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姆趕緊拿了干凈的紗布塊,讓白亞寕壓住傷口,又拿了好幾包外開封的紗布快讓她備用。
“希望你晚上可以趕回來?!?p> “會的,不就是檢查一下傷口嗎?”白亞寕不懂這又不是去別的城市旅行,醫(yī)院就在離這兒車程不到半小時的地方,怎么有可能趕不回來晚餐呢?
路易小心的護著白亞寕,為她開了車門,白亞寕怕山姆擔心,離開的時候還開心地揮揮手。
只是路易油門才剛踩下去,白亞寕眼淚就掉了下來。
“怎么啦?”路易問。
“有點疼?!卑讈唽側套⊥矗瑥娧b鎮(zhèn)定的回了三個字。
“教授,待會兒,你可以讓我下車嗎?我不能去急診室?!卑讈唽倯┣蟆?p> “你擔心錢嗎?我先幫你墊?!甭芬讻]有理會她的要求。
“我真沒事兒,就是疼,吃點止痛藥就好了?!卑讈唽偞_實擔心的就是錢,她聽說各式各樣急診費用高得驚人。
路易語氣嚴肅了起來,
“你如果惹出什么麻煩來,后面花費更大,我知道你擔心什么,醫(yī)藥費我還出得起。你不還我也無所謂?!?p> 一路上,白亞寕已經(jīng)換了四五塊紗布,她不想把路易的車弄臟,但血也沒有要停止涌出的意思。
才到醫(yī)院停車場,路易幫她開了車門,
“還可以走嗎?”他低聲問。
白亞寕點點頭,只是才站出了車外,忽覺一陣暈眩,雙膝一軟,差點跪倒在地,路易一把扶住。
平日路易都是襯衫打扮,看來十分斯文,誰知他此時竟能毫不費力的,把白亞寕給撈了起來,抱在懷中。藏在平整襯衫下面的,是厚實的胸膛。
“手還能舉高嗎?”路易低著頭問。
白亞寕點點頭,“我可以走,你可以放我下來,剛有點暈,現(xiàn)在沒事了。”
路易沒有理睬,徑自抱著她走進了大廳,將她放在一張沙發(fā)上。
一個身材微胖的男護士拿了一張表格來,讓白亞寕填寫,路易順手接了過來,邊問白亞寕答案,邊自己填了表格。
“你是她丈夫嗎?”護士問。
“是的?!甭芬讚尨?。
白亞寕疑惑的看著他,路易轉身給了她一個溫柔的笑容,示意她不要回答。
等護士把手環(huán)綁在她手上時,路易才解釋,
“我這樣說,待會兒比較方便陪你進去診間?!?p> “我自己可以進去的?!卑讈唽偛皇翘貏e喜歡方才那個謊話,她想起面包店的三姑六婆,現(xiàn)在環(huán)顧周圍在等候室的人,誰知道這些人是不是認識他的七大姨,八叔公,遠房親戚?她很擔心路易往后難做人。
路易安靜如磐石般的坐在診間,順手拿起一本雜志翻看,偶爾看看白亞寕有沒有什么異狀。
這一等,就是兩小時。
“路易,我應該沒事了,在這兒枯坐兩小時,也是浪費時間,我們走吧。”白亞寕有些疲憊。
“既然來了,也等了,為什么要在最后一刻放棄呢?”路易平淡的說。
“不然你先走吧,我自己等,我不想你在這兒浪費時間。”
路易忽然摘下眼鏡,露出那對灰綠色的眸子,直視白亞寕充滿愧疚的眼光,
“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白亞寕臉一紅,
“當然不是,只是看病是我的事,你該有別的事情要忙。我謝謝你都來不及了,當然不討厭?!?p> “我倒覺得,我們這樣待在一起滿好的,就這樣安安靜靜的?!甭芬鬃旖禽p輕勾起。
白亞寕懶得再跟一個書呆子辯駁,心想,“哪有人沒生病還喜歡待在醫(yī)院的!”
