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緣之親
“拜見湘洛君。”
江姒褕慵懶地抬手,一邊就著陳林露手中喝了口酒。
“免禮平身?!?p> 那人起了身,在江姒褕指給他的位置上坐下。
“聽聞湘洛君頗擅長各類術(shù)法。在下仰慕萬分,想要請教湘洛君——”
江姒褕支起身子。透過重重珠簾,那人都感到江姒褕冰冷的目光。
“術(shù)法是教中機密,豈能告訴你這個外人?!?p> 陳林露替江姒褕說了這話。這就是如今她們常用的路子了。江姒褕唱白臉,陳林露唱紅臉。
陳林露實在是很合適。
畢竟她生的一副好皮相,聲音又柔媚,舉手投足言語間,能叫人丟了魂。
江姒褕——卻還不怎么習(xí)慣。所以才隔了重簾子。
“湘洛君若是想要在下——”
江姒褕?zhí)鹆祟^。盤繞在她身上的巨蟒爬下她的身體,環(huán)繞上了那個人的座椅。
“倒是爽快?!彼溃澳愕故钦f說,你能做什么?”
在巨蛇的黃金眼注視下,那人卻沒有半分驚恐的樣子,起身向江姒褕行了大禮。
“請湘洛君定個價?!彼?。
江姒褕終于笑了。
“孤要你把你們門主殺了,你來做這個門主,向孤效忠,孤就將教內(nèi)術(shù)法藏書授予你?!彼蚰侨说姆较蛘辛苏惺郑菞l巨蟒立即乖順地游走向她。
“白堂主,你們千岳門的存亡,就寄托在你一人身上?!苯ρ垞崦喵[,一邊觀察那人,“可別叫孤失望?!?p> “白某人不會辜負湘洛君的期望,”白明襄說著就要告辭,蕭宴卻從門外走了進來。
“白堂主因為修煉你們千岳門的心法,陽氣虧損。湘洛君特意命在下為堂主準備了一份禮物。”
躺在他掌心的是一冊術(shù)法入門的書卷。白明襄不解,問道:“湘洛君何意?在下雖然不擅長術(shù)法,卻也知道一二,這書——”
江姒褕笑出了聲:“你別小看這書。這是當初孤打底子的?!彼龘]手讓蕭宴和陳林露退下,見兩人走遠了,才下了貴妃塌,撩開珠簾親自走到白明襄面前。
“你要是能將這卷書掌握了,那些虧損的陽氣也能補回來了?!?p> 白明襄從前不知道這位湘洛君生的什么樣子,只聽聞她生得和從前那位沈皇后極像,而沈皇后素來就是以美貌賢良著稱,因而他料想江姒褕也是位美人。
但眼前這位,傳說中的江教主,何止是美人,簡直就是仙人下凡。
尤其是那雙眼睛。那雙眼睛讓他明白,先前江姒褕的那些驕傲,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都是裝出來的。
不同于陳林露的柔媚,靈華宮秦宓的艷美,琰燁宗姜歸雁的颯爽。那雙深邃雙眸中藏著的憂思猜疑,讓那張本就驚絕于世的面容襯托出了神秘的意味。然而雖然是雙眸深邃,卻沒完全失掉少年人的心思。總歸還是個初涉世事的孩子罷了。
她原本無意于江湖的爾虞我詐。她太年輕,坐在這個位置上少了城府,還是將什么都寫在臉上。
這是一種奇妙的混合。她會不會是一塊璞玉,還是只是廢石料子,全都要看日后。
如今他將身家性命壓在這未雕琢的玉石上,只愿那人所承諾的東西,能順順利利地到手。
“其實按輩分算,白堂主的兄弟是我的生父,論輩分,我當稱呼白堂主為叔父?!苯ρ堈f道,“只是侄女礙于身份實在不得顧及這血緣關(guān)系。請叔父寬恕?!?p> 白明襄卻是真的懵了。他可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哪個兄弟那么有能耐,居然和滄海橫流先教主的妹妹成親,還有了江姒褕這個孩子。
