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一個早上。
玉曉打發(fā)孩子們上學(xué)后，開始熬豬食。
敬品來串門了。
“你們家豬喂得這么好，讓我看看，你都給豬吃什么好東西了？”敬品快人快語。
“你看吧，就是刷鍋水加上草面?！庇駮蕴寡浴?p> 敬品往鍋中看了一眼，“我家豬吃的比這好多了，還東挑西撿，經(jīng)常罷食，就是不肯長肉?！?p> “看來，萬物都有感應(yīng)。豬進了我這個窮家，都知道心疼女主人了?！?p> 敬品聽了哈哈大笑。
“我算是服了，也只有你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玉曉把豬食倒入豬槽，回頭對敬品說，“外面太冷了，趕快進屋暖和暖和吧?！?p> 待敬品落座，玉曉給敬品倒了一杯熱水。
她支好紡車，開始紡線，一邊紡一邊和敬品嘮家常。
“玉曉，我真的挺佩服你的?！本雌防_了話匣子。
“快別拿我開玩笑了，我有什么讓你佩服的？”玉曉打趣道。
“你看，你從小到現(xiàn)在，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卻從不計較、從不抱怨、從不仇恨，仍然那么善良、陽光、積極、有上進心，我不佩服你還能佩服誰呢？”敬品滿臉真誠。
“瞧你把我夸得那么好。說句實話，我只是看得開一些罷了。過去了的事情，再埋怨、懊惱和仇視，也于事無補，只能讓自己越陷越深、無法自拔。人這一輩子，最重要的是過好現(xiàn)在，讓自己將來不會后悔?！?p> 停了停，玉曉補充道，“敬品，我不像你，做姑娘時，有父母疼，出嫁了，又有公婆幫襯。我只有靠自己，把日子過富裕了，才能更好地為我娘養(yǎng)老送終，也讓孩子們跟著我不至于太受苦。”
“說到你娘，她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玉容兩口子對她可好？”敬品接過話茬。
“現(xiàn)在看來還不錯。但你也知道我娘的脾氣秉性，喜歡享受，做事情不管不顧，真怕時間久了會出什么問題。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這不，老人家上次過來時就要求我，說等我爹過世了，一定要把我爹的骨灰弄回來和她合葬。我正為此事犯難呢，也只有和你說一說?！?p> “這不是難為人嗎？你一個人怎么可能爭得過你爹在天津的六個子女？攤上這樣的娘，也真的沒辦法。等你娘下次過來，我讓我娘好好勸勸她。再怎么說我娘也算是她的娘家嫂子，興許管點用。”敬品深表同情。
“那我就先謝過了?！?p> “謝什么呀，你還用得著跟我客氣?！本雌方又参坑駮缘?，“說點開心的吧。你看，你培養(yǎng)的四個孩子都多好啊，不用督促，就知道為家里分擔(dān)。我婆婆常教育我家那三個孩子，要多向你家孩子學(xué)習(xí)呢！尤其是你家辛勤，可沒少幫你啊?！?p> “可不是嘛。辛勤作為這個家的老大，開朗、大度，臟活累活搶著干，付出最多。她為了這個家，上學(xué)都晚了兩年，我一直為此感到內(nèi)疚。”
“玉曉，那不也是沒辦法的事嘛。再說，事情過去那么久了，你就不要再糾結(jié)了。你家辛靜可是經(jīng)常考年級第一哦！”
“辛靜這孩子從小體弱多病，我為她操心最多。她心思細(xì)膩、善解人意、懂得謙讓，做事有韌勁。我一直擔(dān)心她將來的出路。好在已經(jīng)恢復(fù)高考了，希望她經(jīng)過刻苦努力，能跳出農(nóng)門。”
“辛靜肯定沒問題的?！本雌钒参坑駮裕澳慵倚撩饕膊诲e呀！完全不像只有一個兒子的家庭那般嬌生慣養(yǎng)?！?p> “辛明能吃苦、肯擔(dān)當(dāng)、節(jié)儉意識強。每當(dāng)他和辛靜一起干活時，他總是主動照顧姐姐?！?p> “大家都說你家辛穎長大后是個能干的孩子?！本雌钒言掝}轉(zhuǎn)移到辛穎身上，“我都想讓辛穎長大后給我做兒媳婦呢?！?p> “你就那么急著當(dāng)婆婆？”玉曉開了一句玩笑，“其實我挺擔(dān)心辛穎這孩子的。辛穎精靈古怪、心思活絡(luò)、敢說敢干、無所畏懼，但真的需要嚴(yán)格管教、多加引導(dǎo)，否則，容易聰明反被聰明誤。哎呀，只顧著談?wù)撐壹液⒆恿耍慵倚」米有憧旖Y(jié)婚了，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
