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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道江湖

26.亂起

左道江湖 驛路羈旅 4215 2020-08-21 12:00:00

  “鐺、鐺、鐺”

  低沉渾厚的鐘聲在瀟湘劍門的亭臺閣樓之間回蕩,那鐘聲頗為奇特。

  除了和其他鐘鳴一般的穿透力之外,聲音里還有如劍刃碰撞一般的清脆。

  正在宗門外圍的一處院子里,指揮門人從馬車上搬下草藥的采買管事,在聽到鐘聲響起時,便一臉愕然的看向宗門中央的方向。

  他身邊的幾個外門弟子,也紛紛停下手頭工作,一臉茫然。

  “這是...鳴劍鐘?”

  那管事驚愕之下,手中捻斷了幾根胡須,但他卻恍若未聞,幾息后,他回過神,對身邊幾名弟子大喊到:

  “鳴劍鐘響,必有大事!你等快去告知其他人,去那鐘聲方向集合!”

  幾名弟子立刻轉身跑開,這管事回過神,一臉歉意的對李義堅說:

  “李家少爺,這門中突然有要事,我必須趕過去,你幾位且先在客房中安歇,近日門中不太安寧,所以切勿隨意走動!”

  “王叔你且去?!?p>  李義堅對那相熟的管事說:

  “我等在這里搬下藥材,便會回房去,我們知道貴派的規(guī)矩,你不用擔心我們。”

  “嗯?!?p>  這管事也不再多言,轉身回屋取了把劍,便快步朝著門派大殿的方向趕了過去。

  在他離開之后,穿著伙計衣服,低著頭的沈秋左右看了看,腳下用力,身子便輕飄飄的落在墻上。

  他如阿薩辛的刺客一樣,在墻上快走幾步,蹲在屋檐下,向遠方看去。

  眼前這瀟湘宗門占地面積極大,只是主體建筑,就如三個落月琴臺那么大。

  當然內(nèi)部營造沒有琴臺那般精巧奢華,而除了綿延不絕的主體建筑之外,在后山那邊,還有些如村落城鎮(zhèn)一樣聚落。

  那是數(shù)量眾多的外門弟子居住的地方。

  按照林慧音的說法,瀟湘劍門中,算上占三分之二的外門弟子,足有近兩千人,真的已經(jīng)是武林大派了。

  但也還不是江湖中最厲害的。

  在沈秋眼前綿延的宅院里,在鳴劍鐘響起之后,各處都有弟子快步前行,就如水銀瀉地,一片嘈雜。

  “唰”

  沈秋跳入地面,對李義堅和折鐵少年打了個眼色,兩人拿著武器,便跟著沈秋,按照林慧音告知的路線,離開這外院。

  李義堅在離開前,還向張小虎提醒到:

  “小虎,你且在這守著,若有人來,便告訴他們,我們在客房中休息?!?p>  “嗯?!?p>  張小虎武藝低微一些,他不和這三人一起,在他們離開之后,這沉默少年便繼續(xù)開始從馬車上取下藥材箱子,就像是正常交接一般。

  “避著人,入竹林?!?p>  沈秋運起提縱,動作輕盈而迅捷,他沖入一處面積頗大,幾乎占了一整個山坡的竹林中,對身后跟著的兩人說:

  “過了竹林,再翻過兩處院子,便是那林菀冬掌門休息的地方,那里可能有林瑯心腹守衛(wèi)。

  義堅,你到時引走數(shù)人,小鐵隨我掩殺過去?!?p>  “這事非同小可!”

  沈秋再次提醒到:

  “務必不可心慈手軟,你們明白?”

  “嗯?!?p>  兩人點了點頭,小鐵一臉沉默,而李義堅這禿瓢少年就有些興奮之色。

  對嘛,行俠仗義,救人于危難,這才是他想要的江湖夢!

  就在沈秋三人潛入瀟湘宗門,前往林菀冬被軟禁之地的同時,在瀟湘劍門的大殿廣場上,越來越多的弟子聞訊趕來。

  他們按照不同職分,分化成數(shù)個群體。

  這瀟湘劍門這么大,人這么多,內(nèi)部自由一套規(guī)則體系。

  就如現(xiàn)代大公司一樣,各司其職,這些弟子主要分為兩類。

  一類是天賦出眾的內(nèi)門弟子,他們?nèi)藬?shù)較少,大都住在三處主體建筑里,每日的工作就是用心習武,偶爾接受師門任務,下山去鏟除一些作亂的賊子,或者游歷江湖。

  內(nèi)門弟子不事生產(chǎn),是劍門核心,那么平日維護劍門各處遠轉,在外奔走,做些產(chǎn)業(yè)來供養(yǎng)內(nèi)門弟子用心習武的活,自然就由其他人來做。

