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密布,風嘯雨狂,山間草木仿佛無根之萍在暗夜飄搖,張牙舞爪。
半山腰上,突然而至的閃電在黑暗中裂出一道光芒,只是剎那,閃光照亮樹木上方飛速掠過的黑影,隨之而來的霹靂雷鳴都被影子遠遠甩在后面。
此時此刻,林中野獸都躲在棲身之地不敢隨意外出,而那道黑影卻一往無前,細看之下,居然是一個頭戴竹笠,身著黑衣的男人。
由于身形疾速,密集雨滴打在竹笠上劈啪作響,黑衣人不顧雨水打在臉上的生疼,將輕功施展到極致,攀行速度越來越快,肉眼可見。
片刻之后,黑影猛然頓住身形,衣邊因慣性向前傾擺——那石階之上的山莊,便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濃重的血腥氣穿過重重雨幕沖進他的鼻腔,雷光中,雨水混雜著鮮血從石階上滾滾而來,淌過他的腳下。
握劍的手青筋暴起,方才身輕如燕的他,此時只覺得有千斤重萬斤沉的鐐銬鎖住雙腳,令他動彈不得。
是,真的來晚了嗎……
抱著一絲游離的希望,他邁過大門。
山莊不復往昔的清新雅致,從前院通往后院的路上,橫尸遍地,無一不慘。
耳中如擂鼓鳴響,他的步伐愈來愈快。
重重一腳踏進血水洼,飛濺的水花砸到地上,四分五裂。
那間臥房被熟悉的死亡氣息所籠罩。
房門大開,黑衣人走進屋,擦亮火折子,床榻上貌似躺著一個人,隱隱綽綽看不真切。
每向床榻走近一步,他感覺自己的血就涼一分。
那是一個女子,眉目清秀中有著一股英氣,如墨長發(fā)披散開來,深深的劍痕劃過喉嚨,染透白色寢衣的血液已經(jīng)凝固。
她閉著眼靜靜躺著,熟睡一般,身邊還有一個尚在襁褓的嬰兒。
糟糕的是,黑衣人感覺不到那孩子的氣息。
他眸中顫抖,傾身過去,伸出手,如懷捧珍寶般將孩子抱起。
就在此時,一束異常明亮的光照進屋內,轉瞬即逝,但緊接著,襁褓中的嬰兒突然爆發(fā)出響亮的啼哭。
……
袞州境內,純心湖上靜水平流,波光粼粼,湖畔的樹木郁郁蔥蔥,綠蔭遮天蔽日。
一高一矮兩個男子粗布麻衣,背著行囊從遠處走來,倆人挑了一塊頗為涼快的樹蔭底下席地而坐,從包裹里拿出干糧開始狼吞虎咽,順便歇一歇火辣辣的腳底板。
休息的時間總是消失得很快,沒一會兒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時辰。
小個子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和草屑,拎起背囊,拿著竹筒走到湖邊蹲下,準備補充些水喝。
令人意外地,微風未起,平靜的湖面居然泛起層層波紋。
小個子瞧著奇怪,連聲喊同伴過來看。
待高個子跑來,轉眼間水面越發(fā)翻騰,如同沸水。
心中疑惑又害怕,高個兒拉住小矮子,兩人挪著步子慢慢撤身往后退。
猝不及防地,破水之聲在耳邊炸開,掀起一片水幕。
激起的湖水劈頭蓋臉地把二人澆懵,待他們回過神來,眼前赫然是一個看起來約莫只有七八歲的女娃娃!
心里受到?jīng)_擊的倆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偷瞄湖面。
女娃娃撇開貼在臉上的頭發(fā),低下小腦袋手法利落地擰著衣服上的水,突然開口問道:“這次我表現(xiàn)得怎么樣?”
女童年紀不大聲音尚且稚嫩,然而卻透著幾分大人般的穩(wěn)重,上揚的尾音還帶了一絲絲小傲嬌。
瑟瑟發(fā)抖的兩位目擊者面面相覷:她在問誰?
“比上次多一炷香的時間。”
清冷男聲驟然自他們的頭頂處傳來,還未來得及抬頭看去,一抹青灰身影已然站在他們身后,悄無聲息。
眼前負手而立的少年左右不過十七歲,長發(fā)高束,身姿挺拔,劍眉之下一雙黑瞳若似古井無波,幽然深邃。
越過徹底淪為背景板的路人,少年徑直走到女娃娃面前,曲膝半跪,展開手里的披風為她穿上。
心有不滿,低頭看著為她系披風帶子的少年,裴淺撇撇嘴:“小氣鬼,居然一句夸獎的話都沒有啊?!?p> 少年默然,待系好披風帶,他才悠悠冒出兩個字——“不錯”。
裴淺喜上眉梢,一雙大眼睛像雨后掛著晶瑩水珠的葡萄,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
“那要按照咱們約定好的,若內力有進步,小師叔你可要按我說的方法,給我做冰沙吃!”
“好。”沉風一口應下。
裴淺樂呵呵笑起來,還沒等她在嘴里回味久違的味道時,沉風一句話讓她的表情突然凝固。
高高揚起的嘴角瞬間跌落,裴淺目帶怒火,罵了句“老家伙”后提起步子氣沖沖離開,沉風緊隨其后。
目睹一切的路人愣在當場,重重咽下一口口水。
袞州城位于盛國宏大版圖的南端之地,濱水而建,北靠青蕪峰,南臨滄扶江,是魚米豐饒之鄉(xiāng)。
這里水土靈秀,釀造出的一味酒水倍為有名,喚“奪仙釀”,已有百年之久。
意思就是說,如果神仙來袞州喝了這酒,也定會就此流連人間,不想再回天庭。
雖然形容夸張些,但此時,的確已經(jīng)有一個人入忘我之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