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入漢江,江面就變的寬闊起來,入目的是遍布蘆葦?shù)聂~梁洲。
魚梁洲的歷史非常悠久,從北向南的唐白河與從西到東的漢江在這里匯集,泥沙在這里形成了漩渦,堆積之后,形成了魚梁洲。
這個漢江最大的江心洲面積將近三十平方公里,上面只住了少許人,可以看到純正的自然景色。
在夕陽的照射下,趙德昭忍不住想起了“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钡脑娋?。
就是這樣的美。
這是一千年前的襄陽,現(xiàn)代的趙德昭的家鄉(xiāng)。
對這個家鄉(xiāng),趙德昭雖然內(nèi)心有牽掛,但是并未過于看重。
在明朝的時候,他活了一百多年,一次也沒有到過。
因為當時的明朝,這里并不是一個重要的區(qū)域。
可是如今的宋朝只有這里最適合起步,所以他才會過來。
船行過魚梁洲,就能看到巍峨的襄陽城墻聳立在江對岸,這里的江面上游窄處只有一里,下游轉(zhuǎn)向南,最寬處超過一公里。
趙德昭站在閣樓的三層最前面,左側(cè)是王溥,右側(cè)是蔡令性。
這應(yīng)該是一艘花舫,少了一些莊重,多了一些脂粉氣,不過裝飾的倒很漂亮。
蔡令性指著北門的城樓介紹道:“這就是華夏第一城的襄陽,在歷史上,除了因為其他原因,直接攻破的記錄屈指可數(shù)。
前秦攻晉,四路大軍一共十七萬人,而朱序只有一萬余人,襄陽城也沒有被攻破。
最后前秦主帥苻丕只能采取圍困之法,切斷晉援軍和糧道。晉將李伯護叛晉投秦,打開城門,襄陽在被圍八個月后才陷落。”
八個月……趙德昭心中暗嘆。蒙古大軍所向披靡,連歐洲都踏平了,卻在襄陽被阻了三十八年。
從1235年宋蒙之間的軍事同盟破裂之后在襄陽開戰(zhàn)以來,一直到1273年襄陽守將呂文煥投降元朝,前后歷時長達38年。
哪怕是最后一次,蒙古大軍竭盡全力,襄陽也從1267年守到了1273年。
戰(zhàn)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蒙古大軍,用了整整六年,才奪下了這座城池。
歷史上,再也沒有任何一座城市,能夠在兵力如此懸殊的情況下,守了這么久。
趙德昭點了點頭,轉(zhuǎn)頭問道:“蔡刺史,江北樊城防御能力如何?”
蔡令性在襄陽為官多年,對這個問題也不陌生,回道:“樊城城東有清河,城北有排子河,七里河,普陀河組成的三道防線,都易守難攻。唯獨西側(cè),并無河道,一片平原,所以有‘鐵打的襄陽,紙糊的樊城’之說。”
趙德昭又問:“若是在城西挖渠引水,建立城墻,可否?”
蔡令性胸有成竹又道:“排子河,普陀河都源自新野,鄧縣一帶,水量不足。不過,在漢江上游有黑龍溝,白龍溝兩條水道,若是能挖渠引水,就能形成嚴密的防線。
但,此工程巨大,耗資甚多,更主要是,如此一來,樊城的防區(qū)太大,兵力又會不足?!?p> 王溥問道:“如此一來,樊城會有多大?”
蔡令性想了想說:“從東側(cè)清河到西側(cè)易于挖渠之處,有二十里,若以七里河為界,到漢江邊,南北十里?!?p> 王溥嘆道:“有兩個開封府大!”
“不止,這只是樊城,還有襄陽……”趙德昭笑著又跟蔡令性說道:“蔡刺史,再跟我們介紹一下襄陽的情況?!?p> 蔡令性道:“劉殿頭到襄陽來,帶來了留守的指示,如今屬下已經(jīng)命人在西側(cè)的萬山,西南萬山與峴山之間的清水溝出筑墻。
萬山是坡山,從漢江一直延伸到隆中,將城西堵的嚴嚴實實。不過山不陡,故此若要防御,只能挖土砌墻。
清水溝是襄陽的唯一天然出口,最窄處只有一里,筑墻也不費多少人力,最遲夏天,就能完工。”
王溥又問:“那東側(cè)呢?”
蔡令性道:“東側(cè)是漢江轉(zhuǎn)向的天然屏障,而漢江與峴山之間,最窄處只有數(shù)十米,目前因劉殿頭在那里挖山燒石,現(xiàn)在還沒有顧得上。
若是動工,只需半個月,就能在山嶺與漢江之間修建城墻?!?p> “真是天然寶地啊,那如果按照這樣的規(guī)制,襄陽有多大?”
“漢江到萬山也是二十里,峴山隘口到漢江十二里,總面積與樊城差不多。”
王溥楞了一下,又問:“可會被人斷水?”
“襄陽有檀溪這條河,護城河又能從漢江取水,斷不了水源。”
王溥沉吟了一下說道:“二哥兒,一個襄陽,四周環(huán)山,環(huán)水,面積就有開封府大。如此看來,樊城這邊可以暫時不用籌謀,等以后寬裕,再徐徐圖之?!?p> 趙德昭點了點頭,又問:“襄陽如今有多少戶籍?”