  這些不光要練武,還要做其他雜事的,便是外門弟子。

  這也是這個江湖中稍有些氣候的門派的通則,像河洛幫那樣主要從事商業(yè)的幫派畢竟是少數(shù)。

  大部分宗門涉足商業(yè),也都是為了門派繁榮的目的。

  像是瀟湘劍門,在兩湖之地就有些產(chǎn)業(yè),有幾家鏢局,或者是做些平常買賣,甚至山下還有依附于劍門的大批農(nóng)夫田產(chǎn)。

  他們不向官方繳稅,而是為劍門提供米糧,南朝官府羸弱,自然也不敢管,聽說作風兇悍的北朝那邊,就不是這樣了。

  總之,外門弟子說是弟子,其實本質(zhì)和劍門雇傭的伙計差不多,而且還沒有薪水,完全是無償勞作。

  但又會有劍門中人,每月按時教他們習武,若有天賦,便會被收入內(nèi)門。

  這套體系在沈秋看來有些畸形,完全就是以“夢想”的名義,壓榨勞動力的黑心資本家的做派。

  但在這個時代,瀟湘劍門這等做法卻并無人斥責。

  因為,大家都是這么做的。

  甚至對于那些沒有前途,出身卑微的外門弟子來說,能在瀟湘劍門這樣的龐然大物體系里謀的一個外門管事的身份,那也是相當不錯的人生規(guī)劃。

  這些問題往日看不出來,但今日,林慧音敲響鳴劍鐘,內(nèi)外門弟子來到大殿廣場集合時,便體現(xiàn)出了一些區(qū)別。

  外門弟子們聚在一起,內(nèi)門弟子們聚在另一邊。

  雙方?jīng)芪挤置?,就像是有道無形的墻一樣。

  “慧音師姐!”

  在鳴劍鐘不斷被敲擊的同時,帶著斗笠,提著回音劍的林慧音,也大步走入了廣場上,她的出現(xiàn),立刻在內(nèi)門弟子里,引發(fā)了一波風潮。

  幾名輩分挺高的弟子,快步走到林慧音身邊,其中一個留著長須的弟子,對林慧音低聲說:

  “你這幾日,去了何處?你知不知道,林瑯大師兄說你...”

  “他說我謀害師父,欺師滅祖,對吧?”

  林慧音冷聲打斷了那年紀比她大,但輩分比她小的“師弟”的話,她看了看周圍聚集的內(nèi)門弟子,大都是往日交好的同門。

  她朗聲說:

  “你們信林瑯的鬼話嗎?”

  “自然是不信的!”

  “我們相信你,師姐!”

  “大師兄常在外行走,肯定是被外路奸人蒙蔽了?!?p>  一眾內(nèi)門弟子七嘴八舌的簇擁著林慧音向廣場中央走,沈秋猜的不錯,作為林菀冬掌門看好的下一任,林慧音在師門中聲望頗高。

  最少內(nèi)門弟子都因為種種原因,偏向于她。

  至于那些外門弟子,在這種事情上,他們沒有太多的發(fā)言權,

  不過相比高高在上的林慧音大師姐,這些外門弟子更熟悉在外奔走的林瑯大師兄。

  而且這幾日已經(jīng)有小道消息傳來,據(jù)說林瑯大師兄要接任掌門之位,而且他已經(jīng)發(fā)出話來,在他成為掌門之后,便要廢除內(nèi)門和外門的區(qū)別。

  還要把門派高深武學都拿出來共享。

  只要是劍門中人,只要學得會,誰都可以去學!

  所以,外門這邊,雖然心不齊。

  但往日總被無視的他們,更多的是偏向于林瑯的。

  在宗門大殿前,在那寬大的,鋪著石磚的廣場上,林慧音手持回音劍,大步向前,她身后簇擁的內(nèi)門弟子越來越多。

  在她眼前盡頭,在那大殿的石階之上,正有個身穿黑色長衫的人等著他。

  那邊是林瑯。

  他穿著很是樸素,就是一襲黑色長衫,外套寬大外袍,手中也握著一把劍,就是門派制式長劍的樣式,頭頂系著武士髻,用竹簪穿著頭發(fā)。

  面容并不俊秀,但一雙眼睛很大,炯炯有神,嘴角留著八字胡須,正一臉微笑的看著朝他走來的林慧音。

  但握劍的手,卻已經(jīng)死死扣住劍鞘,甚至讓手指間都出現(xiàn)了一絲慘白。

  在他身后,站著幾名還能理事的門中師叔師伯。

  但都是往日被排在宗門決策圈之外,沒有太多話語權,武藝也平平,只是輩分高的長者。

  “師兄,我回來了。”

  林慧音站在林瑯二十步之外,她朗聲說:

  “你的謀劃落空了!”

  這聲音是帶著真氣擴散的,聲音清晰的掠過廣場,讓大多數(shù)人都能聽到,而林慧音開口時,剛才還一片嘈雜的廣場上,立刻就安靜了下來。

  有點腦子的人,看到眼前這劍拔弩張的場景,就知道,今日必有大事發(fā)生。

  “慧音師妹這說的是什么話?”

