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方舟(初夏父親)的家跟我家是同一個方向,每次放學回家,是我們兩個人覺得最幸福的時候,我回家的路程騎自行車10分鐘,他大概需要20分鐘,我們會推著自行車走路回家,甚至他還選擇一條離他家更遠的路,就是為了多跟我呆一會。
周末放假見不到時,他會打電話到家里來。那個時候,外婆管的很嚴,如果接到男生找我的電話,一定會像查戶口的時候仔細盤問后,才能讓我接電話。我接電話的時候,外婆會站在旁邊監(jiān)聽。我們就借此聊學習相關的話題以此混淆視聽。
不知不覺,我們就這樣過著簡單而又快樂的時光?;叵肫饋?,偶爾的爭吵也淹沒在甜蜜幸福的時光里。
更加幸運的事情,我們上同一所大學,不過我是以畫畫藝術生的身份考入的。不幸的是,剛上大學沒多久,他被分配到鄉(xiāng)下參加“革命”的相關工作,而當時學校也因為一些政治原因,暫時停課了,開學時間還無法確定。我便回到家中,繼續(xù)練習畫畫。
他被分配的鄉(xiāng)鎮(zhèn),從我家騎自行車要2個小時,我經常一早騎自行車去找他,傍晚過后再回來,帶上外婆做的一些好吃的食物。這樣的日子也持續(xù)了將近3年。你父親在鄉(xiāng)下除了干一些苦力,也偷偷做一些“革命教育”的工作。
有一次我印象極其深刻,我問他“革命教育”主要做什么工作,安不安全?他神情非常嚴肅地對我說:“以后不要再問這樣的問題?!?p> 這是這么多年以來,他第一次對我這么大聲說話,我當時被嚇到,也就點點頭,自此再也沒有問過。
回想起來,在鄉(xiāng)下的日子是我此生以來過的最快樂、最幸福的日子。有山有水、池塘有魚嬉戲,風吹麥浪。
最喜歡鄉(xiāng)下的秋天,是收獲的季節(jié),村里的人民忙的不亦樂乎,有上山摘水果往城里賣的,有在田野里收割水稻的,遠遠望去,金黃色麥田里低頭忙碌的、坐著休息的、一邊拿草帽煽風一邊喝水的,還有大口吃西瓜的。
從高處望去,大路上布滿了金黃色的稻谷,在稻谷里翻滾的紋路,像是一副油墨畫。
羅方舟會帶我在躺在田野鋪滿稻谷的苗上,白天看藍天上緩緩飄過的形狀各異的云朵,快的、慢的..夜晚看布滿天空的星星,大自然里,我最愛的就是白云和星星了。就像歌里唱的那樣,我們躺在高高的谷堆上面笑著,穿過金黃的麥田,去給稻草人唱歌。
方舟還會拿報紙制作簡單四邊形的風箏,跑到寬敞的田野里一邊跑一邊放線,風箏隨風飄在天空時,他會慢慢的扯線走到我的旁邊把線筒放在我的手上,讓我停下正在畫他放風箏中的畫筆。
后來,我舉辦了一個個人畫展,我給這幅畫取名叫《放風箏的人》,也是因為這幅畫,我和星辰相識了。
他也會從后面抱著我,我的雙手握著風箏,他從口袋里拿出兩枚沒有任何包裝的銀戒指,從后面走到我的面前深情地看著我的眼睛。他的眼睛一直是那么清澈明亮。
“宋秋,你愿意嫁給我嗎?”他有點緊張,雙手握著戒指在我的胸前?!?p> 我當時一點兒準備也沒有,但內心特別開心,這是我一直期待已久的日子。我開心的忘記手中還有風箏的筒線,它隨著我的開心掉在地上,隨著風,風箏越飛越遠。
“我愿意,我非常愿意,我一輩子愿意?!?p> 他把我抱起,在地上轉了好幾個圈,隨后便把準備的戒指戴在了我右手的無名指上。
他輕輕撥動著風吹在我臉上的頭發(fā),抬起了我的下巴,親吻起我來。
這是我的初吻,心快跳出來的感覺,仿佛天旋地轉那么虛無,但溫暖的唇瓣是真實的,它是多么的美妙啊,足以讓我縈繞心頭好久好久,揮之不去。
就這樣,不久我們便結婚了。在那樣的年代,沒有征詢父母的同意、沒有彩禮、沒有嫁妝,沒有世俗的一切,只有一顆無畏的心。
不久,我搬到了鄉(xiāng)下與你的父親同住。沒有想象從此會過什么樣的生活,就像斷線的風箏不知將會飄向何處。
鄉(xiāng)下的日子清苦確很快樂,沒有煩惱。你的父親總是早出晚歸,我總是做好晚飯等他回來,其余的時間在作畫、打掃衛(wèi)生,教村里的小孩畫畫。偶爾他會出趟遠門,帶著一些密封的文件,但他從不告訴我他去哪里。我知道有些事情不該問,所以從來沒有開過口。
日子一眨眼過去了幾年,在平淡無奇沒有盡頭的日子我懷孕了。懷胎十月,對我來說是是一次很大的人生經歷和挑戰(zhàn),誰不是第一次當媽媽呢。記得那時候,我孕吐的非常厲害,懷胎3個月的時候反應非常明顯,吃進去的東西基本全吐掉,不得不住在醫(yī)院,輸入營養(yǎng)液。那時候,你爸爸也不經常在,多虧了你奶奶的照顧,才順利安全的生下你。奶奶那時候常念叨,這一定是個不安分的孩子。
你剛出來的那一刻,你爸正好從外地回來,看見你紅撲撲白凈的臉蛋是滿心歡喜。
也許老天只是負責讓我?guī)銇淼竭@個世界,歷經生死把你生下來,喝了40天的奶水,便要離開你。你爸那時候因為工作原因要長期在外地工作,對于丈夫和女兒,我選擇了陪伴丈夫一起,當然還有很多不得已的原因,在生下來40天之后,便把你托付給奶奶照顧。
那時候是我第一次離開家,去接觸這個陌生的世界、未知的世界,我們每個月把賺到的錢寄很大一部分回去給奶奶,為了能讓你吃的更好。
你5歲的時候,你爸爸在回沙河做秘密工作的時候被被不良份子發(fā)現,最終沒有逃過這個劫難,那也是你最后一次見你父親。
這也成了我永遠的痛。這么多年,我恨你,我又愛你,在愛恨交織中我選擇了逃避。
我無數次想接你和弟弟一起生活,但是每次看到你那甜美的笑容,我內心就不能接受,是你害我失去了丈夫。
從這個時候,慢慢地,一次偶然去醫(yī)院的機會,醫(yī)生說我患上了抑郁癥。我當然并沒有意識到,只是知道自己容易陷入在這種悲傷的情緒里不能自拔,對世界失去向往。
我和你父親的故事,沒有轟轟烈烈,但卻像大海一樣那么深刻。
初夏看到這,意猶未盡,雖然記憶中已經想不起父親的模樣,但宋秋寫的這些回憶讓他感受到,他的父親是一位英雄、是一位浪漫的丈夫。
初夏翻了翻后面的筆記本,還有很厚很厚,寫的是星辰的故事。
初夏對星辰的故事仿佛更有興趣,她想要更了解這個男人,她去廚房倒了一杯熱水握在手里,繼續(xù)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