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大門口,管家?guī)е鴰讉€小廝正拿著掃帚提著水桶沖洗,空氣中飄蕩著熟悉的糞臭味,兩兄弟跳下馬車相視苦笑:“這都第幾回了?”
自從上回四丫頭拿糞水潑了將軍府的人,之后王家大門就再沒清凈過,三不五時就會被潑上一回,折騰得整個王家上下叫苦不迭。
“可有逮著人?”王永雁順嘴問管家。
“大老爺,二老爺,”管家苦著臉回話:“逮著了,就是幾個地痞流氓,明顯是被人指使來干的,依照老爺?shù)姆愿?,沒有仔細(xì)盤查,收拾一頓給放了?!?p> “嗯?!蓖跤姥惆欀即蟛酵镒撸@然不愉得很;
王永軒錯后兩步,對管家道:“下回再逮著人,不必再忍著,順藤摸瓜摸出來什么就收拾什么,可明白了?如今你們四姑娘已經(jīng)是宮里的安嬪娘娘了,莫要給安嬪娘娘丟了臉,明白?”
“明白?!惫芗掖笙玻麄€人瞬間精神頭十足,再轉(zhuǎn)身嗓門兒那叫一個洪亮……
王永雁回頭瞪了王永軒一眼:“胡言亂語些什么?”
王永軒無奈道:“總得給下人們吃顆定心丸,再說了,四丫頭的事可半點(diǎn)不假。”
王永雁眉頭皺得更緊了。
兩兄弟一路進(jìn)了書房,打發(fā)了下人,王永雁這才細(xì)問起南書房的事來,可這一問一說,兩兄弟更加摸不著頭腦了,也更加提心吊膽了,皇帝明顯不想多說后宮的事情,一切全憑從妙山王嘴里聽來的幾句話語猜測,實(shí)屬無奈。
“唉,到底是我思慮不周,早年從未想過我王家女會進(jìn)宮去,還一進(jìn)就是兩個,現(xiàn)如今再想往里安排人,卻是不容易了;”王永雁嘆了口氣,道:“此事還是要與母親商量一下,看她有沒有什么辦法。”
王永軒很是贊同:“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母親最疼四丫頭,便是愁白了頭也會想出法子的?!?p> “你個不孝子,”王永雁氣結(jié):“那你親自去跟母親說。”
王永軒卻是神色一肅,道:“怕是不行,皇上給我派了個差事,很棘手的差事;兩個丫頭的事就勞煩大哥和母親多費(fèi)心些了?!?p> “嗯?”王永雁一愣,微喜:“皇上重用你了?”
“太重用了,”王永軒苦笑:“如今我才知道,給皇帝當(dāng)師兄弟,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下來的?!?p> 王永雁一驚,壓低聲音:“不會是讓你去盯著那四家吧?”
王永軒搖頭。
“那……是兩個月后外國使臣的事?”
王永軒還是搖頭。
“……總不至于要拉你當(dāng)駙馬,”王永雁也是服了:“你倒是說啊,我連你的心思都猜不著,我還能猜到皇上的心思?”
王永軒長嘆:“你可知一個地兒?東面懸崖峭壁,南面瘴氣橫生,北面密林荊棘遍布,只留西面一個出口……”
“嗬!”
王永雁直接嚇得倒抽了一口涼氣:“稻香山?”
王永軒沉沉點(diǎn)頭。
終于知道自家二弟那難看的臉色為那般了,王永雁也是氣得不行:“那可是癩病,皇上竟要你去接觸癩病,你可是他師弟,如花似玉的師弟?!?p> 這話說得,王永軒翻了個白眼:“師弟怎么了?妙山王還是皇帝的親弟弟呢,此事也有他一份?!?p> 王永雁只是一時驚詫,此時卻是冷靜下來了:“我曾在《黃帝內(nèi)經(jīng)》里看到:癘者,有榮氣熱俯,其氣不清,故使其鼻柱壞而色敗,皮膚瘍潰。風(fēng)寒客于脈而不去,名為癘風(fēng)。如此惡性的傳染病,比之瘟疫也不遜色多少;
八年前,也就是先帝在位最后一年,癘風(fēng)爆發(fā),當(dāng)時朝中便有人提出將癘風(fēng)病人全部殺死,焚燒尸體,以絕后患,更是楊我大坤之天威,那時你還未參加會試,我也還是個芝麻綠豆的小官。”
王永雁看了臉色難看的弟弟一眼,道:“此事也就私下里說一說,幸而當(dāng)時在位的是先帝,若是換做當(dāng)今,只怕就下令了;先帝性子軟和,當(dāng)時又已病倒在床,對病人頗有同理心,自然不愿意自己手上出現(xiàn)那般殘忍之事,便找了丞相、先帝太傅、以及國師討論出了個折中的法子,便是將這些病人圈禁在城外稻香山上,重兵把守,由朝廷負(fù)責(zé)其生養(yǎng)死葬,才有了此后數(shù)年的安穩(wěn)?!?p> “安穩(wěn)?”王永軒嘲諷一笑:“被世人遺棄,成日里像畜生一樣被圈養(yǎng)著,何來安穩(wěn),不過是眼不見為凈罷了。”
“不錯,就是眼不見為凈,據(jù)說一開始還好,食宿都是不錯的,時日一久,許多人漸漸將此事拋之腦后,負(fù)責(zé)供給的衙門便也漸漸不上心了;到如今怕是一年到頭都見不到點(diǎn)子葷腥,里面的病人活得是一日不如一日,但朝廷拔給的銀子卻是從未斷過,想也知道是落入了某些人的腰包了?;噬显缤硪榈?,只是萬沒想到這差事竟會落到你的頭上,真不知該說你是背運(yùn)還是走運(yùn)?!?p> 王永雁抓起桌上的茶壺,對準(zhǔn)壺嘴喝了一大口涼水,被涼得一激靈,嘆道:“辦好了你小子不說自此飛黃騰達(dá),那也必定能夠順風(fēng)順?biāo)?,辦不好……那我王家大門被人潑糞的日子怕是會長長久久嘍?!?p> 王永軒的心思早已沉浸到稻香山的事情中去了,也不說話,站起來就往外走,王永雁忙一把把人攔住,叮囑道:“不許以身犯險知道不?山上重兵把手防的是病人跑下山,山下卻是無人把守的,你花錢找人去查,不許親自去知道不?”
王永軒蹙眉勉強(qiáng)點(diǎn)點(diǎn)頭:“我不走近?!?p> 看著他的背影,王家大家長王永雁忍不住又薅了一把頭發(fā),愁得不行,想也知道他這二弟必定會親自去查;他在書房里來回踱步好一陣兒始終沒想出更好的辦法,只得叫來貼身小廝東來,讓他留意妙山王的動向,準(zhǔn)備改日去找妙山王聊上一聊;
這才又皺著眉頭往寶善堂去了,心里那叫一個憋屈無奈:這一個個的,咋就這么讓人不省心喲!
寶善堂里,王老太太早就等著了,熱茶點(diǎn)心備得齊齊的,一看到大兒子的身影忙將人叫到身邊,就問:“今兒怎地這么遲,老二呢?沒和你一起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