白明襄謹慎道:“湘洛君言重。何況在下能有如湘洛君一般的侄女,高興還來不及,怎么會因這種小事怪罪湘洛君?!?p> 江姒褕卻真切說道:“無人時大伯可喚我名字。一家人又何必拘于禮節(jié)?!?p> “豈敢?湘洛君是朝中皇帝陛下親自封的,于這一層關(guān)系,在下也不敢僭越。何況湘洛君的難處,在下又何曾不能明白。”
江湖中的爾虞我詐不比官場中少。他白明襄是庶出子的庶子,生下來就不被重視。沒人教他那些權(quán)術(shù)計謀,他生下來,連當墊腳石的資格都沒有。
但他并非池中之物。
也許是老天開眼,武藝上他天賦過人,加上他刻苦,在族會硬是擊敗了所有對手拔得頭籌。
這才叫當時的白家主,他的祖父對他重視起來。
從那之后,他被當作他嫡兄的墊腳石來培養(yǎng)。但這并不是他想要的。
于是,在他二十歲那一年,他設(shè)了一個圈套,讓自己的嫡兄丟了性命。
原以為這樣家主就沒有辦法,沒想到他寧可培養(yǎng)白明襄不成器的堂弟嫡二子,也不愿意重用他這個庶子。
那時他的心才算冷下來。他明白了血統(tǒng)差距壓得他動彈不了。
可他還是不甘心。
他離家遠走,投靠千岳門,打拼十余年坐到堂主的位置。原本這樣他也滿足了,沒想到滄海橫流突然間得到了皇帝寵信,新教主還得封湘洛河旁十一城的主人。
他意識到這是個機會。
卻沒想到江姒褕是自己的侄女。
仔細一看,江姒褕的確與他的一位族弟模樣相像。
“你是——你是璉之的女兒?”
已經(jīng)很久沒聽過誰這么稱呼她的生父了。盡管她早早就沒了生父,養(yǎng)父卻告訴她,她的生父是天底下第一疼愛她的好父親,也是第一愛她母親的好夫君。
聽見這個名字江姒褕不禁落下淚來:“生父之字正是璉之?!?p> 白明琚,字璉之。是白家嫡子中唯一不以白明襄出身地位而輕視他的人。他們交情甚好,常有書信往來。
直到有一天,白明襄受到一封訃告。白明琚意外身死,連同妻子一起喪命前朝皇帝的親兵。只留下孤女衣兒。衣兒那時在他處學(xué)武,逃過一劫。
“你是衣兒?”
江姒褕啜泣道:“正是?!?p> 白明襄嘆了口氣,下座扶住了江姒褕的肩。
“衣兒,你受委屈了?!?p> 江姒褕一邊抹眼淚一邊憤憤不平地咬著板栗糕。
“叔父就愛拿我開玩笑!”她抓起包著板栗糕的紙包砸白明襄,“我記起來了!我小時候叔父把我丟到了魚塘里說是教我鳧水!
到底還是個孩子,想來她從小到大,先是父母疼愛,后來又有江海瀾照料,再后來又有真心待她的付抒絡(luò)?,F(xiàn)在,還有個蕭宴。
這孩子沒有受過傷害,只是身世不幸。但她被保護得很好。她的心還是純潔的白,水晶似的透明。
偏偏想要裝成老虎,本質(zhì)里卻還是只貓兒。平時不搭理人,想要安慰了就黏人得很。
“叔父還笑!”
蕭宴見狀也笑出了聲。
江姒褕冷冷瞥了他一眼。
“蕭宴,再笑就出去?!?p> “好好好,屬下先告退了?!?p> 蕭宴一邊笑著一邊離開了。江姒褕氣得要命,抓起酒杯就丟了出去。正中蕭宴后腦。
“衣兒,你覺得蕭宴如何?”
江姒褕怔了一怔,不明白白明襄問這句話的意思。
“蕭宴,心計深,在術(shù)法上的天賦勝于我——”江姒褕說著便停下了,“叔父為何問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