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系鈴人

　　第二天醒來，何玉走在去往梨園食廳的路上，自顧自沉浸在思緒之中。

　　查清當年的事么？

　　她猶豫不決，面對未知，心下隱隱生出不好的感覺，好像順著這件事去查的話會牽出什么，內(nèi)心深處也是沒來由的抗拒。

　　被某雙具有吸引力的眸光召回神，就看到辰軒迎面走來，眸中隱著不可名狀的意味深長，她別過眼去，繼續(xù)走著，淡淡說了個早字，而他也淡淡回了個早字。

　　自從帶著那群人出山洞后，她就有意轉(zhuǎn)移話題，將自己和他的對話拉到小隊日常事務(wù)中，其他一律避而不談，而他也很有眼力見，默契地配合，因此現(xiàn)在兩人除了簡短的問候外再沒說過話。

　　她踏進食廳吃午飯，中途見兩個木托盤移來這桌，抬眼看去，倩依和谷年淡笑著坐了過來。

　　怎么，這兩人是要來屠她這條單身狗嗎？

　　沒等問出，倩依便解釋說是有要事求助于她，想讓她后日晚上幫忙替一場戲，因自己后日晚上要帶著戲班到貴人府上賀宴，而戲院營生卻不能停。

　　何玉想了想，倒不是沒有時間，畢竟如今小隊在宜楓城的一切已經(jīng)辦妥，幾人也就這么過著閑日子等待著再次啟程。

　　難就難在自己不會唱戲，雖然可以臨時學(xué)，但這唱腔沒練三五載就上臺，既惹出笑話，也砸了桂楓梨園招牌，到時可就是好心幫倒忙了。

　　倩依看出她疑慮，說此次原本安排了人幫忙替，但不幸扭傷了腳，可以幫忙唱，她到時只需在臺上走走步子，演一演，能對上嘴形便好。

　　聽完后何玉本放心下來，就要點頭答應(yīng)，下一瞬卻突然想起什么，掃了眼兩人后，問此次和自己對戲的是誰。

　　倩依笑著瞥了眼身旁的谷年，說是由他來對戲，唱的是他們兩人的經(jīng)典曲目，谷年點頭，向她回了一抹淡笑。

　　何玉選擇性略過這口狗糧，暗暗舒了一口氣，答應(yīng)下來。

　　跟著那位扭傷腳的女孩排練一天后，轉(zhuǎn)眼就來到了要上臺的當晚，她穿戴好厚重的戲服，化完復(fù)雜的妝容，佩戴好繁瑣的頭飾后，不等人來帶，徑自轉(zhuǎn)到候場區(qū)，想著提前適應(yīng)，緩解一下緊張。

　　沒想到一抬眼望向?qū)γ?，竟在另一邊候場區(qū)那見著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縱然幕布籠罩下一切無比幽暗，但那方身影她自覺怎么也不會認錯。

　　只見他穿戴好了戲服，畫好了文生的妝譜，雅質(zhì)分毫不減，依舊那么顯眼奪目，此刻他正淡笑著和圍攏在周邊的三兩配角戲生說著話，沒有注意到這邊。

　　她怔住了。

　　怎么會這樣？不是說好谷年來對戲的嗎？難道因為有事才臨時換成了他，又沒來得及通知自己？他這臉色，難道不知道對戲的是自己？

　　這么想著的下一瞬，他偶然轉(zhuǎn)眸瞥了過來，見到自己，臉上也是有些愕然。

　　她迅速轉(zhuǎn)身進入后臺。

　　想起上回在迭里的情形，她心慌意亂，直覺這次不能再和他對戲了，畢竟經(jīng)過上次，她很明確地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在他面前總會敗下陣來，可是原身的話她一時間還沒想好，還不能給他任何答復(fù)。

　　回過神，她在后臺四處找著那位帶自己排練的女孩，想說明情況，輾轉(zhuǎn)后終于遠遠地見著她人，此刻她就坐在那吃著糕點，和周圍人有說有笑。

　　可剛想走過去時，就見她突然聽到什么好笑的笑話，忍不住跺起腳來，瞧那靈活的架勢，哪有一點扭傷腳的模樣？

　　何玉皺起眉，黑了臉，萬萬沒想到自己好心幫忙，到頭來卻是這幫人串通好的一出，剛才辰軒那樣詫異，恐怕是因為沒有料到自己竟沒按計劃走，提前出現(xiàn)在候場區(qū)，也提前知道了一切吧？