“按說秀從十四歲輟學(xué)后，一直務(wù)農(nóng)。這些年，給家里做的貢獻(xiàn)著實不少。但我公公說了，女兒出嫁前，為娘家出力是天經(jīng)地義的，嫁妝按村里的最低標(biāo)準(zhǔn)就行了?！?p> “敬品，你和樹勛，這做哥哥嫂子的，多勸勸叔叔，適當(dāng)把標(biāo)準(zhǔn)提升一些唄，別委屈了秀?！?p> “玉曉，他們辛家這些老人，你也是知道的，個個重男輕女。他們家的事，他們愛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可管不了?！?p> 玉曉沒有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她心里明白，這也是當(dāng)下大多數(shù)農(nóng)村女人的生存狀態(tài)。畢竟能真正從公平角度考慮問題，并挺身而出的人微乎其微。
臨近春節(jié)，玉曉忙著給孩子們趕制新衣服。
“娘，我回來了?！?p> “辛靜，放學(xué)了？你怎么一個人回來了，你姐呢？”
“我姐和小芳總有說不完的悄悄話，還在后面磨嘰哩。我們下午就算是放假了?！?p> “家長通知書發(fā)了嗎？”
“發(fā)了?！毙领o從書包里掏出兩張紙遞給玉曉。
“不錯，又是第一名，還有獎狀啊。”
辛靜淡淡地笑了笑。
“娘，你在給我們做新衣服呀？我的就不用做了，我身上穿的還很新呢！”
“娘知道你仔細(xì)，同樣的東西你用的都比別人久一些。但畢竟是過年，新衣服是少不了的?！?p> “其實無所謂的，咱家用錢的地方還多著呢?！?p> “你有這份心就足夠了。對了，你打開衣柜，里面有三條圍巾，拿出來，挑一個自己喜歡的?！?p> 辛靜從衣柜里拿出圍巾放到炕上。
“都挺漂亮的。還是讓我姐和辛穎先挑吧，剩下的歸我?！?p> 此時，其他孩子也先后進了家門。
辛勤和辛明從書包里掏出通知書遞給玉曉。
辛穎眼尖，一下子就被炕上的三條圍巾吸引住了。
“好漂亮的圍巾。”她挨個圍在脖子上湊到鏡子前打量。
“辛穎，你的通知書呢？”
“在這哩。”辛穎匆忙拿出通知書。
“看看你考的這分?jǐn)?shù)，還有心思臭美？”
辛穎拿過辛勤和辛明的通知書掃了一眼，“娘，不對啊。大姐和哥的排名還不如我哩，你怎么只批評我一個？”
“你大姐和哥的排名雖不如你，但人家起碼都用了七八成力。你跟我說說，你用了幾成？”
“娘，我把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了?！?p> “你少胡說。你以為娘沒跟著你，就不知道你在學(xué)校做什么了？”
辛穎不好意思地笑了。
“大家都說你聰明，這點娘也不否認(rèn)。但聰明要用在正地方。學(xué)生的任務(wù)是什么？首先是要把學(xué)習(xí)搞好。你想想你在學(xué)校都干了些什么？課上交頭接耳，搞小動作；課下拉幫結(jié)派，給同學(xué)起外號。”
“娘，人家都說我人緣好，有號召力?！?p> “有真本事，號召力才起作用。什么都不會，你號召誰呀？最多招來一幫烏合之眾，成不了氣候。
“辛穎，你靈活、反應(yīng)快，但你知道你也有致命的弱點嗎？”
“不知道?！?p> “那就是做事三分鐘熱度，少了耐性和韌勁。你如果能補上，是能成氣候的?！?p> “那我怎么補呢？”
“認(rèn)認(rèn)真真、踏踏實實做每一件事。就先從學(xué)習(xí)做起吧，課上專心聽講，課下認(rèn)真完成作業(yè)?！?p> “我知道了。”
“辛穎，你只要按咱娘說的做，長大后一定是咱們四個中最優(yōu)秀的?！?p> “二姐，你別安慰我了。人家都說你才是上大學(xué)的料?！?p> “二姐沒騙你。我就是以后上了大學(xué)，面臨的考驗還很多。就拿生活能力來說吧，就比你和大姐差遠(yuǎ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