  林瑯并不慌張,他頗有些風清云淡的說:

  “師父染了重疾,門派上下慌亂,正是要倚重師妹之時...你先隨我來,我們?nèi)ゴ蟮顑?nèi)說話?!?p>  林慧音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她眼中神色復雜。

  她沒忘記自己兒時是如何眷戀這位溫柔的師兄,如跟屁蟲一樣,整日跟在師兄身后左跑右跑。

  但她也沒忘記,數(shù)日之前,在后山山崖上,師兄持劍偷襲她時,那猙獰的臉色。

  那眼中抹不開的怨毒,就如地獄中爬出的惡鬼一般。

  他,到底是經(jīng)歷了什么,才會發(fā)生這般變化。

  “呼...”

  林慧音長出一口氣,她右手放在了劍柄上,她說:

  “師父和師叔們,并非是身染重??!她們被下了毒!”

  “毒素就在師父每日飲用的茶水中,而那茶,是你在師父上個壽辰時,為她獻上的。

  師兄!是你下毒謀害師父,欲奪取掌門之位,還聯(lián)合魔教七絕門,試圖顛覆我瀟湘劍門!別再裝了!

  我今日敢回來,怕是超乎你謀算了吧?”

  林慧音心中氣急。

  這每一句話都用內(nèi)力催動,這連續(xù)幾句話就如颯颯寒風,吹遍整個廣場。

  不管是內(nèi)門,還是外門弟子們,聽聞此言,都呆若木雞。

  林菀冬掌門中毒的事情,是被嚴密封鎖的,就連內(nèi)門師弟師妹們都不知道。

  現(xiàn)在卻被林慧音當中挑破,整個廣場靜了幾息,便又如吵鬧的菜市場一樣,再度喧嘩起來。

  林慧音身后的內(nèi)門弟子,有些沖動的,更是紛紛抽劍,與大師姐同仇敵愾。

  但也有些內(nèi)門弟子狐疑的看著林瑯,覺得林瑯也是掌門親傳弟子,平日里雖有風言風言說,大師兄不受重視。

  但也不至于,做出這等喪盡天良的事吧?

  林瑯依舊不慌張。

  他笑瞇瞇的看著林慧音,在幾息之后,他搖了搖頭,也運氣真氣,朗聲說:

  “師妹,我本想替你隱瞞那叛逆之事,但你今日卻口吐惡語,誣陷于我,罷了。”

  林瑯揮了揮手,一副痛苦的樣子。

  他說:

  “諸位劍門弟子,今日你等在此,也為我做個見證!

  我這師妹,從小被掌門愛護有加,授以門派絕學,但尤不滿足,貪欲蒙心,偷學別派武學!

  還搶奪瀟湘回音劍,試圖成為掌門!”

  “我?guī)煾笇掖蝿窠?,但她惡由心生,不但不悔改,反而毒害于師父,被師父窺破后,這逆徒帶著回音劍叛門而出?!?p>  林瑯悲聲喊到:

  “即便如此,師父也不欲責怪她,使我隱瞞這消息,秘密尋她歸來?!?p>  “你胡說!”

  林慧音被師兄的無恥氣得七竅生煙,她提著劍,大喊到:

  “明明是你...”

  “師妹!”

  林慧音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林瑯大聲打斷,他說:

  “我若胡說,今日便死在諸位同門眼前,而你,你偷學別派武功,可是證據(jù)確鑿!

  今日諸位師叔在此,劍門同伴也都在此,你若真的問心無愧,邊運起功法,讓大家看看!你體內(nèi)真氣,是不是我瀟湘云劍心法?”

  “唰”

  林慧音的臉色這一刻變得煞白。

  她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師兄,林瑯也看著她,那雙眼睛深處,有一抹如吐信毒蛇一樣的光。

  他,信心滿滿。

  林瑯一臉痛心疾首的,對林慧音說:

  “師妹,你體內(nèi)那股真氣,分明不像是我瀟湘劍門的心法!你又是是從何處偷學來的?

  如此行事,豈是我正派俠客所為?”

  “你胡說!”

  林慧音身體顫抖,她感覺無數(shù)視線從四面八方傳來,讓她心神不寧。

  她說:

  “那是師父...”

  “住口!”

  林瑯抽劍而出,大聲喊到:

  “我?guī)煾改苏纱髠b,一生行事光明磊落,江湖上人人稱贊,她身為瀟湘掌門,怎會傳你別派武學?

  你這欺師滅祖的逆徒!難道還要誣賴師父偷學武藝不成?

  真相已經(jīng)水落石出,回音劍也在你手上...

  你還如何能抵賴?”

  “劍門執(zhí)法何在!”

  林瑯大喊了一聲,登時便有數(shù)名氣息冷漠的黑衣劍客從廣場邊緣飛掠而來,將林慧音和一眾信任她的內(nèi)門弟子包圍起來。

  “給我拿下她!”

  林瑯手中長劍出鞘,斜指師妹,他表情猙獰,眼中盡是森寒之光,他厲聲喊到:

  “若有違抗...”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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