櫥柜開關(guān)的聲音驚醒了睡夢中的老婦人，黑漆漆的屋子中傳來了翻找東西的聲音。
老婦人推了推還在熟睡的老漢?！班?？”老漢口中發(fā)出了不明所以的疑問。老婦人趴在他的耳邊道：“有人?！?p> 老漢的睡意全無，輕輕的翻身坐起，隨手拿起放在炕邊的一根鐵棍。老婦人哆嗦著用手拽了拽他的衣袖。老漢豎起耳朵認(rèn)真聽了聽，果然外間傳來了輕微的響聲。
他赤著腳，慢慢地向前走去。近日里鄉(xiāng)里不大太平，夜里總有人家失竊，碰巧他家里的大黃狗前日死了，夜里即便有人進來也聽不到聲響。
老漢走到門邊，伸手將門簾輕輕地掀起。朦朧的夜色里，一個人正躬著腰在櫥柜旁翻找著。老漢踮著腳尖，一步步的靠近。
黑影并沒有發(fā)覺，依舊埋著頭找著什么。老漢猛地舉起鐵棍朝著那人的頭上砸去！
那人正好向旁邊歪了一下身體，鐵棍避過他的后腦直直的砸在他的右肩之上。
?。骸鞍。 ?p> 那人驚呼一聲，身體同時跳向一旁。老漢一驚，口中道：“怡兒！”
這時老婦人點亮了油燈，昏暗的光線下，一個二十左右的男人手捂著肩膀，一臉的惱怒。
：“阿爹是要打死我嗎？！”
老婦人忙放下油燈，臉上露出了歡喜之色，邊走向前邊道：“這半年你跑哪去了？我和你阿爹連覺都睡不安穩(wěn)，還以為——?！?p> 講著已落下淚來。男子齜牙咧嘴地揉著肩膀，看了老婦人一眼，帶著冷漠的口吻道：“你們不是讓我滾嗎？如今怎么又擔(dān)心起兒子來了？”
老漢鐵青著一張臉，道：“你還有臉回來！”
男子有些無賴地笑了起來，對著老婦人道：“你瞧瞧你老頭子，巴不得唯一的兒子死在外面呢。”
老婦人擦了把眼淚，只問道：“怡兒，你餓了吧？阿娘給你弄口吃的?！?p> 老漢怒道：“別管他，餓死了倒是省心了！”
老婦人對著老漢道：“你就少說兩句吧！兒子剛回來，你盼他點的好。”
男子朝著老漢挑了一下眉毛，伸手?jǐn)堊±蠇D人地肩膀，柔聲道：“還是阿娘待兒子最好。兒子不餓，你不用忙活?！?p> 老漢冷哼聲，道：“這次又欠了人家多少錢？三更半夜偷跑回家翻箱倒柜的?！?p> 老婦人的眼淚又流下來，顫聲道：“兒子啊，你別再賭了，咱家沒有什么銀錢了?！?p> 男子眨了眨眼，有些心不在焉的應(yīng)道：“放心吧阿娘，我不再碰那玩意了，沒什么好處?！?p> ?。骸罢娴拿?？”
老婦人淚眼汪汪的看著他。這個兒子是她三十一歲的時候才懷上的，從小就寶貝的跟眼珠子一樣，加上家中又有一點產(chǎn)田，不似旁的人家那般辛苦，要什么便給什么，漸漸的就養(yǎng)成了游手好閑，好高騖遠的習(xí)性，竟然迷戀上了賭博。這幾年不時的有討債的上門，家中的田地已經(jīng)變賣的所剩無幾了。半年前又欠了人家一百多兩銀子，被老漢一氣之下趕出家門。
男子道：“真的。我困了阿娘，咱睡吧?！?p> 心中再恨，到底是自己的兒子。老漢只哼了一聲，懶得聽他的哄騙，轉(zhuǎn)身進了里屋躺下了。老婦人抱來柴火給西屋生了火，邊燒炕邊同男子講著話。男子哄得阿娘高興，趁機問了房契，老婦人只道，這個是你阿爹一手收拾的，阿娘并不知道他放在哪里。男子意興闌珊，敷衍了老娘幾句，向著屋子里走去。
這時，老婦人說了句：明早你早起殺只雞，阿娘做野菇燉雞。男子打著哈欠道：“阿娘還是別費心了，我阿爹會讓你殺雞？”
老婦人就道：“不是只給你吃，咱家來了個宿客，住在廂房里?！?p> 男子站住，看向老婦人，問道：“借宿的？給銀子了？別是個窮鬼，白搭上一只雞?！?p> 老婦人回道：“小哥兒人不錯，給了二兩銀子呢?！?p> 男子便‘嗯’了聲，進了屋子。
三更過后，外面下起了鵝毛般大雪，飄飄灑灑的漫天飛舞，只一刻已有銅錢厚了。寧靜的雪夜里只有風(fēng)呼嘯著，吹著粒粒雪片打向窗戶發(fā)出‘噼噼叭叭’的聲響。
小屋子依舊溫暖如春，鍋底下的木頭燒成了炭火，在黑夜里發(fā)著絲絲紅光，溫暖著炕上的人。
她仍舊睡得深沉，連木門打開時涌進來的冷風(fēng)也沒有察覺。一個黑影閃了進來，門被輕輕地掩上。他躬著身子，輕手輕腳地走向炕邊，伸出手去摸放在炕邊的衣服。
他的手還沒摸到衣服，只覺得左肩上被誰拍了一下。男人的身子一僵，慢慢地回過頭，暗影綽綽的屋子里空無一人。
莫非是自己的錯覺？他重又伸出手，在快要觸到衣服時，右肩上又被人拍了一下，這次的力道有些大，耳邊傳來了‘啪’的一聲。
男子的汗毛瞬時豎了起來。目光直直的望向炕上的人，只見那個人依舊躺在那里，連身也沒翻一下。
有汗水順著他的額頭流了下來。他只覺得無比的詭異，心跳的快要蹦出胸腔。
男人穩(wěn)住心神，大著膽子猛地轉(zhuǎn)身，狹小的廂房里除了幾把木凳和掛著的籃子什么也沒有。
他走了幾步，越過半截墻壁向灶臺看去。暗紅的光閃耀著，只有一只木凳孤零零的立在那里。
?。骸皾L！”
一個男聲清楚的在耳邊響起，男人再難自制‘嗷’地叫了一聲，散開腿奔了出去，甚至給門檻拌了一下，連滾帶爬地向著正屋跑去。
風(fēng)帶著鵝毛大雪涌了進來，刮得木門吱吱的響。一個人從梁上一翻而下，伸手把門關(guān)上。他走到土炕前，看了看睡得正香的人，輕聲道：“公子該怎樣感謝我呢？”歪著腦袋想了想，又自言自語地道：“讓那個刁蠻的丫頭離我遠一點?！?p> 天空破曉時，老漢推開門站在屋子里朝外看去，只見到處白花花的一片。他一腳邁出去，雪沒過了他的腳腕。老婦人挑開門簾，道：“下雪了？”
老漢拿起放在屋門口地鐵锨，邊鏟著雪邊道：“把他叫起來劈柴生火，還等著吃現(xiàn)成的不成！”
老婦人低聲道：“怡兒半夜才回來，你就讓他睡一會。好歹也是你兒子，你不要老是兇巴巴的?！?p> 老漢哼了一聲，不再言語，埋頭鏟起雪來。廂房的門被打開，帶著粉色帽子的少年立在門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好大的雪??！”
他仰起的臉上蕩起了甜美的笑容，沖著老漢道：“我來幫阿公掃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