放在心上?你本來是個大學(xué)生,我也不想跟你講什么大道理了,你走吧,我們這座小廟容不下你這尊大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