但話說回來,白亞寕已經(jīng)不若方才驚慌,路易在,讓她心里覺得很安定。
尤其是醫(yī)院的表格,許多疾病的名詞,白亞寕根本認不得,連手機都沒有的她,更無法細細查找。
要不是有路易幫忙,可能光為了填寫密密麻麻的表格,她都要失血過多而死。
“史東太太!”一個年紀稍長的女護士,從走廊另一頭走過來,在候診間大聲地宣布。
路易輕輕的拍了她的肩頭,“是叫你呢,走吧!”
白亞寕還不明白自己怎么秒變成史東太太的,皺著眉讓路易扶著進了診間。
護士量完了血壓和溫度以后,又出去了,這次她把門給帶上,就留他倆在這密閉空間。
在這窄小的診間里,她聞到路易身上淡淡的古龍水氣味,連他呼吸的聲音都變得那樣明顯。
白亞寕正誠心的乞求老天爺,縮短這種尷尬的時刻,她跟路易真的不知道要說什么,但診間的空白與安靜,又是那樣詭異。
“嗯,你下學期,修什么課?”路易問。
白亞寕想想,“還沒注冊呢,我想拿三堂課,不過有一堂很熱門的現(xiàn)代藝術賞析,可能拿不到,我想,如果拿不到,我干脆拿一門術科,反正我擅長術科,回頭復習一下也好。”
路易點點頭?!跋朐诿绹夜ぷ鲉??”
白亞寕現(xiàn)在腦子里缺乏血液,血壓也偏低,無法做深層思考?!翱赡馨桑∠裙ぷ饕粌赡辏行崉战?jīng)驗,再回國?!?p> 路易忽然嘴角上揚,露出了兩顆尖銳的犬齒。他的牙齒潔白無暇,半透著窗外的日光。
平日十分拘謹?shù)乃苌俾冻鲞@么開心的笑容。“是嗎?國內(nèi)還有家人嗎?”
白亞寕搖搖頭,“父親已經(jīng)過世,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也離開了,基本上,剩下朋友,和遠房親戚?!?p> 路易點點頭,“那太好了?!?p> “???”白亞寕眉頭一緊。
“喔,我不是說,你父親過世是好事,我是說,那你就不一定兩年后一定要回去,萬一在這邊有更好的發(fā)展,或是跟當?shù)厝私Y婚,那就不用回去了吧?”
“等我先找到工作再說吧!談這些都太早了。”一個勉強撐出來的笑容,用盡了白亞寕的氣力,她現(xiàn)在不想談天,她很困。
“路易,我聽到有人在說閑話,我不想影響你的社交生活,我其實滿驚訝這鎮(zhèn)上的人這么八卦。以后,我們還是少讓人看到在一起比較好?!卑讈唽傆X得有必要讓他知道,那些八婆怎么看他。
“我畢業(yè)后也不會待在這兒,我又是外國人,那些人說什么都跟我無關,但你是要在這兒待一輩子的人,最好不要卷入這些謠言中。”
路易有些驚訝,“他們說什么了?”
“又說我勾引你的事,我真是冤枉,說來說去都是斯洛瓦害的?!彼龂@了口氣。
“我還滿喜歡這種流言蜚語的?!甭芬仔πΓ樕弦还僧悩拥谋砬?。
一陣敲門聲,進來一個也是戴著眼鏡,微胖的男醫(yī)生。
“不好意思,我可以看一下你的傷口嗎?”醫(yī)師戴上了乳膠手套,把好不容易快要止血的傷口,無預警的掀了起來翻看。
白亞寕讓這個突如其來舉動給嚇傻,又是一陣抽痛,一滴眼淚不受控制的落了下來。
“對不起,我一定得看看。傷口沒有沙土,看來還是得幫你消炎。”醫(yī)生仔細的看了看傷口。
“這是什么刀切的?”