“襄陽內(nèi)城只有不到萬戶,三萬余人,不過城外與樊城人數(shù)加起來,有近五萬戶,三十萬人?!?p> “整個襄陽府加上南陽府呢?”
“襄陽府如今轄十三個州縣,人口超過兩百萬,南陽府略小,也有兩百萬。不過若將山南東道人口加上,就沒有統(tǒng)計過。”
山南東道包括了河南南部,陜西東部,西川東部,幾乎整個湖北,這要算起來,人就多了。
主要是南平政權(quán)如今剛被消滅兩年多,湖北區(qū)域山賊,水盜橫生,大部分人口都沒有統(tǒng)計過。
趙德昭望向了蔡令性,見此人表情平靜,有問就有答,毫無倉促。
雖然聽趙匡胤說此人是老成持重之輩,無甚才華,可是現(xiàn)在看來,這個對當?shù)亓私鉄o比的官員,一個負責(zé)任的官員,并不像趙匡胤說的那樣無能。
趙德昭又帶考校地問道:“如今襄陽由州升京,蔡刺史以為,這襄陽該如何升級?”
蔡令性遲疑了一下,說道:“此事朝廷自有定議,屬下不敢妄自揣測。”
“我們?nèi)缃袷撬较麻e敘,但說無妨?!?p> 蔡令性猶豫地望向了王溥,見他也是笑著點頭,知道自己躲不過去。
他沉吟了一番說道:“襄陽自古以來就是重鎮(zhèn),春秋早期的楚國,一直就是以襄陽為中心發(fā)展自己的國家。不管是以丹陽為都,還是以鄢都為都之時,襄陽都是最大的城市。”
這里的丹陽不是后世的丹陽,而是位于淅川的丹江口水庫,楚國被驅(qū)逐向南,先在河南淅川立都三百年,后在鄢都(襄陽轄宜城境內(nèi))立都一百多年。
楚國八百多年的歷史,有一半的時間,都是以襄陽為中心發(fā)展。
“其后世這里一直是兵家必爭之地,也讓這個得天獨道之地一直沒有能得到發(fā)展??杉幢闳绱?,歷朝歷代襄陽依舊是繁華之地。
唐設(shè)開元十五道,山南東道就是其一,治所襄陽。南平抵擋我大宋,也是以襄陽為首,襄陽破,南平不到兩年就滅于我大宋。
此地漢江穿腹,土地肥沃,河道縱橫,實乃一等一的魚米之鄉(xiāng)。屬下在襄陽為官三年有余,此地繁華尤勝中原。
可留守此次前來,非為農(nóng),而為工,屬下對工無知,故此不敢胡言亂語,擾了留守大計?!?p> 老滑頭,說了半天,看似說了很多,自己一點意見都沒有。
不過,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些改變主意了,想要留下這個老滑頭。
趙匡胤為了扶持他,派來了王溥,沈義倫,盧多遜。
王溥任漢京府尹,盧多遜任兵曹,沈義倫任轉(zhuǎn)運使,兵馬都部署,除了王溥是民政,剩下兩員大將都是軍職。
軍政上,目前留了一個觀察使的空缺,不讓人礙了趙德昭的事。
在民政上,其實也故意留下了不少大缺,比如文散官最高等級的開府儀同三司。
按照宋初的配置,一個州府,特別是像山南東道這樣一個比一個省還要大的區(qū)域,肯定要有一個這樣的文官位置配置。
這個官職可以監(jiān)督軍事,但是軍事不能干預(yù)他。
趙匡胤還在尋找得力官員,他不想讓王溥擔(dān)任這個官,但是趙德昭覺得蔡令性也可以勝任。
當然,不會如此輕易給他,要好好再觀察一番。
開府儀同三司這個散官位在明朝就取消了,但是在宋代還是很牛的,權(quán)力很大。
趙德昭舉目望去,只見遠處的河堤兩岸都有無數(shù)密密麻麻的人群還在壘土造堤,問道:“蔡刺史,如今調(diào)用了多少勞役?”
“秋冬之際就開始調(diào)用百姓,如今已經(jīng)是第二批,共計十萬人?!?p> “農(nóng)忙之前,工程可能完成?”
“可?!?p> “河堤可是按照要求施工?”
“按照工部圖紙,沒有一絲偷工減料。屬下以為,漢江襄陽段水穩(wěn),如此大工程,勞民傷財?!?p> 趙德昭望了一眼蔡令性,知道這個老滑頭是在試探自己。
他笑了笑問道:“為何?”
“漢江上游平穩(wěn),丹江湖為漢江調(diào)節(jié)水量,一直到中游都比較穩(wěn)定。屬下閱覽襄陽志,襄陽千年來只水淹過四次,樊城水淹多一點,卻也不到十次,與幾乎每年都被淹的開封府完全不同。
如今開封府的黃河大堤都沒有如此高的標準,可是襄陽卻修建底寬十五米,上寬五米的河堤,實乃勞民傷財?!?p> 趙德昭哈哈笑了起來,看著襄陽城越來越近的北門,搖頭道:“今日暫且不談這個,過兩日,你就知道為何了。”
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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