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著泄露軍機的危險,一心為李君羨退隱之后著想,再不答應(yīng),也說不過去了,而且此事若成,正好免去李義協(xié)與太子牽上瓜葛,連忙添上酒水,拜謝張士貴之恩。
暫按酒杯,張士貴笑道:“五郎切莫心急,依我之見,即使你有心盡孝,一年半載也無法離開長安?!?p> “對!”常何緊隨其后附和道,“玄武門事關(guān)重大,即使我?guī)臀謇沙蔬f辭表,圣人仍是要親自召見你本人面談。而依張帥適才所言,圣人將欲加強禁衛(wèi),正是用人之際,必不舍你此等久經(jīng)沙場之勇將就此離去,退隱一事,五郎仍需三思?!?p> 如果沒有背負(fù)讖言與星象,對于李君羨而言,確是個絕佳機會,只不過來自千年后的他,性格習(xí)慣、行為方式等皆與這個時代有所不一,若是不先改頭換面一番,被這個時代輩出的能人察覺,恐怕連自掛東南枝的機會都沒有,頭顱就被人拿去研究了,說不定還會因自己而專門建立一個不正常人研究中心呢。
“二位好意,君羨心領(lǐng),只是退意已決,他日圣人若有召見,我自當(dāng)再行言說。”
李君羨說時,臉色一紅:“至于犬子,承蒙張公上眼,實乃其修來的造化,改日我讓其親自來此聆聽張公教誨?!?p> 或許是時代不同,孝義與蔭澤子嗣太過深入人心,使得二人身同感受,始終沒有懷疑過李君羨今日來此的動機,這反倒讓他有些過意不去。畢竟今日的步步為營,全是他借本體與張士貴之間情義深厚,信手拈來一番綠茶操作所致,實在讓人不齒。
難道說,穿越后終將變成自己最討厭的人嗎?
有了此心,李君羨也不想再提夜間戍衛(wèi)之事,而張士貴今日卻是喜興至極,二人難得敞開心扉,不由與常何多飲了幾杯,喝得大醉不醒,夜間戍衛(wèi)反倒順理成章落在了心事重重,沒有喝醉的李君羨身上,這讓他更感覺綠茶的操作使人上癮。
可恥的是,他竟然就這樣順?biāo)浦?,真香了…?p> 仰望漫漫星空,一道無痕劃過心田,李君羨不由哀嘆:從此以后,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快樂啦,嗚嗚!
次日酒醒,再議此事,張士貴坦言,近來發(fā)妻與老母皆有不適,子嗣又駐軍在外,正是他盡孝節(jié)之時,奈何忠孝難兩全,玄武門太過重要,也就未將此事煩擾圣人,如今李君羨既有心,權(quán)當(dāng)是隱退前與一眾玄武門將士最后的惺惺相惜吧。
其實,李君羨已經(jīng)看出來,張士貴所言盡孝不過是對他的溺愛,這位被通俗小說丑化的忠良之人,十分惜愛麾下兵將,以致兵將但凡有求,只要不違背軍紀(jì)法度,他都會變著法應(yīng)其所求?;蛟S他慧知人心的本事,正是李二可以放心讓其統(tǒng)帥禁軍多年的原因。
暫別二人,李君羨來到西市等候鮑伯領(lǐng)取昨日預(yù)定的禮物。起初計劃是先去離西市最近的禮泉坊,探望告假后,第一個親自來探望的褒國公段志玄,然而月前,段志玄升任右衛(wèi)大將軍,這幾日正忙得不可開交,于是便順道移步禮泉坊北接的金城坊,探望養(yǎng)病的秦叔寶。
昨日左右飛騎的建立,讓李君羨猛然整理出了貞觀的時間軸,貞觀十二年,這位曾經(jīng)馳騁沙場的勇將,病死于金城坊宅中榻上。
本體記憶中,貞觀七年盛秋,還曾借尉遲敬德孫女與長子結(jié)親沖喜,不過仍舊無濟于事。
當(dāng)然無濟于事了,且不說沖喜乃封建迷信,秦叔寶之病根,正如其自己所言:“戎馬一生,歷經(jīng)大小戰(zhàn)斗二百余陣,屢受重傷,所流之血能聚幾斛有多,安得不病乎?”
