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靜靜地看著東辭。
他很安靜很安靜地睡著,沒有煩惱,也沒有世俗紛擾。
她看著酒館里的朦朧燈光,輕輕地開口:“老板,給我一瓶啤酒?!?p> “喝酒對身體不好,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哦?!蓖[皺了皺眉。
“嗯,現在我也想體會一下這種感受?!蔽裟攴路鹱鞒隽艘粋€很艱難的決定。
把啤酒瓶舉起,仰頭灌了下去。
只是嘗到了第一口,就咳嗽了起來。
這種感覺,是昔年從來沒有體會到過的。
童遊奪下了昔年手中的啤酒瓶,非常認真地看著昔年的眼睛說:“女孩子出門不可以喝酒,知道嗎?”
昔年不知為何,非常認真地點了點頭。
童遊對店主道別,告訴他他們應該回去了。
老板微笑了一下,與昔年一行人告別。
昔年有些期待,那個店主如此喜歡的女孩子小不點,會是什么樣子。
和童遊一起架起東辭。近距離地看,童遊是一個很耐看的男孩子,東辭比童遊高出了一些,所以童遊只能扛著東辭的肩膀。昔年只能協助著童遊,手足無措地幫著東辭。
到達了東辭家的附近,繁華的市中心。
昔年停住了腳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與東辭,只是萍水相逢。
還沒有到達……可以全部信任彼此的程度。
向童遊說明了理由之后,托付他照顧好東辭,昔年轉過身,揮揮手,踏上了一輛公交車。
望著車外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著東辭與童遊的背影消失在人影里。
世界上擁有許多的不確定性。
在我們還不確定應該如何是好的時候,還是以最保守的方式吧。
昔年比任何人都清楚,無論如何。
生命,都不可以與任何東西做交換。
無論如何,安全,才是女孩子最重要的東西。
無論如何,都要努力地走下去。
因為,黑夜也許很漫長,也許黎明來的會很慢很慢。但是,它遲早都會到來的吧。
東辭,昔年知道,他,也不想放手,也不想就此別過,也不想,忘記那個曾經他想要守護一輩子的人。
小時候,大家都以為,牽牽手,說說話,就是在一起了。
女孩子都以為,穿上母親的高跟鞋,披上一件白色紗裙,就成為了大人,就做上了全世界最幸福的新娘。
男孩子都以為,粘上假胡須,拎著父親的公文包,就成為了男人,就可以與自己的“新娘”走一輩子。
但是長大了卻發(fā)現,原來小時候,是那樣的幼稚,也是那樣的純真。
不知這世間冷暖,無拘無束。
不知這滾滾紅塵,與風月作伴。
昔年回憶著自己的童年。
以及自己懵懵懂懂的青春。
那茫茫人海中,還能找到,自己初心所寄的身影嗎?
東辭家的樓下。
東辭嘴里還說著含糊不清的醉話。
童遊艱難地扶著樓梯,將東辭扛到了他家門口。
小樓里,樓燈已經熄滅了。
一片黑暗中,童遊找到東辭牛仔短褲褲兜里的家門鑰匙,輕輕地打開門。
東辭撲倒在家里的沙發(fā)上。
他安靜地睡著了。
童遊悄悄地關上了門,沒有開燈。
依舊是一片黑暗里。
清風吹起薄薄的深藍色紗簾。
童遊望著窗外的繁星,看著東辭熟睡的安靜模樣。
替東辭脫了白色的一塵不染的運動鞋,童遊走進了東辭的臥室,看著東辭整齊的書桌上的筆記本。
“關于我們兩個人”
這是筆記本的封面。
本子沒有上鎖,童遊記得東辭對他說過:
“感情是一種捉摸不透的東西,無法強求,也無法緊緊鎖住。所以,比起永遠不分開的誓言,倒不如,順其自然吧。我很感謝上天可以讓我們在一起?!?p> 說這些話的時候,東辭在柔和的陽光下,微笑著。
微笑里,有些甜美也有些惆悵。
童遊默默地,把本子塞進書柜。
“東辭,希望你再打開它的時候,可以像那樣微笑著,與過去告別吧?!?p> 童遊沒有體會過戀愛的甜蜜。
也沒有體會過分開的酸楚與無奈。
他只希望,東辭可以快一點,從陰霾里走出來。
他也希望,自己有一天,在某個拐角,遇見那個在等待他的人。
第二日。
清晨。
夏天里罕見的涼爽天氣,夏風溫柔地拂過臉頰。
小院里,昔年吃著早餐,與阿婆談起她的青春。
阿婆在這座小鎮(zhèn)上已經生活了六十多年了,五年前阿婆的伴侶阿公因為出門工作火車失事,就再也沒有回來過。阿婆的兒子那時候也在距離這里很遠的一個大城市找到了工作,是一家企業(yè)的總經理,收入可觀。
阿公出殯的那一天,阿婆沒有去送殯。她穿上了自己這輩子穿過的最華麗的服裝——一套紅色的中式婚服,蓋上她珍藏了三十多年的紅蓋頭。
鳳凰在婚服上飛舞著。
那天,阿婆點燃了紅燭,一夜未眠。
