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前輩醉醺醺地把小徒弟往桌子底下塞:
“殿下藏會兒,別出來別出來?!鼻拜叞咽持肛Q在嘴唇上,有幾分神色倉皇地往四邊瞧,鼻子都是酒紅色的,“危險啊你知不知道啊。”
“師父,我不是........”徒弟局促地在桌子底下抱著手腳,“我不是殿下?!?p> 他剛剛想告訴師父殿下逝去的消息,沒想到前一步聽到喪鐘的師父一看到他,就把他塞到桌子底下了。
“聽話啊沒事?!鼻拜呉簧砭茪獾卣f,把一塊布慢慢舉到他面前擋住了他,慈愛地摸摸他的腦袋,“殿下別怕啊刀可子準是往回趕了呢。大家都在呢,別怕啊,在我這兒!沒人可以拿您怎么樣!”
那徒弟頓了頓,紅了眼眶。
刀可子前輩入了深山就再也沒出來,蔣茹前輩的住處被找著的時候只有滿地被激發(fā)了的精妙的暗器機關,兩位前輩已經(jīng)莫名失蹤了。加之先前各位前輩一個個都逝去了,連帶一向為他們兜著各種事情的殿下都出事了,人們都覺得事情不太樂觀。
徒弟在桌子下待了一會兒,見著布下面的縫里有燈光閃得厲害,閃得讓人不安。
“師父啊。”小徒弟喚道,“開開關關,燈可就壞了。”
師父喝醉了都不知道會做些什么事情,小徒弟終究不放心,正要出去瞧瞧。忽然“轟隆”一聲巨響,桌子連帶小徒弟都跌入地板下的暗室里。
“殿下快走快走?!睅煾冈谏厦孀砑t著臉,慌張地把他正要往外面看的腦袋摁下暗室,“你只管往外走。聽到了沒有?”一邊說著,一邊兇狠地用手杖打下來驅逐著他。
徒弟狼狽不已,灰溜溜縮回腦袋往外走。
只聽到背后傳來刺耳的燈泡破碎的聲音,從上面?zhèn)鱽淼墓庀Я?,籠罩著他的只是地下道幽暗陰冷的陰影。
上面最后傳來一陣鬼嚎般的風聲,接著是各種東西落在地上的破碎聲。徒弟知道從那里出去一定會惹師父生氣,拔腿往出口跑,他知道從哪里可以繞回去。
可等他回去,師父的屋子已經(jīng)坍塌地只剩一片狼藉了。
他莫名心慌:“師父!”怎么鬧成這樣子了?這是喝了多少酒???
他奔走呼號良久,沒有看到師父一如既往地裸著胸膛睡在樹下散酒氣,只得強忍著內(nèi)心的不安上前去找。等他搖搖晃晃地踩過一片碎瓦殘片,看到了懸在殘屋外一只血淋淋的手。
他愣住了,拼命地刨著那方屋子。好不容易刨出師父半只身子,搖搖欲墜的屋子終于坍塌了,他在那片劈頭蓋臉砸來的陰影里倉忙逃跑,卻清楚地記得師父被人掀開的天靈蓋。那尖銳的指甲還在上面留下了五道驚心動魄的抓痕。
他沒命地跑,身后跟著一陣狂亂的風,也不知道是有人追著他,還是他自己變成了驚弓之鳥。他跑著跑著,忽然腳下一絆摔倒了,和他接觸的竟然不是土地,而是一片干凈而冰冷的金屬。
待他倉皇翻起身,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個緩緩關閉車門的列車上。車門兩邊合攏,拼成一個臉部線條剛健傲岸的男子,一半惡魔一半天使。惡魔傲眼斜立,唇角勾起冷冷嗤笑;天使慈目合閉,哀民生之多難而黯然垂淚。
男人背后羽翼豐滿健壯,雙手合十,惡魔與天使都拜祭豎立在眉心前的長劍。
這是摩克學院的徽章。
真正令他面如土色的是,師父的屋子上爬著一個肉色的皮囊,一直爬,爬到最高的地方向這邊眺望過來。
“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
“啊?。?!?。。?!”小徒弟驚得跳起來,狠狠地撞上了那人的鼻梁。
那人一下子吱了聲,捂住鼻子往后退,一股血腥味直往鼻腔里鉆:“你有病??!”
