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老太太也得跟著大隊下地捉蟲,照顧小妹的重任就落在他肩膀上。
用布頭綁成個背兜,把小妹放進去。
調(diào)整好姿勢,摸摸小丫頭的酒窩,苦笑著說,“妹子呀,你可長點心吧,你三哥可是為你挑了兩輩子的糞?!?p> 換來的卻是小妹肚子咕嚕一響,拉了。
回家給小妹換了一趟尿戒子,周揚也順便沖了個澡,接著再去撿一會糞,一天算是這么過去了。
晚上到三位老教授的棚子,蹭一頓羊奶,小妹算是安頓好了。
太陽西斜,小妹困的實在捱不住,沉沉睡去的時候,周揚背著竹婁直奔河套。
小魚小蝦摸著沒意思,他把目光轉(zhuǎn)向個大肉多的黃鱔和泥鰍,釣黃鱔需要的餌料——蚯蚓,河套邊多得是,隨手一挖就能挖到,根本不用鐵鍬。
魚鉤用鐵絲磨,對于鄉(xiāng)下長大的孩子而言,沒有一點技術(shù)難度。
晚上河套邊的蚊蟲能吃人,絕對不是胡話,只能點一把晾干的蒿草防蚊,雖說這樣太引人注意,但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三兒,你擱這干哈吶?”
這一口大碴子味要多正宗有多正宗,周揚一回頭,勉強扯出一個笑臉,實在是三兒這個稱呼有點不太露臉。
周家第三輩兒,他行三,小妹行四。
“衛(wèi)紅哥,才下工啊?我尋思釣幾條小泥鰍給四丫頭看著玩?!?p> 周揚扯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對面的王衛(wèi)紅咧著嘴點點頭,也不揭破。他比周揚大一歲半,身高卻是高出周揚一頭多,估計最少一米九了,看著傻壯傻壯的。
但誰要是以為王衛(wèi)紅傻,那就是自己傻,這家伙精明著那。記憶里就是眼前這個傻大個在80年代中期攛掇他爸承包了周莊的水庫,當時大伙也罵他父子倆一門雙傻,結(jié)果沒出三年,王家成了周莊第一個萬元戶,驚呆了十里八村的老少爺們兒。
王衛(wèi)紅一探脖子,周揚臉刷一下紅了,他的竹婁泡在淺水里,竹簍里伏著兩條近半米長的黃鱔。
拿這玩意給四丫頭瞅著玩?別說是四丫頭,就是彪悍的東北娘們兒也沒有幾個不怵這東西的。
這個時代的周莊人怕黃鱔是有淵源的。
家長們?yōu)榱朔乐剐『⒆拥胶犹走叾邓紩樆Vf河里的黃鱔會鉆進小孩屁股里咬人,恰巧有哪個小孩兜水著了涼拉肚子,就更驗證了家長的話。
所以黃鱔鉆屁股可是小孩子們的噩夢。
“你這么整可不對路子,黃鱔愛打窩,來我教你?!蓖跣l(wèi)紅擼袖子挽褲腳下水,直奔河套邊那一溜泥窩子,還沒等周揚看清,王衛(wèi)紅已經(jīng)挖開了一個泥窩子,里邊赫然躺著一小窩黃鱔。
“衛(wèi)紅哥,你真神了。”周揚翹起大拇指,嘖嘖贊道。
王衛(wèi)紅到底還不是后世那個精明的農(nóng)民企業(yè)家,青澀還沒有退去,當下臉一紅,澀聲說道:“那啥,愛紅小時候也有四丫頭這愛好,就稀罕鼓搗個黃鱔.....還有泥鰍啥的?!?p> 周揚嘿嘿笑著,也不揭破。
王衛(wèi)紅的妹妹,王愛紅可不是這樣的性子,那和長大后的小妹完全就是兩個極端,而且王愛紅比周揚還要大兩個月,只比他哥小一歲,就算王愛紅喜歡黃鱔,那時候王衛(wèi)紅還活在被黃鱔鉆屁股支配的恐懼之中。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開始聊起來,手卻沒閑著,王衛(wèi)紅在下邊捉黃鱔,周揚自然是釣不成了,剛添了一把干蒿草,王衛(wèi)紅突兀的問道:“三兒,你說這樣的日子過到哪天才是個頭?”
周揚一愣,不知道上一輩子王衛(wèi)紅有沒有當面問過他這個問題,不過現(xiàn)在的日子的確難捱,吃一頓肉都恨不得放炮仗。
王衛(wèi)紅停下動作,嘆一口氣,“這日子過得太難了?!?p> 接下來兩人都沒說話,不出一個小時,竹簍里已經(jīng)裝了一小半的黃鱔,周揚打算作罷。
“衛(wèi)紅哥,多謝了?!彪m然王衛(wèi)紅幫了大忙,但周揚卻沒有一點要表示的意思。
“唔!”王衛(wèi)紅先是一愣,印象中三娃子不是這樣的人,果然接下來周揚說:“衛(wèi)紅哥,不是我小氣,這些黃鱔我打算給棚子里那幾位先生的學費,我尋思著三位都是有大學問的,我跟著多學點東西,不管到啥時候,多念書坑不了自己,你要是也想念書,這學費就算你一份?!?p> 王衛(wèi)紅說:“我就算了,我知道自己不是那塊料。”
這么一來,周揚倒不好意思了,他說道:“你家我愛紅姐腦子好使,念書靈,擱家待著實在太可惜了,要不算她一個吧?!?p> “恩,我回去問問,看看愛紅咋想的?!蓖跣l(wèi)紅有顧慮,他妹子在家既能帶小弟,又能下地干活,算是個勞動力,一念書肯定耽誤干活,他老子娘肯定不愿意。
周揚倒覺得不是問題,王衛(wèi)紅他老子不是個死心眼的,知道念書肯定有好處。
不過有一點得先說好了,要不然以后掰扯不清,“衛(wèi)紅哥,咱得先講清楚,我是什么樣的成分十里八村都知道,地主孫子,不說是頂風臭十里也算是臭兩條街了,我的意思你明白吧?”
王衛(wèi)紅掙扎一會,呵呵笑著說:“那有啥?最起碼地主家現(xiàn)在還吃得起高粱米飯,我家里邊紅薯粥都不敢煮稠了。”
周揚苦笑,他家里的高粱米全是老太太用他兒子的津貼買的,想想日子,他老子的津貼也該斷了,上輩子他老子犧牲的消息傳回來,正是夏天的時候。
兩人說定,周揚讓王衛(wèi)紅回去和家里商量,他則背著竹簍要先去棚子透個口風。
全給是不可能全給的,黃鱔生命力極強,他還要養(yǎng)著做小妹的口糧,重活一世,親人無疑在他眼中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得靠邊站。
他記得后世有的朋友打趣著說,他周揚是拿妹妹當閨女養(yǎng)的。
周揚說那是放屁,七八十年代的閨女,也沒有像小妹這樣養(yǎng)的如此精細的。
小妹不僅是周揚同父異母的妹妹,更是周揚心中家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