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芝。憶芝?”
言憶芝迷迷糊糊睜開眼,朝窗外看。天色已經(jīng)有些暗了。有些暗了?我的天!幾點(diǎn)了?她猛地坐起身,定了定神色,才發(fā)現(xiàn)秦遠(yuǎn)知就站在她的床邊,露出慈愛的笑容。
“老宅子里都是實(shí)木床,我還擔(dān)心你睡不慣。是累壞了吧!”
“父親?!彼嗔巳嘌劬?,“你很奇怪。”
“奇怪?”
“是的。你給我的感覺,好像欠了我什么?!彼齻?cè)身下床,“何爸就不像你這樣。不過他很忙,幾乎不在家就是了?!?p> “哦?那你在他家里的時候,都是誰管你們呢?”他打開房門,在門口站定,轉(zhuǎn)身看她。
“沒人管我們。家里請了保姆按時給我們做飯。我們自己下樓吃。要是過了時間沒下樓,保姆會把飯放到房門口,然后下班。上學(xué)的時候就在學(xué)校里吃午飯。”她坐到窗邊的梳妝臺前,對著鏡子梳理頭發(fā)。
“何紹安的老婆呢?還有,你媽媽呢?”
“你說敏姨?她更忙,忙著玩兒!何爸不回來還好,一回來兩個人就掐,那陣仗,堪比二次世界大戰(zhàn),哈哈!”她對著鏡子傻笑了一下,“我媽國內(nèi)國外的跑,更沒空管我了。有空就不用把我丟在何家了。不過?。 彼咨贤馓?,四月的洛城遠(yuǎn)郊,還是有些春寒料峭?!叭昙夐_始,一年兩假,我媽就會回國,接我到言家老宅,跟她還有安瀾姐一起住。假期結(jié)束再送我回何家?!?p> “安瀾姐?”他走到院子的二道門外,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等她。
合上衣衫,她還是感覺有些冷,縮了縮脖子,意識到少了一個人。“三哥呢?”
“他去內(nèi)院了。中午回來沒有跟爺爺打招呼,剛才起來就趕過去了。走吧!我們也得先過去。免得一下子要認(rèn)識太多人,你又分不清楚?!彼鹩沂?,推了推她,催她快些走。
她把兩手插進(jìn)衣袋里,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暗纫幌掠泻芏嗳艘J(rèn)嗎?我忘拿筆記本了?!?p> “不用了。你會認(rèn)識的!憶芝,等一下,少說點(diǎn)話。盡量。”
他似乎有些擔(dān)憂,多余地囑咐了又囑咐。她也撥了撥心里的算盤珠,反復(fù)提醒自己等下要小心謹(jǐn)慎。但是,如果能做到,此刻,盛安瀾大概也能高枕無憂了。想到這里,她嘴角一彎,笑了。
“父親,這家里為什么這么多房子?”這大概是她第二次問這個問題,如果得不到答案,她會在飯桌上問每一個人的。
秦遠(yuǎn)知似乎聽到了她的內(nèi)心獨(dú)白,邊走邊回答了這個看似復(fù)雜的問題。
“哦,這房子改過幾回了。原來是你振海叔公和你祖父兩個院子。他走之后……”
“誰?叔公?走了?去哪兒了?臺灣嗎?”
“不是,憶芝,你,”他停下腳步,在就要失去耐心的邊緣來回踏了一下,“聽我說完。振海叔公過世了。他過世之后呢,你祖父就想著把兩個院子合一下,這事一直拖到我和你的幾個叔伯都成年之后。大概是你大伯父結(jié)婚之前吧,給我們每個人單立了院子。”
“那也不用這么多房子?。∧銈儾粫谴蛩闳匏逆?。”
“憶芝,別張嘴就胡說。你看到的幾道門就是我們本來的屋子。本來就是四排小平房。后來依著那些房子改成了現(xiàn)在這樣?!?p> “哦。”她仰著頭邊走邊思考這個被越說越復(fù)雜的問題。
“看著點(diǎn)門檻,不要踩!”
