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來臨,村子里趁農(nóng)閑辦喜事的多了起來。
這天中午,玉曉一家剛剛吃過午飯,大哥上門了。
“大哥,你來了,吃飯了嗎?”玉曉招呼道。
“吃過了?!?p> “怎么這會兒有空了?”樹旺接過話茬。
“哎。我遇到了一件糟心事,想和你們商量一下?!?p> “自家人,還客氣啥?”
“是這么回事。建功訂婚有兩年了,這你們也知道?!?p> 玉曉和樹旺點點頭。
“我本想著今年冬天給他把喜事辦了,就托媒人去傳話,誰承想,對方竟然要退婚。這已經(jīng)定了的事,怎么能說反悔就反悔呢?”
“退婚的理由是什么?”樹旺問道。
“意思就是嫌給的東西少,逢年過節(jié)不去探望?!?p> “是女孩的意思,還是她父母的意思?”玉曉問。
“好像是女孩的意思,說跟一撥的姐妹們一比,差得太多了?!?p> “這也怪咱們,建功年輕不懂那么多禮節(jié),咱們做長輩的該多提醒?!庇駮匝a了一句。
“我看這家人就是嫌貧愛富。我的意思是讓樹旺陪我去一趟,同意的話就結(jié)婚,不同意咱也不上趕著?!?p> “別介,建功舅姥爺去世也這么多年了,他一個人孤苦無依的,雖說都是一個村子的,咱們大家又能幫襯多少呀?早日娶個媳婦進門,才有個家的樣子嘛。大哥你也好就此省卻了一樁心事?!庇駮詷O力勸阻。
“訂婚時建功就這條件,現(xiàn)在嫌這嫌那了,愛咋樣咋樣吧。也怪建功自己不爭氣,這么多年竟沒一點積蓄。過繼出去的人了,難道還讓我給他出錢娶媳婦?”
“大哥,現(xiàn)在可不是咱賭氣的時候啊。只要女孩的要求不過分,該滿足的還是要滿足,年輕姑娘多多少少都有點虛榮心。以后多叮囑建功學(xué)會過日子就行了。”
“先去一趟再說吧。樹旺,明天上午陪我走一遭。”大哥轉(zhuǎn)身走了。
“明天我去了,該怎么說?。俊贝蟾缱吆?,樹旺犯了愁。
“關(guān)鍵是你們想不想把事辦成?”
“我當(dāng)然想了,但聽大哥剛才的話,沒有往外掏錢的意思。是不是這女孩太勢利了?”
“話可不能這么說,明明是該有的禮數(shù)大哥沒做到。大哥以為訂了婚就萬事大吉了。殊不知之后的交往也很重要,農(nóng)閑時節(jié)趕趕集,給女孩買件衣服,逢年過節(jié)登門拜訪一下,也是男方必做的?!?p> “這里面還有這么多門道?當(dāng)年可真委屈你了?!?p> “你以為娶個媳婦都這么簡單吶!要不這樣,明天你帶上一百塊錢,大哥如果沒有出錢的意思,你就用這錢把事給辦了。”
“一百塊錢對咱們可不是個小數(shù)目。”
“我也心疼,但能辦成這件大事,也算值了?!?p> “人家親爹都不當(dāng)回事,咱們操哪門子的心???”
“不管怎么說,建功都是咱們的侄子,該拉一把的時候還是要拉一把。至于以后過日子,就全看他自己了?!?p> “那怎么個辦法?”
“你就……”
第二天上午,樹旺陪大哥到了女方家。
“親家來了,快進屋?!闭谠鹤永锪罆裼衩椎呐礁赣H熱情地招呼大哥。
“這位是?”
“我三弟?!?p> “老婆子,親家來了,快備茶水?!?p> “好嘞!”
主賓坐定,大哥把來意說明,女方母親開口了。
“不是我們老兩口要退親,是婷婷自己的意思,覺得太不受重視了。婷婷,到這屋來?!?p> 一個高高瘦瘦的女孩從里屋走了出來。
“按說現(xiàn)在是新社會了,新事新辦,不應(yīng)該講那些老理了。我和老伴也一直勸婷婷,不要在意那點東西,往后的日子還不是靠自己過啊,可這孩子死活不聽我們勸!”婷婷父親嘆了口氣。
“那也應(yīng)該差不多呀?現(xiàn)在是我的臉面都沒處擱?”婷婷反駁道。
“這,這……”大哥吞吞吐吐地說。
“讓孩子受委屈了。親家,我們家都是大男人,禮數(shù)不周,還請你們別見怪。婷婷,叔叔這有一百塊錢,拿著,喜歡什么,自己買?!?p> 婷婷接過錢,“噗嗤”一聲笑了。
“這哪行啊?”婷婷父母推辭著。
“婷婷,你還對建功有什么意見,盡管說出來,我和大哥替你做主?!?p> 婷婷搖了搖頭。
“沒有的話,咱們就商量結(jié)婚的事了?!?p> 回家的路上,大哥問樹旺,“這錢的事玉曉知道嗎?”