“它,它,.......”原來殿下看到的是這么一個鬼玩意!!小徒弟一陣驚魂后,眼前一黑仰面倒下了。
“........”那人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軍,你對他做了什么?”座位上探出一個女生的腦袋。那女生面容精致嬌媚,眼眉上畫著飛揚的紅色眼影,挑眉之間自有一番犀利的風味。
“沒有啊?!蹦侨擞昧Φ夭林茄?p> “沒有他還叫成這樣?”
“我也有叫??!是不是不夠凄慘?那我叫第二次給你聽要不要???”軍仰頭躺在座位上,抽了一張紙巾打了水搭在額頭上,“快去把他拉到位子上,放在門口遲早被人踩死。”
那女生嗤笑一聲,把小徒弟拖到位子上一扔就好:“這人啊要是倒霉起來,散散步都能被人撞出鼻血?!?p> “嘁?!避娮猿中男貙拸V,加之負傷在座就沒有跟她計較。
魔都。黑貍讓流陽繼續(xù)輔佐身為準殿下的逸風。琨嬰聽說了,難得以探視的名義北上。
入了冬,流陽的病愈發(fā)嚴重。琨嬰提出要接他回鹿宛閣,被他拒絕了,還被他以師父“外出互不干擾”的條規(guī)好好教訓了一頓。
“小霸王怎么樣了?”流陽問。
“他就想一個被打斷了腿又重新學走路的孩子。殿下的離開給他的打擊很大,以至于他做事情頗有些顧慮重重了。也許往后一段時間會好些吧。我能看出他在努力。這種事情,給他一點時間和耐心吧?!辩麐氲馈?p> 流陽慢慢閉上眼:“那你,就先在我這邊說說話吧,等我睡著了再走?!?p> “不用等你醒來嗎?”琨嬰體貼地問道,坐在一邊的蒲團上,打開師兄剛剛寫好的記載。
“隨便你吧?!绷麝柧胍馍顫獾卣f,靠在一邊睡了。
房間里便只剩琨嬰安靜的腳步聲,更多的是稀碎的翻書聲。
那里竟然是師兄整理出來的妖界資料,夾著當初送給殿下的那張魔界勢力圖。雖然師兄嘴上說著狠話,手里的功夫還是挺實誠的,轉眼就把資料整理出來了。
琨嬰沉默地摸索著上面一筆一劃寫得一清二楚的勢力圖。師兄那樣倔強孤傲的人,如果不是認定的人怎么會下這樣的功夫呢?如今這安排,簡直是要了師兄的命。
不知不覺到了日落西山的時候,一位小書童端了藥來給流陽。
“流陽先生?”
“哦,他睡了?!辩麐氲?,接過那孩子手里的藥去叫師兄起床。
一連喚了好幾聲,一向警醒的師兄竟然沒有察覺。
琨嬰頓了頓,心里忽然騰起一陣不詳?shù)念A感。
“師兄。”他伸手去推推他,沒想到伸手就碰到他冰冷的軀體。
琨嬰難以置信地扳過他身體,看到那花紋已經(jīng)爬到他鬢發(fā)下了。小書童上來一看,驚慌地跪在地上。
“師兄!你能聽到嗎!”琨嬰忙把手搭在他頸動脈處,也摸不到跳動了。
殿下逝去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師兄也走了。也好,也好,不需寄人籬下。
師兄因為殿下家破人亡,最后所有的努力和期望卻都化作了黃粱一夢。如此下場不可謂不凄涼,不可謂不慘淡。當年兩人同窗各個都意氣風發(fā),哪里會料到是今天這樣的結局?
“師兄,”琨嬰釋然中帶著幾分落寞,“我去請命帶你回江南去。你總不會到這時還介懷師父的條規(guī)吧?!?p> 琨嬰忽然覺得,這個冬天真是太冷了。那些熟悉的故人一個個遭受了變故,就連殿下畫卷里那些翻云覆雨的前輩也是,死的死散的散,樹倒獼猴散。
還能湊夠當初一半的人嗎?

骨瓜
各位,這部差不多了(也許還會有點細碎的東西),要開的話要看2了。 不過我們也要分別好一段日子了吧,剩下的日子安排得緊湊,難得的空閑也是“國慶”+“中秋”8天了。 謝謝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