金城坊之名確是有些來歷,此處本漢博望苑,隋時筑建大興城,分地磚筑土,見金欲取即沒,隋文帝曰此收金城之兆,因以金城為坊名。又因此坊距禁苑衛(wèi)府較近,歷來多為武官所居。
春風(fēng)和煦,朝陽如金,鋪灑在金城坊的女墻之間,熠熠生輝。坊內(nèi)有寺亦有觀,同時西南隅存有漢時兩處陵園,一處乃漢武帝之衛(wèi)皇后墓園,一處乃戾太子劉據(jù)妾室、漢宣帝劉詢祖母史良娣墓園。秦叔寶宅邸便坐落于靠近休祥坊的東北隅,遠(yuǎn)遠(yuǎn)望去,林木亭閣參差錯落,春柳堆煙,飛鳥盤旋于蔚藍(lán),爭鳴不休,卻也有那‘裊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之感。
二人移步烏頭門,正欲遞上拜帖,忽聞女墻處的偏門傳來一陣鐵器乒乓作響,好奇之下,見兩個家童正搬運一塊兩尺有余形如大龜?shù)钠岷阼F塊,那鐵塊甚是笨重,一路從偏院滾動出來,累得二人滿頭大汗。
鮑伯混跡長安多年,從未見過這般厚實的鐵器,忙上前禮問:“此乃何物,勞煩二位如此大費周章?”
那面色泛青的家童倒是識得鮑伯,聞言立腰起身還了一禮,氣喘吁吁道:“此物本是齊魯人士烙餅的一塊鏊子,昔年被我家大人運來長安,擺在落兵臺上,借以演練馬槊所用。”
用煎餅鏊子演練馬槊!李君羨當(dāng)場就震驚了,忙伏身去看,果然原本平整的鏊子正面堆積了無數(shù)坑點,像是被鈍器常年擊打所致,其中一條腿更是齊根折斷。這氣力,難怪史書有言,唐軍每出戰(zhàn),敵軍有耀武揚威者,秦瓊必單槍匹馬斬殺敵將于萬軍之中。
“既是演練馬槊所用,何以忍心棄之?”
家童不由一聲嘆息:“我家大人常年累病在榻,每每念起當(dāng)年之勇,便要去落兵臺游走一番,昨日傍晚,不知何故,見到這鏊子,心生憤恨,痛罵小郎君,讓其將此物丟出門去。小郎君念其乃大人愛物,不忍相棄,令我二人先掩埋于偏門,免得有朝一日,大人念起,又不知從何處去尋?!?p> “想來是君侯看到這鏊子,邀思當(dāng)年冠勇,如今又身不能至,涂添余恨……”李君羨自言自語道。
“麾下明鑒,確是如此?!?p> 這時鮑伯才想起遞上拜帖,家童觀后,忙稟了一禮,正欲回府請示,不想被腳下鏊子絆了一跤,又想起差事還未完成,左右為難之際,李君羨探手拉起他,盈盈笑道:“若是這鏊子暫無用處,能否先轉(zhuǎn)借于我,他日君侯念起,我再歸還如何?”
“這……”
家童聞言面帶難色,猶豫片刻,回道:“畢竟是家主之物,我等奴仆不敢擅作主張,麾下若是心儀,容我且先回府稟明小郎君,待其出來迎客時,麾下再行言說?!?p> “如此甚好、甚好!”
趁著家童匆匆回府,三人合力將笨重的鏊子移到偏門的大槐樹后,鮑伯不禁好奇:“如此笨重之物,五郎借來作何用處?”
輕聲笑了笑,李君羨指節(jié)敲在厚實的鏊子上,發(fā)出一聲悶響:“既是鏊子,自當(dāng)作鏊子之用了?!?p> PS:由于秦瓊敬德二人在我們每家每戶門前守衛(wèi)了千年,就想著了解二人的同時,也探究下他們的子孫如何,敬德倒是好說,有明確史料記載,秦瓊就不一樣了,兒子的史料極其模糊。
長子娶了尉遲敬德孫女,因史料欠缺,只能知曉其名大概為秦某道,官拜右衛(wèi)左郎將;仲子秦懷道受蔭澤繼承了秦瓊的勛爵歷城縣公;還有一位名為秦善道,其曾孫墓志言‘祖善道,公侯之子,箕裘不墜,拜左金吾衛(wèi)將軍、上柱國、食邑千戶。’
鑒于其子無人繼承秦瓊的翼國公,死后被李二改封為胡國公,有人推測,秦瓊的兒子可能都是庶出,所以《新舊唐書》中都沒有記載秦瓊的子孫。至于其胡國公的勛爵有無繼承,便要等其長子墓志出土,方能推斷。
而有明確墓志驗證的秦懷道,經(jīng)過推演,猜測秦瓊病故時,秦懷道應(yīng)該年僅14歲,那么其季子秦善道年齡應(yīng)該更小,秦善道的發(fā)跡,應(yīng)該是在李治、武則天時期。
為了不牽扯過多,此后文中其他兩位一筆帶過,只展現(xiàn)秦懷道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