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問話,周均益沒有抬頭,就知道又是大舅媽的提問,也沒有立刻回道,只是吩咐助理:
“先讓人去請羅醫(yī)生過來一趟!”
而后,又拿起桌上的手機,播了個號碼:
“唐伯,您可以進來了!”
“……”聽到這句話,眾人立馬面面相覷,卻鴉雀無聲。
這些年,公司的經(jīng)營,如果不是唐伯在支撐,再肥的駱駝也被他們敗成羊羔了,連匹馬都不是。
每次他們闖了禍,火燒火燎的時候,唐伯就是消防員,負責滅火,還要幫他們收拾爛攤子。
對于這樣一個人,雖說是他們的雇員,還一直潛伏在他們身邊,最后為“小日本”翻盤,做了內(nèi)應,當了叛徒,可他有薛寶寶的尚方寶劍。
兒子們都不敢造次,大兒媳孫麗君雖然想作妖,卻苦于還想立牌坊,故而也不敢造次。
此時,周均益才放下手機,唐伯就推門進來了,身后還跟著一位律師,就是當年鑒證薛寶寶遺囑的律師。
時過境遷,律師已不復當年的年輕,滿頭銀發(fā),卻還硬朗,而唐伯雖也上了年紀,卻因著保養(yǎng)得當,頭上居然也沒幾根白發(fā),年輕得跟五六十歲的中年人一般。
見他們進門,放下手里的檔案袋,遞給了周均益,而后者則囑咐助理道:
“把文件掃描到電腦,然后投影?!?p> “是!”
見周均益又不言不語,眾人有些坐不住了,還是老大薛文昌出言道:
“搞什么鬼?神神秘秘的?不要告訴我,姆媽還有遺囑!”
他覺得如果親媽還有遺囑,就太好笑了。
她是在玩套娃嗎?遺囑一個又一個,沒完沒了的,難道說她有預知未來的能力?
如果有,那為嘛不能知道自己啥時候死?犯什么???注意防范一下,不就萬事大吉了嗎?
其他兒子雖沒有老大想得那么多,但疑慮還是有的,既然大哥出面代言了,他們也省的。
“恭喜你,答對了!你們看,這是外婆的又一則遺囑?!?p> “……”眾人再一次互換眼神,卻也禁不住都將目光投向投影的屏幕。
只見屏幕上赫然出現(xiàn)了薛寶寶的字跡:
“孩子們:
當你們看到這份遺囑的時候,大概姆媽已經(jīng)離世多年。
要亮出這份遺囑,相信均均已經(jīng)功成身退,想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文潘在外面的孩子也很出色,在均均的栽培下足以獨當一面了。
這時候,均均可以將自己的股份賣給孫子薛思敏,讓他掌握公司大權(quán),成為薛家下一任的掌舵之人。
此時,文潘一定悔不當初吧?也不必覺得對不住姆媽,你過得幸福,才能讓姆媽真正放心。
孩子們,你們都是姆媽十月懷胎生下的親骨肉,手心手背都是肉,選擇繼承人的標準,不是我偏愛誰,而是誰的性格更能把握大局……
你們的優(yōu)點、缺點,姆媽了然于心,無論誰有多不爭氣,可我還是想用盡全力來維護你們,這大概就是愛吧?也是前世欠你們的債。
記得當年……
希望看到這一份遺囑,你們能放下成見,團結(jié)一心,振興家族,也能讀懂我對你們的愛。”
遺囑不長,有些煽情的回憶,把幾個兒子惹得痛哭流涕,追悼會上幾個人還遵循著“男兒有淚不輕彈”這句老話,可如今,對母親的誤會,被她短短幾句話,全部冰釋。
人老了,就容易懷舊,尤其是對父母的那份感情,會隨著時間的沉淀,只留下美好的回憶,而薛寶寶在他們幼年時的教育上,確實也下了不少的功夫。
兒子雖本質(zhì)不壞,可眼神都有問題,挑的兒媳婦都不咋滴,尤其是大兒媳更是令人寒心,沒辦法,這都是上輩子造的孽,她也只能忍。
見舅舅們哭得感天動地,周均益忍不住嘆息,外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留了多份遺囑,卻為何到現(xiàn)在才來煽情?
當初如果早一些煽情,讓他們直接痛改前非,不就沒自己什么事兒了嗎?
第一次見到這張遺囑的時候,他確實冒出了這一念,雖沒出聲,可唐伯讀懂了他的眼神和委屈,忙解釋道:
“早20年,他們野心勃勃,心胸狹隘,自己的孩子都還小,對未來也滿是憧憬……又怎能聽得進你外婆的話呢?陽奉陰違罷了!況且,思敏還小,也不知道能不能頂事兒,你外婆自是不能將他們母子推到危險的境地……”
“我只是覺得,當初她是不是可以好好向他們解釋,也不至于鬧到現(xiàn)在這樣的地步……”
“呵呵,他們不撞南墻,又怎會相信你外婆所提出的忠告?你看看,除了你四舅的兩個孩子,其他幾個家里的孩子,哪一個有點兒出息?都是啃老的米蛀蟲,混吃等死罷了!”
“哎!我大概是生不逢時吧!”說到這里,周均益不免同情自己,這輩子真的好苦。
“孩子,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行拂亂其所為……”
“唐伯,其實,我不想接受大任,只想做一個普通人?!?p> “我們每個人,生來都有自己的使命,也有自己的定數(shù),誰也改變不了。哎!”唐澤年不由感慨,自己也是死過一回的人,也經(jīng)歷了與愛人的別離,看透了人性的丑陋,更是臥薪嘗膽地為報恩隱忍了多年。
與妻兒遙遙相望,難得才能團聚,那種相思之苦,孤影相憐的悲涼,卻又是一種煩惱。
他所作的犧牲,周均益也看在眼里,他如今的成就,也是受恩于唐伯無私的奉獻,哪怕是美國的公司,也都是他女兒、兒子鼎力相助,而國內(nèi)的生意更是托福小女婿何承軍。
在周均益眼里,唐伯是他陷入泥沼中,救命的繩索,雖與外婆同輩,卻如同父親一般親近。
眼下,唯有唐伯的話,能令他覺得心理平衡,至少還有人活得比自己更累。
人就是不斷在與處于劣勢的對象作比較中,揮發(fā)出阿Q精神,以苦作樂來麻醉自己。
一旦都往上攀比,心態(tài)就會失衡。
貧窮之人仇富,顏值低者仇美,無權(quán)勢者仇官,家庭破碎者仇家庭和美者……往往他們的趨光不正,容易產(chǎn)生不擇手段破壞和諧的沖動,只要一個導火索,就能引發(fā)小范圍的騷亂,于己于人,都有弊而無一利。
故而,有時候,所謂的奮起反抗,也不一定都正確,只有在正知正見指導下的行為,才能順應歷史潮流,才能產(chǎn)生小范圍正面影響,乃至大到國泰民安的理想狀態(tài)。
而薛文潘貪婪地讀著遺書的內(nèi)容,一遍又一遍,淚如泉涌,可當他聽到大嫂孫麗君的哭聲,卻忍不住又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