“長型鋸刀?!卑讈唽側鐚嵒卮稹?p> 醫(yī)師點點頭,又把那片快要離開手掌的肉給蓋了回去。
“傷口面積大,但是不深,差一點點切到動脈,你運氣不錯?!彼⑿c點頭,像是在贊許白亞寕一樣。
“醫(yī)師,需要縫針嗎?”路易擔心地問,雙手搭在白亞寕肩上,試圖安撫她。
“不需要,我見過很多在貝果店工作的員工,同樣的傷,同樣的刀。切長棍面包受傷我倒是第一次聽到。”
“打針破傷風,然后包扎一下,后天回診看看傷口復原情況,應該就沒什么事了。別碰水?!闭f完醫(yī)師帶著紀錄表正準備出門。
“晚上別讓太太再烤什么火雞了,就帶她出門吃飯吧?!贬t(yī)師點了點頭,對著兩人微笑,關上門就出去了。
路易笑說,“太好了,我本來怕他們縫針,縫在手掌上一定很疼。”
“縫在哪兒不疼呢?”白亞寕嘴角抽了下。
“謝謝你帶我來,真不好意思讓你等了這么久,都快三小時了,這根本就不是急診室,這是慢診室?!卑讈唽傂闹惺诌^意不去。
“那,耶誕節(jié)后你請我吃頓飯,算答謝我。我出錢,你覺得怎么樣?”路易靦腆的問。
這下白亞寕很難拒絕了,人情是天底下最難還的一種債。還多了不恰當,還少了對方不開心。
一頓飯,就一頓飯吧。
“我雖窮,但一頓飯倒是請得起的,不用你出錢,地點你選?!卑讈唽傒p嘆。
“不,這頓是我逼你的,我出吧,我有喜歡的餐廳想介紹給你?!甭芬状骰亓怂歉苯疬呇坨R,那副讓他看來少年老成的眼鏡。
“都好?!卑讈唽倹]有力氣跟他爭辯。
醫(yī)院的帳單雖沒有預期中的高,可也花了數(shù)百塊。
斯洛瓦給她的錢,四分之一已經(jīng)去了。
白亞寕想想都難受,醫(yī)生進來說話不到幾分鐘,這樣也要這么多錢,早知道應該跳車,抵死不進醫(yī)院。
路易開車送白亞寕回去酒吧,跟山姆夫婦交代了診斷的結過,下午白亞寕再要幫忙,夫婦倆說什么都不讓了。
她只能呆坐在一旁,長吁短嘆的。
酒吧一角有一個小舞臺,一臺很舊的直立鋼琴矗立在那兒很久了,那舞臺白亞寕很熟悉,像是父親以前表演的地方。
之所以白亞寕對酒吧這種地方充滿親切感,是因為小時候,父親有陣子得帶著她去上班。
父親彈鋼琴的時候,旁邊有薩克斯風手,小號樂手,低音提琴手,有時候會有一個歌手。
臺上打下來的光,總像是有顆粒似的,也或許是臺下觀眾抽煙,幾個樂手總像被罩在毛玻璃做的玻璃盅里一樣,就差一個跳舞娃娃在中間旋轉。
他的父親在演奏時,總看起來那么的入神,陶醉,不像是真實生活中,那個手足無措,總被水電費,房租,學費困住的人。
“爸爸是世界上最帥的?!?p> “以后我要嫁給一個像爸爸一樣的人?!卑讈唽傋匝宰哉Z,這是她小時候最常說的話。
無意間她觸了一個開關,臺上懸著的五彩的燈球轉動了起來,一個個像泡沫一樣五彩的光點,瞬時在墻上轉動了起來,她眼眶不受控的濕了。
“怎么了?”莎莉剛巧出來探望她。
“沒事,只是忽然想起爸爸了?!鞍讈唽傂χ鴵u搖頭。
”我真傻,今天應該開心的?!?p> ”你不傻,今晚來的老朋友,都會樂器,晚上讓他們上臺玩玩,即興演奏。你父親如果知道應該會很開心的?!?p> ”嗯?!鞍讈唽偟谋穷^紅了,視線也模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