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唐遠大婚的日子越來越近,可這雪像是不會停的樣子,不是漫天鵝毛飄灑,就是細細碎碎點落下來,為了保證任務的順利完成,冷冰瀟還不能見太多人,就只能每天在房間里,有時看書、寫字,有時和畢方打趣幾句。越是這樣安靜,冷冰瀟越是期待大婚那日趕緊到來。
“主子可有了想法?”
“唐遠?”
“正是”。
“你可有什么辦法?”
“白鳳給我們準備了赤玲瓏”。
冷冰瀟停下手中的筆,轉手在一張白色宣紙上寫下“赤玲瓏”,字體雖娟秀,卻自有一種力道在里面。
“樣子美的東西總是殘忍”。
“早就聽說寒荒城云藥司用毒厲害,這赤玲瓏佩于香囊中倒稀松平常,只會覺得幽香滿身,但凡將香囊打開,只片刻間就氣絕身亡,無跡可尋”。
冷冰瀟接著在紙上寫下赫然一個大字“命”。
從接了這一個任務開始,冷冰瀟并不覺得有什么波動,不過是世間少了一個人而已,并不會妨礙什么,可看到唐正峰當年的深情,便有些心疼。窗外的雪漫天飛灑,像極了九州城當年創(chuàng)立時的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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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將軍,這雪已有三尺,我軍營中糧草將盡”。
“命全軍將士準備連弩,或成或敗,就看這天助不助我”。
“是”。
三千將士全部身披白甲,在山上埋伏好,大地依舊是白茫茫一片,看似安靜的白日即將有一場我生你死的放手一搏。唐正峰率五百精兵與敵軍相迎,鮮紅的旗幟在大雪中飄揚,像是這五百將士燃燒的火焰,前鋒的幾次較量之后,唐正峰詐降撤退,敵軍將領率五千將士乘勝追擊,在山谷深處被從天而降的弩箭殺得片甲不留。
這一戰(zhàn)持續(xù)了三日,大雪也紛紛揚揚下了三日,白色的鎧甲消失在白茫茫的原野之中,不時變換著陣列。唐正峰看著一個個將士倒在雪地中,想起他們整裝待發(fā)跟著自己來時的年少模樣,弩箭一發(fā)發(fā)直刺敵軍心臟,也是這時,唐正峰開始想,自己究竟是在救人還是在殺人?
戰(zhàn)至最后,唐正峰手下活著的人不過五百,唐正峰當著全軍的面自斷小指,來告慰死去將士的在天之靈。這一戰(zhàn),也奠定了九州城的北部邊界,再往北,便是各種野獸出沒的北荒。
“唐將軍可有想要的東西,盡管提出來”。
凱旋歸來,九州城上,王上當著全天下百姓問道。
“在下只愿和阿蘭穩(wěn)居江南,這是我答應她的,望王上應允”。
“你在外征戰(zhàn)多年,阿蘭獨自一人將唐松養(yǎng)大,你便去了吧,不過帶上這份無字書,算是九州城百姓給你的報答”。
“多謝王上”。
唐正峰明白,在這九州城,縱使自己求得了一時的榮耀,也求不到一世的安穩(wěn),爾虞我詐,勾心斗角,倒不如清風明月,攜妻抱琴。
然而當滿臉滄桑的阿蘭站在唐正峰眼前,他才知道自己究竟離開的時間正是一個女人最好的年華,如今的阿蘭早已不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位如水嬌妻,衣服打滿補丁,手指粗糙,指甲縫里藏滿了艱苦。
“阿峰,你回來了,真好”。
唐正峰眼中淚水早已在止不住的流,一把抱住阿蘭,孩子似的放聲哭起來,阿蘭輕拍著他的背,輕聲說道。
“好了好了,咱們倆都好好的,這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賜了”。
“阿蘭,我再也不出門征戰(zhàn)了,好不好,跟我走的人都沒回來”。
“先睡一覺”。
唐正峰整整睡了兩天,之后二人帶著唐松搬進正陽街的唐府,開始收徒。
看到這個故事,冷冰瀟不知怎的被扎了一下,畢方說,一生戎馬的將軍趴在摯愛的女人肩膀上哭,任何人都會心軟吧。冷冰瀟搖搖頭。
“因為阿蘭用最好的青春等到了一個摯愛的人”。
畢方默不作聲,將宣紙折好放進紙簍,毛筆洗好掛起,將硯臺洗凈放入些干凈的泉水養(yǎng)著。
窗外雪停了,陽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來的光直刺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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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姑娘,你當真愿意換我進那唐家?”
分別前的最后一刻,李氏仍舊還是不能相信,有人竟然愿意替她去唐門,嫁給那個無權無勢,還可能被殺的唐遠。
“走吧,我仰慕唐遠可不是一天兩天了,風流倜儻就夠了,誰還想那么遠”。
冷冰瀟心里想,自己竟然能這樣笑著說謊,也是一種修為了吧。
“那,祝你美滿”。
李氏跳上馬揚鞭而去,冷冰瀟悄悄回到李氏房里,大紅的喜字貼滿了李府上上下下的走廊、柱子和門窗,來來回回忙碌的下人準備著婚禮的一應東西。
房間里的紅紗、紅帳、紅燭相互掩映,熱鬧的假象把每個人圈進其中。冷冰瀟坐在房中看著匆忙的腳步,感慨這世間人,哪個不是在為別人奔波,哪個又不是在為自己奔波。
“小姐,你看著有只鳥兒在這窗臺上,顏色倒是少見,白喙藍身,還有些紅色斑點”。
“阿珠,給那只鳥兒拿些吃食來”。
“這鳥兒都喜吃蟲子,咱這兒也沒有啊”。
“去找找,總會有的”。
“對了,后院兒的小木工喜歡養(yǎng)鳥兒,他那兒肯定有!”
說完,出門吩咐看門的小廝去拿了。不多會兒,用朱漆紅蓮圓盒裝來幾只又肥又大的蟲子來。阿珠打開盒子放到畢方腳旁。
“小姐,這鳥兒像是不喜歡吃蟲子,一直跳來跳去”。
冷冰瀟一把掀開紅帕,邪笑著走到窗前,摸著畢方的頭。
“鳥兒哪有不喜歡吃蟲子的,對不對,要乖哦,要做一只好鳥兒哦”。
畢方不得已,只好銜起一只蟲子囫圇著吞下去,冷冰瀟哈哈大笑。
“這才對嘛,要乖哦,蟲子好吃吧”。
冷冰瀟還沒說完,畢方就直挺挺的倒下了。
“哎,傻鳥兒,你怎么了?傻鳥兒!”
冷冰瀟一時慌了神兒,幸好阿珠趕緊拿水灌了幾口,畢方這才慢慢醒過來。
“主子,畢方自小怕蟲子”。
“那你還吃!”
“因為主子讓我吃”。
后來畢方這樣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