秦遠(yuǎn)知大聲的提醒,喊得她回了神。幸好及時收住了腳步,趔趄過后勉強(qiáng)站穩(wěn),她慶幸自己沒有被那半尺高的門檻絆倒。
“哈哈哈!”
秦彌稔坐在秦恂的身邊,不懷好意地大聲笑她。她小心壓制著怒火,一腳踩過門檻。順便掃了一眼屋子,原本的兩排椅子被堆放到了東北角,空出來的地方,擺了一張紅木大圓桌。繞著桌子,是一圈清式的紅木靠背椅。秦振生端坐在東面的位置上,悄悄推了推秦恂。
“臭小子,自家妹妹也不放過,小心遭報應(yīng)?!鼻剽鸸照龋p輕敲打了兩下笑趴在桌上的秦彌稔,算是替她報了仇。
“‘小五’,坐過來吧!”秦彌稔拍了拍身邊的椅子,裝了半秒兄長的樣子,看了看站在原地不動的她,又一翻動人心魄的挑眉、咬唇?!拔铱筛嬖V你啊,不坐過來,等一下要是有什么危險,別哭?。 ?p> 他還沒來得及笑,秦恂的拐杖又橫在了他眼前。言憶芝對這個畫面很滿意,滿意地坐到了他的身邊,嘴角悄悄彎起一個得意的弧度。
“我就不信了!秦家就沒有說理的地方了?”
一個蓬頭散發(fā)的女人,從外面沖了進(jìn)來,手里高舉著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秦彌稔用了三分之一秒躲到了秦恂背后。秦恂用了三分之一秒丟掉拐杖,舉起了面前的盤子,擋住了臉。秦遠(yuǎn)知用了三分之一秒擋在了言憶芝和那女人之間。秦振生捏緊了拐杖,朝著地上的方磚狠狠地敲了兩下,幾乎咬牙切齒。
“把刀放下!”他是咬了的,假牙在他的嘴里咔咔作響。
那女人眼底充血,牙齒咬得“格茲”作響。沒有一絲要放下刀的意圖,她提高了嗓音,在屋子里尖叫:“秦彌璋呢?你們把他藏哪兒了?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秦家人,蛇鼠一窩,都欺負(fù)我這個外人。秦彌璋,你他媽給老娘滾出來!”
這一幕應(yīng)該就是秦彌稔剛才提到的“危險”。那女人拿刀的樣子,好像要把這屋子里所有姓秦的都剁成肉醬。她不姓秦,能不能幸免于難?言憶芝藏在秦遠(yuǎn)知身后,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后者轉(zhuǎn)身拍了拍她的肩膀,試探著朝前邁了一步。
“朱雨嬌,彌璋還沒到。叫你們過來,是一家人一起吃頓飯。你這是干什么?”
“我干什么?那個‘小妖精’回來了。你們別揣著明白裝糊涂。秦彌璋,你這個狼心狗肺的臭男人。都快五年了,你還忘不了她。好??!我成全你們。你給我滾出來!當(dāng)著你們秦家人的面,只要你一句話,我立馬弄死我自己,成全你們!”那女人把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粗著嗓子,野獸一般地嚎叫。
秦彌稔壯著膽子,從秦恂背后半走、半爬,來到秦遠(yuǎn)知身后,抬起手,拉著言憶芝,蹲到了桌子底下。
“那是大哥的老婆——朱雨嬌。四年多前,大哥看上了林霏,回來跟家里鬧了好幾個月。他媽好不容易答應(yīng)了,結(jié)果……”他忽然忍不住,捂著嘴壞笑,“他一高興,出去喝了頓酒的功夫,讓朱雨嬌給睡了!還有了秦念。就變成現(xiàn)在這樣了!這女人比他還大一歲,跟他中學(xué)一個班的。讀中學(xué)那會兒就盯上他了。沒想到還能來這么一手,太可怕了!”
他繪聲繪色地說著,不住地?fù)u頭,不住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