昔年覺得,也許這就是阿婆,對于阿公的牽絆。也許兩個人只是平平淡淡地走完了一段路,并沒有過轟轟烈烈。
但是他們都很認真地,在對待著自己的這段感情。
阿婆說,她很后悔,沒有陪阿公走完最后一段路。
昔年對阿婆說:“您已經陪他走過了最重要的路。離去,是人最終的歸宿。阿公完成了他的宿命,但是您,還有很久的路要去走。阿公很幸運會遇到您,您也很幸運會遇到阿公?,F在,很少有人能與自己最初喜歡的那個人在一起,很少有人,能遵守年少時的誓言了。”
阿婆看著昔年的眼睛,對她微笑道:“姑娘,有故事吧。”
昔年惆悵地點了點頭。
阿婆低頭看著院子里投下的斑駁樹影,搖了搖頭。她說:“我遇到過很多像你一樣的女孩子,一個人久了總會寂寞,我之所以會把家里變成民宿,就是在期待著,有一天,會有人愿意聽我這老婆子的嘮叨。”
“嗯。阿婆,總會遇見的。”昔年點點頭,輕輕起身,“那……阿婆,我就先上路了?!?p> 阿婆起身,向自己的屋里走去。對昔年,回眸一笑。
昔年仿佛感覺得到,這回眸一笑中,有阿婆無法言說的凄涼與希望。
漫步在古城中,昔年總能看到一個別人看不到的平行世界。
那個世界里,有古人對于建筑和理想的信仰與期待。
也有自己,對于曾經的幻想。
東辭家中。
溫柔的陽光。
東辭托著宿醉疼痛的頭,右手扶著自己的太陽穴,左手扶著沙發(fā)的扶手,顫顫巍巍地站起。
眼前一黑,頭暈目眩,又坐倒在沙發(fā)上。
童遊察覺到了異樣,從東辭的房間里驚醒,走到客廳。
打著哈欠,童遊坐到東辭的身旁:“醉酒的感覺,如何。”
東辭沒有回應,他只覺得,自己仿佛什么都不記得了。
“分開了啊?!睎|辭只是冷漠地說了這一句話。
“會走出來的?!蓖[拍拍東辭的肩膀,“每個人,都不應該為誰而活。畢竟,哪怕風狂雨驟,哪怕無人愿意再拉我們一把,我們,還有自己,可以依靠,對吧?!?p> 東辭沉默著,靠在沙發(fā)上。
童遊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著走出了東辭家的家門。
此時,自然而然的,有些疲勞的昔年,來到了昨夜的那家酒館。
一如既往的安靜。下午的酒館里,沒什么人,大部分都是朋友,坐在桌子旁邊,安靜地喝著茶。
昔年走到吧臺前,發(fā)現老板不在。
只有細細碎碎的聲響,在酒館里。沒有燈光,只是陽光透過一層紙質的窗戶紙,點亮整個酒館。
昔年認真地端詳著酒館里的一切。
濃厚的中國氣息,中國式的窗簾和桌椅,甚至連吧臺都是仿木質的形態(tài)。雖說是酒館,但也有不少茶的種類,所以,來到這里的,不僅僅有借酒澆愁或來品酒歇腳的客人,還有不少文人墨士前來品茶寫詩。整個酒館都洋溢著一種溫暖的氣息,服務員很少,僅有的幾個也悠閑地坐在一旁,等待著,溫柔地侍候著。
昔年沒有驚擾這片寧靜,她趴在酒館的吧臺上,回憶著過往。
一個人影遮擋住了陽光。
是童遊。
“好久不見?!蔽裟晡⑿χ蛩麊柡谩?p> “明明昨天晚上才見過吧?!蓖[搖搖頭,按了按昔年的腦袋,“老板呢?!?p> 昔年搖搖頭:“不知道,剛剛老板就不在,可能有事情出去了吧?!?p> “應該又是去約會了?!蓖[有些無奈地搖搖頭,“這么大的一個酒館,又沒有人操持了?!?p> 昔年突然發(fā)現,童遊的聲音和東辭的聲音很像。
都是青澀的少年音,都是那樣的溫柔,也都是那樣的朦朧,甚至有些小小的……可愛。
這是昔年最喜歡的聲音。
童遊的聲音,似乎比東辭的聲音,更有磁性一些,小小的差別。
昔年和童遊走到了外面,找到一個長椅,坐了下來。
夕陽下,市中心的繁華,仿佛只是世界的小小一角。
“你的聲音……挺好聽的?!背聊嗽S久,昔年對童遊說。
“啊……也就那樣了?!蓖[攤了攤手。
“童遊……不是單身吧?!蔽裟昕戳丝此笫稚系氖掷K。
“我……”童遊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個人打斷了。
“童遊的手繩,是自己戴的啊。”
熟悉的聲音……
是炮灰。
回過頭去,果然是老板的模樣。
“所以啊,童遊是可以打包帶走的哦?!迸诨矣行┱{戲意味地對昔年說。
“對哦,我是可以帶走的哦。”童遊笑著對昔年說,順便摸了摸昔年的頭。
昔年有些不好意思,臉上染上了淡淡的紅暈。
既然已經成年了,談戀愛,大概不算是過分的事情吧。
只是,不要太過火就好了吧。
“那……留個聯系方式吧,童遊?!蔽裟険狭藫项^,有些害羞地對童遊說。
炮灰對童遊耳語了幾句。
昔年已經逃跑了,她飛快地躲進了市中心好大的樓層群里。
這是昔年與童遊的第一次邂逅。
在夏天的夕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