“怎能不知道啊?說實話,玉曉讓我把家底都帶上了?!?p> “那好,我回去就把錢還給你們。不管怎么說,事辦成了,下一步,建功辦喜事還要玉曉多操持?!?p> “自己侄子,沒得說?!?p> 臨近春節(jié),整個村子張燈結(jié)彩,洋溢著節(jié)日的歡樂氣氛。
和各家各戶一樣,玉曉和樹旺也在精心準(zhǔn)備著各種吃食,燉豬肉、炸豆腐、炸丸子,蒸饅頭、做花卷、蒸發(fā)糕……忙得不亦樂乎。
臘月二十九這天,玉曉發(fā)現(xiàn)一向活潑好動的辛穎一改往日的歡蹦亂跳,一個人躲在角落里發(fā)蔫。她摸了摸孩子的額頭,有些低燒。
辛穎體質(zhì)一向很好,玉曉并未太過在意,以為只是上火了,趕忙督促辛穎多喝水,希望能盡快把火氣壓下去。
出乎意料的是,在隨后的幾天時間里,辛穎一直在低燒,熱敷、退燒藥,都只能暫時退燒,無法完全根除。
正月初六下午,辛穎開始高燒。玉曉趕緊抱起辛穎,由樹旺騎自行車馱著母女倆趕往公社衛(wèi)生院。
醫(yī)生給辛穎打了退燒針,并開了三天的藥讓回家觀察。
當(dāng)天晚上,辛穎退燒了。但到第二天下午又開始高燒,之后,一連數(shù)日,天天如此。
玉曉在家嘗試了能想到的各種辦法,但始終不見任何起色。
她開始埋怨自己,如果不是一味忙著掙工分,忽視了孩子,辛穎哪能病得這么重???
節(jié)日的喜慶氣氛在這個家里已經(jīng)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全家人的無盡焦慮和擔(dān)心。
眼看辛穎的病情不見好轉(zhuǎn),玉曉和樹旺再一次帶辛穎來到衛(wèi)生院。
醫(yī)院里,只有一位年輕的女醫(yī)生在值班。
女醫(yī)生撇了一眼昏睡的辛穎,頭也不抬地說,“真晦氣,大過年的還來折騰人。這孩子沒救了,我也沒辦法,你們走吧?!?p> 樹旺一聽,頓時火冒三丈,“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這里到底是不是醫(yī)院?”
玉曉趕忙扯住樹旺,“大夫,對不起,誰也不想大過年的跑醫(yī)院,是不是?這不是孩子病得沒辦法了嗎?你就行行好,好歹給看一看吧。”
醫(yī)生態(tài)度稍稍和緩了些,很不情愿地拿起筆,開了些退燒藥,把處方單子朝夫妻二人扔了過來。
回到家中,玉曉對樹旺說,“樹旺,已經(jīng)十多天了,辛穎的燒還不見退。咱們不能再這樣耽擱下去了。之前,咱們一直看西醫(yī),我在想,是不是換中醫(yī)試試?”
“也只能這樣了?!?p> 辛穎高燒不退的消息很快就在附近傳開了。
親友們紛紛獻計獻策,出主意想辦法。立民請來了鄰村一位沾親帶故的老中醫(yī)。
老中醫(yī)中等身材、頭發(fā)花白、一臉慈祥。
他仔細(xì)地為辛穎號過脈,“這孩子可能長期心火淤積,平時身體底子好都被壓制住了。如今火氣已大到自身無法控制,形成了羊毛疔,因此連續(xù)高燒。”
“大夫,可有好的醫(yī)治辦法?”玉曉急急地問道。
“不急,挑了即可,中醫(yī)叫‘挑羊毛疔’。”老中醫(yī)說著打開針灸包,“你們把孩子抱好,別讓她亂動,我這就開始扎針了?!?p> 玉曉趕忙抱緊辛穎,樹旺按住辛穎的肩頭,立民按住辛穎的兩條腿。只見老中醫(yī)拿起很粗的一根針,在辛穎脖子后面、頸椎偏上的部位連挑了三針,被挑的部位流出了濃黑的血,辛穎痛得哇哇大哭。
“好了。最遲明天早上,這孩子就會退燒了?!?p> “太感謝你了,大夫。樹旺,你和立民陪著大夫,我去準(zhǔn)備飯菜,等飯好了一塊吃。”
“不用,不用,照顧孩子要緊。立民,我們走吧?!崩现嗅t(yī)站起身身,立民跟在身后,一起離開了。
令人驚奇的是,第二天早上,辛穎不但燒完全退了,還開始嚷嚷著要東西吃。
玉曉多日郁積在心里的那口悶氣終于舒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