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動作實在是輕車熟路,熊護衛(wèi)連攔都沒顧上。
江宛為了不讓手抖,所以因握簪而凸起的大半指節(jié)也抵著頸子,她第一次以死相挾,忽然覺得頸動脈的每一次跳動都十分清晰,雖然手放在脖子上,卻感覺像是第一次和心臟離得那么近。
阮炳才回身帶上門:“我就知道,你非管不可了,對吧?!?p> “對,非管不可。”江宛一邊說,一邊退到離他們更遠的地方。
熊護衛(wèi)還不曉得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于是用詢問的眼光看向阮炳才。
阮炳才道:“她想救一個被賣的小姑娘,就在樓下呢?!?p> 熊護衛(wèi):“?”
這么一會兒,竟然就發(fā)生了我不知道的事情嗎?
江宛捏緊簪子,平靜道:“我不能裝作沒看見,那小姑娘昨日還在隨著她爹賣藝,今日就要被送給跟國公府有親的知縣,不曉得明日還有沒有命活,我不能坐視不理。”
熊護衛(wèi)顧忌她手里的簪子:“夫人,我們這一路若是路見不平便要管,肯定是管不過來的?!?p> 尖銳的簪子戳在喉嚨上,讓江宛有點想干嘔:“一個小姑娘便要死了,只有尚有良心,便很難見死不救,我可以答應你,只此一回,往后再有這樣的事,我不管就是了?!?p> 熊護衛(wèi)皺起眉頭,有些猶豫。
“你若不去殺了他,我就殺了自己,反正就要被你們送去北戎了,還不曉得要受什么侮辱,死了還干凈些?!苯鸫瓜卵?,做出副傷心欲絕的模樣,一用力,簪子戳破了頸上的肌膚,滲出血珠來。
阮炳才急忙勸:“夫人,你想想圓哥兒,他可是你的兒子啊?!?p> 江宛義正辭嚴:“他會明白的,我教出的兒子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況且,若不是想到他,我也不會如此,今日是別人的孩子,我覺得事不關己,翌日若是我的孩子呢,我能指望別人對他伸出援手嗎?”
熊護衛(wèi)無聲地嘆了口氣:“夫人想要我怎么做?”
阮炳才喝道:“熊護衛(wèi)!”
熊護衛(wèi)抬手止住他的話頭:“夫人請講?!?p> “殺那個中人,救出被他買賣的孩子,殺了這個買家,幫幫那個小姑娘的爹?!?p> 這么多的事情,根本做不到。
熊護衛(wèi)緊皺眉頭:“夫人,不是屬下不愿,而是不能?!?p> 江宛:“好吧,各退一步,殺人動靜太大,你就把那買家閹了,賣家毒打一頓,警告一番,如果那賣家手里真有孩子,便叫他把孩子往好人家送?!?p> 熊護衛(wèi)才勉強點了頭。
……
余蘅最終還是拿到了一份足夠詳盡的情報,關于席太醫(yī)。
這位席太醫(yī)是個樂善好施的人,收養(yǎng)了不少孤兒,也認了好些義子,加以悉心教導,可惜因為他對孤兒的好,反叫三個兒子與他離了心,他死后,家產和家傳藥方被人惦記,長子被人毒打,因內臟破裂而死,留下一個小女兒,二子和三子心中惴惴,便不顧寡嫂和剛出生的小侄女,掩埋了大哥后,就卷了家產逃回故鄉(xiāng)青州去了。
后來,還是席太醫(yī)早年收養(yǎng)的義子扶助了孤兒寡母,叫她們在京城活了下去,可惜那些圖謀席家良方的人賊心不死,出了些陰損招數,席家大嫂不堪其辱,懸梁自盡,留下幼女。
此女被席太醫(yī)的義子帶回家中教養(yǎng),取名席正茉,后來適逢宮中選拔醫(yī)女,又有席太醫(yī)的老友張?zhí)t(yī)作保,此女便得以入宮做個學徒。
而與席正茉相依為命的,便是悅來樓中的鐵齒先生,原名嚴代。
余蘅:“這席正茉如今在何處?”
妃焰道:“她今日宮中當班,大抵也要入夜時分才會出宮?!?p> 余蘅:“那就先去會會這鐵齒先生?!?p> 悅來樓后的小巷中,余蘅下了馬。
“敲門吧。”
妃焰上前叩門。
門應聲而開,鐵齒先生外袍不整,發(fā)也未冠,寸長胡須上掛著一把精致的銀篦梳:“找誰?”
他的視線在妃焰面上滑過,落在余蘅臉上。
鐵齒先生微微瞇起眼睛。
余蘅勾起唇角:“你認識我?”
鐵齒先生笑了:“只看大人這通身的氣派,便知道非富即貴,不過,我倒是真見過大人。”
余蘅:“何處,何時?!?p> “記不清楚了,在悅來樓,我在鄭國夫人身邊見過你。”
余蘅:“你認識鄭國夫人?”
“她的丫鬟找我說過一回她的受苦受難記,”鐵齒先生的視線掃過余蘅身后的護衛(wèi),讓開進門的路,“大人進來說吧?!?p> 余蘅大大方方走進去:“這院子不錯。”
鐵齒先生整理好衣服,把頭發(fā)綁了,摘下胡子上的小梳,笑道:“大人請坐吧?!?p> 桑樹下有桌椅,二人各自坐下。
余蘅看著頭頂的桑葉,沉吟片刻:“我并無惡意,此次前來,只為了向你打聽個人?!?p> “鄭國夫人?”鐵齒先生臉上有些揶揄的笑意。
“席光隱?!?p> 鐵齒先生笑意漸無。
“他已經死了十六年了。”鐵齒先生似有郁憤。
余蘅身后的兩個護衛(wèi)齊齊拔刀。
鐵齒先生看著雪白刀鋒,不屑一笑:“你要問什么,便問吧?!?p> “收刀吧,”余蘅聽到入鞘的聲音后,主動喝了口茶,“此事事關席太醫(yī)百年后的聲譽。”
鐵齒先生眉頭稍稍松了些。
余蘅:“你知道流艷樓嗎?”
鐵齒先生:“你說的若是做下略童案的流艷樓,我還為此寫過一折書?!?p> 余蘅:“他們對孩子用一種迷藥,這種迷藥不能缺了南齊進貢的一味草藥,你也知道,南齊對草藥看得緊……”
鐵齒先生放在桌下的手一時緊緊交握:“你到底想說什么?!?p> 余蘅:“一夢散或許出自于席光隱之手?!?p> 鐵齒先生下意識否認:“不可能?!?p> “沒有什么不可能的,皇宮里所有的神灰草都是他和他的伴醫(yī)馮曠仁取用的?!?p> “神灰草?”鐵齒先生面露驚容。
“你想起什么了?”
鐵齒先生目光微散:“我雖被義父收養(yǎng),卻與醫(yī)道無緣,實在不清楚,只是,我義父絕不會……”
余蘅迎上他懇切的目光:“我明白,此事決不會外傳,一夢散也絕對與席太醫(yī)無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