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被綁的地方是一處小院,看這樣子像是在郊外,遠處是綠堤的楊柳,軟綿綿的枝條在風中搖擺,院外停放著一輛馬車,白色的馬兒毛色油亮,在低頭吃著地上的青草。
“容相?!瘪{馬車的人低聲行禮。
容晏起身上前,撩開車簾坐了進去,老道跟在那個黑發(fā)少年身后,心知這容晏與乖徒兒的關(guān)系有些緊張,猶豫地不知如何是好。
剛剛他錯把那叫做沈江曄的人當作容晏,本來也沒有多少把握果然是落了空,只是也不知道這容晏何時前來聽到了多少,老道自認為將人錯認實在是丟面子。
就算是不丟他的面子,丟的也是她乖徒兒的面子。
“上來?!崩涞穆曇糇攒噧?nèi)響起。
白羽推了推老道:“叫你呢,快去,此處距離上京城有好大的一段路,難不成你想要走著回去,主子可是極少會允旁人乘坐他的馬車的?!?p> 老道頭皮有些發(fā)麻,頂著莫大的壓力走上馬車,他抬腳踩在車轅上,把著車廂看了一眼,車廂內(nèi)的空間很寬闊,有兩面的座椅,其上鋪著織云暗紋的墊子,其下是與之相稱的地毯,角落有一方小柜子,中央有固定在車廂上的茶案。
帶著流蘇的白色簾子隱著鏤空的車窗,而車中的人,在他坐進來的時候看都沒看過他一眼,手中執(zhí)著一本厚厚的書冊,認真地研讀著。
老道坐穩(wěn),駕車的人輕輕揚鞭,馬車便粼粼地起步了。
從被那些人帶走,到最后被這容晏救了,實在是有些戲劇性,老道暈暈乎乎的,感覺像是腳踩在了棉花上面。
聽他們所言,自己像是無辜受到了牽連,將他綁了要砍成人彘,僅僅是為了見他面前之人,是何等的喪心病狂啊。
“剛剛多謝容相相救,貧道不甚感激?!瘪R車走出去一段距離,老道便不假思索地開了口。
“不必,你是公主點名要本相照顧得當?shù)?,所出問題是本相考慮不周?!?p> 容晏翻過了一頁書冊,看得仔細頭都未抬,老道注意到他所看到的是一本五洲地圖志,其上山川河流標注清晰,在旁邊的空白處還有注解,可謂是詳盡得當,若有此書在手怕是走遍五洲都不必擔心迷路。
老道本是沒有多在意,可是他卻一時沒有移開眼,因為那紙頁上好些地方標注著紅色的圓圈,朱紅的顏色幾乎將薄薄的紙張穿透,想必畫下時候力道用了大些。
“風陰之地,素來便是五洲大陸上陰氣最盛陽氣最弱的地方,這等地方鬼魄集聚,冷氣森森,常人一般不會去,去了容易鬼氣纏身掙脫不得,兇險異常。”
容晏抬頭,將手中的書冊緊握:“你懂得這風水陰說?”
“啊……馬馬虎虎吧,貧道師從蓮碧真人,剛剛跟那些人說過了,不曾想容相會關(guān)注這些,好巧不巧貧道的師父便是那五洲失傳已久的風水陰說的著書人,天運命道,輪回轉(zhuǎn)世,皆書其上?!?p> “在哪?”
“啊?”
容晏隱隱有些情緒起伏,頓了頓才開口:“……你師父?”
“這啊,可惜了,容相問遲了,貧道的師父早已經(jīng)在數(shù)年之前駕鶴西去。”老道悠悠地嘆了口氣。
容晏攥著書的手微微捏緊,目光無聲地拂過上面的紅色圓圈,眉心微皺:“是嗎?!彪S即便不語了。
這倒是讓老道有些好奇,莫不是他認識自己的師父不成,據(jù)他所知,他那師父神神叨叨的,整日沒事干就提上一繩子草鞋去賣,簡直比他還窮,怎么看也不像是會認識容晏這般大人物的。
“你同公主是如何相識的?”默然了片刻,容晏忽然說話了,漫不經(jīng)心地隨口而出的話,但卻讓老道無端地緊張起來。
“這……不知公主沒同容相說過?”老道擦了擦額角并不存在的汗。
容晏冷淡地睨了他一眼,抬手執(zhí)起了放在桌案上的青瓷茶碗,慢慢地飲了一口:“不曾?!彼?。
老道放了心,舒了口氣:“不過是偶然的一次碰面,就在那啟淵的神山里面,貧道食不果腹就斗膽想要去盜取公主的陪葬之物,哪知在那夜黑風高之時公主竟死而復生,還在那些侍衛(wèi)手下救了貧道一命,貧道感念,留在了公主身側(cè)?!?p> 胡謅了兩句加上一些本來的事實,不真也像是真的,老道得意洋洋堅信自己那胡說的本事,只要不被人拆穿了,就沒人知道真相嘍,只是,卻不知他實在是低估了這面前的人。
在容晏面前撒謊,無異于自投羅網(wǎng)。
容晏聽過卻面容冷淡,便將手中的茶碗放下了,清脆地磕在那案上。
“可本相好似聽說那夜皇陵在公主死而復生以前,應當是不止你一人才是。”他直視著老道,那雙深沉的眸子里面凝滿了冰霜,“本相不是糊涂人,莫要在本相面前搬弄,勸你最好想清楚,那日與你一道從懸崖下上來的女子究竟是誰。”
……
傍晚將要來臨之時,公主府內(nèi)已經(jīng)上了燈,自上午去見過迫原一次,云朝顏便不再去見他了,一下午都請了旁人陪侍,飲酒作樂好不快活,將那些蠢蠢欲動的男寵安撫了下來。
與此同時還無意間放出迫原性子冷硬,不得她喜愛的言辭,為了將他“處死”而做準備。
酒過三巡,公主府的大廳上三五個男子都是一派的臉色通紅,東倒西歪,漫散的已經(jīng)分不清白日黑夜何時何地,就個個趴在桌邊地上呼呼大睡了起來,地上落滿了瓜果的果殼,濃郁的熏香暈染出一片靡靡的氛圍。
“就這點酒量,也敢妄想整日陪侍,真是沒用啊。”嘖嘖地嘆了一聲,云朝顏從軟榻上坐起,捏了顆葡萄丟入口中。
這時,春茶從大廳外快步上來:“公主!公主!不好了,公主啊!”
隔三岔五便喊,云朝顏皺了皺眉,自覺必須得好好教教這小丫頭,什么叫做修身養(yǎng)性,什么叫做處變不驚。
“容相登門來了,已經(jīng)至了內(nèi)院,馬上就到大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