　　不消片刻，那女孩偶然瞥了過來，看到她臉色，頓時啞然失聲，停下了跺動的腳。

　　何玉一凜眼眸，在就近的梳妝臺前坐下，開始快速去摘沉重的頭飾，脫起戲服。

　　那女孩見狀趕忙越過周圍人，快步朝這邊走來，到她面前卻有些惶然失措，只能忙找理由勸著。

　　她不理會，繼續(xù)脫著，動作間悶著氣，待脫完頭飾、脫得只剩里衣后，她就這么在大冬天里快步走出后臺，只留下一群看熱鬧的戲生，和她沒能發(fā)現(xiàn)的那個文生的身影。

　　她一路從戲院轉(zhuǎn)到偏院居所，回到廂房，打了盆溫水，一屁股坐在梳妝臺前。

　　披了棉襖披風，揉了面巾后，她轉(zhuǎn)向銅鏡，看著妝容精致的自己，開始卸起臉上那方未能示于眾位看客的濃墨重彩。

　　她本來覺著能有機會換一身戲曲扮相，再上臺唱一唱戲詞，演一演人物挺不錯的，她也曾懷著期待精心準備著，可到頭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過是入了甕的鱉。

　　這種被人欺騙、被蒙在鼓里的感覺，是她除開受制于人外最不喜歡的。

　　她在戲院那邊傳來的咿呀聲里卸完了妝，拉被上床，本想早點歇息，然而被窩好冷，一時間沒法入睡，她只能無奈地暖著被子，悶著氣輾轉(zhuǎn)反側(cè)。

　　戲曲結(jié)束不久后，敲門聲突然傳來，隨后只聽著倩依那熟悉的聲線說道：

　　“玉姑娘，還沒睡呢吧？一切都是我不好，我特來給你致歉，可否開開門？”

　　何玉抿抿唇，將被子拉過頭頂，沒理會。

　　“玉姑娘，若你不開門，那我便站在這門口不走了，權(quán)當給你賠罪，實不相瞞，我如今已經(jīng)有了身孕，若能換得你高興，那我舍去這頭一胎也是無所謂的”

　　這…這都什么人吶？

　　何玉掀開被子，重重地低悶了一聲，隨后一骨碌起身，披上披風就利落開了門。

　　沒想到站在外頭的除了倩依，還有青青。

　　話說倩依不再跟她搶人后，她本來應(yīng)該奮起直追的，但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明白了自己和辰軒的事情吧？自己騙了她，竟然還能和顏悅色坐在這，也不知道現(xiàn)在的她是什么心情。

　　迎兩人進門坐下后，何玉輕敲起桌面：

　　“求原諒的話也不用再說了，我既然開門，也就當是原諒了你和辰軒，你們費盡心思弄這一出，好意我心領(lǐng)了”

　　“辰軒？”

　　倩依有點茫然：

　　“他全然不知我主意，也從未參與，我看他這段時日怏怏不樂，于心不忍，這才想通過此番撮合一二罷了，最后竟惹得你倆不快，實在抱歉，是我自作主張了”

　　他竟然沒參與嗎？

　　何玉停了敲擊，收回手。

　　倩依繼續(xù)道：

　　“你罷演之后，辰軒便離開了梨園，走時黯然神傷、郁郁寡歡，想起前幾日他時常于夜間外出小酌散心，今日情緒如此低落，外頭又下了雪，也不知他如何了……哎……”

　　何玉微怔。

　　原來他竟然走了？難不成是聽說自己決計不肯跟他同臺，傷心了？

　　黯然神傷、郁郁寡歡么？她不禁提起一顆心，但轉(zhuǎn)念一想，他再怎么著也有法力傍身，誰能傷他？可萬一他喝得爛醉如泥，隨便躺在路上，天寒地凍的，身子怎么捱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