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斷壁殘垣中,尋找你未逝的足跡。
——段尋
我叫段尋,我的先生叫鞏子更。
我跟他認識的時候,還不到十六歲。
那時候天真的很藍,空氣也很新鮮,作為一中的新生,我對于這個學校滿懷憧憬,又隱隱擔憂。
戴著方框眼鏡的班主任,笑瞇瞇的,按照入學成績表給我們排了座位。那時候才高一,還沒有到高三非要好的和好的坐,壞的和壞的坐的地步。
于是,我這個學習渣渣,理所當然地和一個成績不錯的男生分到了一起,他叫鞏子更。******,瘦瘦的,一看就是那種文藝書生。我想:他肯定沒什么男生朋友。
本著關愛同桌的心理,我朝他打招呼:“你好,我是段揚。”
鞏子更轉了頭,他朝我擠出一抹笑容,說:“我叫鞏子更?!鄙瞪档?。
其實也不是文藝書生郎吧!
剛開始那兩個月,雖說打過招呼,彼此也算是認識了,可我們仍處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態(tài),常常上課他聽他的,我跟同學聊我的。
直到有一次物理模擬考他沒考好,鞏子更竟然哭了,我是沒有見過男孩子因為考不好而哭的,他哭的鼻子一抽一抽的,像個小朋友。其實他物理考了80分而已,我不懂學霸為什么會這樣,那已經是我覺得的好成績了。
我為數不多的良心還算沒被狗吃了,咬著棒棒糖含糊不清地對他說:“別哭了。”
恰巧這時老班進了教室,朝我吼:“段尋,糖給我扔了!”
我嚇得被口水嗆到了,咳嗽個不停。糖在此時掉落下去,摔個粉碎。
于是,哭的梨花帶雨的鞏同學,破涕而笑。
自那件事之后,鞏子更對我好了很多。他會認真細致地給我講解題目,會在我上課說話時叮囑我不要說話,偶爾也會在去學校商店買筆的時候給我?guī)硪粌砂闶场?p> 他喜愛念辛棄疾的一段話:“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p> 我因他喜愛,故而我也喜愛。
那時我對他的情感很奇怪,分不清到底只是對一個男孩子的欣賞還是喜歡。
我們就這樣跌跌撞撞地過完了高一。
高二時候,文理分科,鞏子更看著表格,輕聲問我:“你要學什么呢?”
我用手托著腮,愣了幾秒,才笑笑說:“我不知道啊,你看我每科都那么低的分,沒偏科?!?p> 他盯著我,不經意說:“學文吧,我陪你?!?p> 我知道他理科比文科要好。
我心里像炸開了一樣,一束束煙花飛了起來。我這時才知道:我這哪里是欣賞???
我低著頭,藏著笑意,偶爾抬頭看看他還充滿少年氣的臉,就這樣毅然決然選了文科。
很可惜,他沒和我分到一個文科班,但是我倆在一個樓層,天天也算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但我倆還是尷尬了一段時間,雖然之前是同桌,但現在不在一個班,更何況是男女生,總有些少男少女時期特有的心思在里面。偶爾我見著他,也因為怕同學們說三道四不敢理他。
他似乎也察覺到這一點,像是在生悶氣似的,也沒再理過我。
不過那點少女心思的布一旦被自己揭開,就愈發(fā)放肆了。我嘴里說著避嫌,還是每天下課借著上廁所的名義偷偷去看他,偶爾他和別的女生聊天也會莫名其妙地生氣半天。
有一次一個女生和我開玩笑:“你知道七班的鞏子更嗎?他前幾天被打了,一個男孩子,不曉得反抗,還去找老師告狀,又矯情又懦弱?!?p> 我當時好生氣好生氣,撇下那個女生直接走了,又趴在課桌哭了好久,我這樣愛戀的少年,你們怎么能這樣打罵呢?
那天,鞏子更不知道聽誰說了這件事,趁著教室沒人偷偷鉆了進來,趴在我耳邊說:“你別哭了,將來,我不會任人欺負的,我會成為一個更好的,讓他們仰視的人。”
我委屈巴巴的,抽泣地說:“鞏子更,你怎么這么懦弱,我不要將來的你,他們打你,你為什么不還手,你是不是個男人?”
他靜默。
那是我倆分班后的第一次對話。
后來,我聽說鞏子更真的去找那些人打架了,那是他第一次打架。
高三時候,從開學開始,戰(zhàn)斗似乎已然拉開帷幕。我開始積極學習起來,跟剛開始那個天天往小賣部跑,討厭學習的人截然不同。
沒有人知道,只是因為暑假中我偶然得知鞏子更想到清華讀大學,我固然考不上清華,可我想至少和他在一個城市。
我沒什么夢想,也挑不了好學校,于是上天憐憫我,告訴我我該去的路。
鞏子更這時已經不住寢室了,他媽媽為了他特意在校外租了一套房子陪讀。我每天都看著他穿著白校服,騎著車進入校園。我喜愛他的白衣裳,亦愛穿著白衣的人。
那時候一個年級的人圍在一個不算標準的操場上背書,嘩嘩啦啦的,聲音吵的隔壁的居民樓都受不了。
鞏子更總是一個人,站在角落里,不怎么耀眼,可他確實成了我的太陽與光芒。
我和他碰到的次數很少,更不可能約見面了,因為我們的關系很奇怪——像陌生人的朋友。
我有時會借問問題的名義去食堂跟他坐在一起,問題問著問著就跑偏了。
譬如:
“你上大學會找女朋友嗎?“
他斯文地夾起白菜喂到嘴里,并沒有回話。
這樣的場面很是常見,可我也有認真問問題的時刻,畢竟我曾立志和他考到一個城市。
縱然我覺得那段時光很是努力,可幾次模擬考還是讓我失了望。
我根本去不了北京,這成績似乎只能上個本地的野雞大學。
我在食堂里又碰見了鞏子更。
我鄭重其事地問他:“你以后會記得我嗎?“
他思考了一會兒,半笑不笑地回:“興許呢!“
他那天很莫名其妙,脾氣莫名煩躁,跟平時乖乖的三好學生很不同。
鞏子更在畢業(yè)前一個星期請我吃了一頓飯。
我聽見服務員喊他“先生“,才恍然大悟,細細看了看眼前的人,原來那個少年已經從少年成長為了男人,原來他不再會是那個做不好物理題就哭得跟小朋友一樣的孩子了。
那頓飯吃的很壓抑,大概有離別的因素摻雜在里面。
“段尋,我不介意異地戀?!鞍咨馓椎哪腥宋⑽⒊倚?,說。
是說我和他嗎?
我咬著唇,一時無話可回。
他送我回家時,又朝我說:“我不在乎我們的大學是不是在一個城市,因為地方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所以,我們在一起吧!段尋?!?p> 我這回震驚地再次無言以對。
他無奈地按按眉心,認真地說:“段尋,我認真的,我喜歡你,在一起吧?!?p> 我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動了起來,最后我聽見我自己的聲音在說:
“那就在一起吧!“
可能因為他的表白,直接導致我學習的激情大大增加。
甚至高考時也沾了些他的福氣,我考上北京的大學了,雖然是個名不經傳的小學校。
考完的那一刻,微風正好,鞏同學一身藍色短袖來到我身旁,問我:“你聽過這句詞嗎?“
“嗯?“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我笑笑,怎么沒聽過呢?
我的鞏同學,一直在燈火闌珊處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