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端破了長孫無忌舍命換來的施恩之局,被李大亮記恨,以其陰鷙的性格,還不尋機會給今日為太子慶賀的一眾公侯子弟穿小鞋?只是身邊人多嘴雜,李勣也不好發(fā)作,連連催促一臉無辜的李震回家閉門思過。
一旁的程知節(jié)見狀,忙護住李震,笑靨如花勸道:“難得一眾公侯子弟齊聚東宮為太子慶賀,懋公何故掃了賢侄喜興?”
但見李勣側身瞥了一眼,滿是不悅:“既是喜興,何不見程知節(jié)家中幾位郎君一同前來呢?”
聞言,程知節(jié)連咳數聲,不知如何作答,看得李義表滿頭霧水。
李勣為何煞費苦心要為幼子李思文尋一良伴?還不是長子李震整日與一眾公侯子弟廝混在一起。這群無知小兒不懼權謀之險惡,私下聚于一堂,大談闊談朝中要事,連近年來太子與魏王暗中較勁也要插一腳。
經歷過玄武門手足相殘,身邊舊友一個個因為奪嫡而禍及家人甚至宗族就此滅門,李勣最怕的就是兒子也被卷入新的奪嫡紛爭之中。
豈不見滑頭程知節(jié)早就窺破其中厲害,只教家中子嗣平日與一眾公侯子弟嬉戲歡鬧,但凡敢與眾人齊聚一堂,議論朝政,就是一頓馬鞭伺候。去年長子程處默以為父親只有一雙眼睛,兩只耳朵,察覺不到他的蹤跡,險些被打了個半身不遂,臥榻半年有余。
對外卻稱呼,乃是騎馬摔跤所致,不得不說,其心可誅。
李勣學不來程大頭的狠辣,說教呢,李震傻乎乎地又聽不進去,這次大宴過后,他去并州赴任,就是想將其一并帶上。只是幼子李思文身體羸弱,經不起長途顛簸,這才煞費苦心為其尋一良伴,好在京照顧。
而就在兩個老家伙心照不宣時,李義表也愕然在一眾身著青色袍衫的公侯子弟中看見了從弟李義協(xié)。
二人四目相對,李義協(xié)歡喜飛奔而來,拉起李義表的手臂,就竄入了歡鬧的人群之中,為尉遲寶琳等人介紹他的從兄起來。
一腳將李震踢回家中,李勣有心拉回李義表,卻見程知節(jié)笑道:“懋公以為五郎為何要于壯年致仕?”
略自回味,李勣不禁連連搖頭:“好你個程大頭,全都看穿了,也不提醒我一聲?!?p> 其實程知節(jié)也是在看到李義協(xié)的一刻,才窺破了李君羨的部署。先是不惜余力將兒子塞進禁軍歷練,又是招來儒雅謙卑的侄兒,借李勣之手與九卿任職。
如此還不滿意,仍要借夫人之口四處散播致仕消息,此等精妙布局,若不是有心之人,想破腦瓜子,也難窺破。
“你我不如五郎??!”二人異口同聲搖頭嘆息道,說得乃是他二人終究是放不下公侯的爵位。當然,二人也明白,昔日的天策上將或許會由他們卸甲歸田,但如今的一國之君是不會輕易放他們離開的,除非死了……
且說李義表與一眾公侯子弟相互認識后,眾人邀他一起等待下一個大禮,一同再為太子慶賀。心中雖十分想與眾人深交,但還是明白自己初來長安,無有立足之本,即使有幸與眾人為伴,也不過一個小跟班而已。
再者,此前叔父已然為自己精心部署,獲得一眾文武賞識,自己心中那份野心已經悄然萌芽,如今只需打好基礎,自是不會久居人下。
繼而又念起李勣滿是憤恨地將長子踢回家中,定是有何不可言說之事,而自己又不知如何勸說從弟,只好先將此事隱忍心中,待大宴過后,再告知叔父。
兩個老家伙見他從眾人拉扯中脫身而來,心中滿是喜悅,不禁拍著他的肩膀,連連贊道:“好小子,有此等不為誘惑所動之心,比我二人年輕時有過之而無不及,算是我懋公有幸撿到寶了?!?p> 這時,大宴第二階段即將開始,諸王與娘舅已經齊聚崇教殿,而一眾公主卻只來了襄城公主與清河公主,差人去催,竟得知其他公主一大早結伴出城,不知去了何處。尋了近半個時辰,仍不見蹤影,氣得大宴主事長孫無忌連連跳腳:“胡鬧,簡直是胡鬧!”
大宴時間本就緊張,與太常寺卿商議后,長孫無忌決定當即開始,不再等候。片刻,殿內鼓瑟齊鳴,笙簫管笛之音再次裊裊騰空而起,一眾身著華彩公服的諸王分批向太子祝賀,歡聲笑語中,很快便將不知禮數的公主們拋之腦后。
適才一眾公侯子弟邀請李義表一起等候下一個大禮,顯然是知曉公主們的去向,而太子相問時,一群人卻閉口不知。如今壞了禮數,大宴過后,必為李二訓斥,一個個開始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不斷催促隨從前去尋覓。
兩個老家伙看出了端倪,也不戳破,坐在亭中悠閑看戲。眼看第二階段即將結束,一眾文武官員紛紛前來準備,而昨日看了一出好戲,與段志玄在崇仁坊喝得伶仃大醉的尉遲敬德也被奴仆喚醒,匆匆趕了過來。
得知長子尉遲寶琳也是領頭之一,氣得他拎起尉遲寶琳的大耳朵直罵娘,就差抽出玉帶,當場揮打這個不孝子。
李元昌帶著一眾公侯子弟前來求情,敬德壓根就沒把他放在眼里,連同齊王李佑一起夾在臂下,就要送去太極宮面圣請罪,十幾個公侯子弟在后面拉都拉不住,場面之壯觀,引得亭中的兩個老家伙狂笑不止。
將欲出重明門之際,太極宮長樂門邊上傳來一陣歡聲笑語,齊王李佑被夾在臂下,費勁周身氣力,方才探出腦袋,抬眼看去,只見一眾琦羅錦繡的公主們,在一身著藍色細釵禮衣,頭束鸞鳳髻,雙臂環(huán)繞五彩帔帛,容貌端莊的女子帶領下,疾步向重明門這邊趕來。
“南平姊姊快救我!”李佑剛一出聲,便被尉遲敬德又夾回了臂下,吸吮著昨夜大醉后,未曾沐浴清洗的腋香味。
一眾公侯子弟見狀,忙快步前去迎接,兩撥人馬還未會師,只聽那南平公主身后亦是傳來呼救之聲:“敬德老弟,快救老朽!”
如今在長安敢稱呼敬德老弟之人,已經屈指可數,這還是在酒席之上才敢如此,平日敢呼敬德老弟之人,除了李靖兄弟,長安還沒有哪個頭鐵的憨憨敢如此放肆。
緩步凝神思量,尉遲敬德不由長嘶一聲,當即丟了臂下夾著的三人,嘴里呼喚著‘快放了鳥賊’,三五步已是到了南平公主面前。
憐香惜玉對這個大老黑而言就是放屁,幾個肘擊之下,一群花枝亂顫,錦衣華服的公主們,像是沙包一般紛飛四散,人群中現出一骨瘦嶙峋、蒼顏白發(fā)的老叟,癱坐遞上。其人身上的袍衫被撕地七零八碎,原本頭上的平幘巾也不翼而飛,換作由繽紛奇異的鳥羽編織而成的花冠。
見敬德前來搭救,老叟嘴里噴吐著鳥毛,嗚咽道:“哎呦,沒臉見人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