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在五殿見面嗎?那時你可真是冷淡的很,對我也是不曾多看一眼。
那時閻羅王坐在五殿的殿內的桌案前道:“小羅啊,這位是新來我五殿的使者,今后勾魂之時你們便一起行動,正好你也可以帶帶他”
“不要”羅九想都未想的道。
“不......不要?這是本五殿閻君的命令,是你說不要便不要的嗎?”
“閻君的命令也得合情合理,我一人即可勾魂,何必添一個累贅,何況還是這么一個白兮兮的人,身量也不怎么高,不過只比我高......一點點的樣子”
星玄站在一旁牽出一個好看的微笑,“是騾子是馬還得拉出去溜溜,何況你只見我一面,便下此判定,何況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非我所選,以貌取人并非能衡量一個人的準則,你如此判定,對我來說并不公平”
她眸色一斂,似乎被他說得理屈詞窮,偏頭看向別處道:“好,就算我說錯了,可你還是不能跟著我”
“為什么?”
“我一人足矣”
閻羅王想插話勸解羅九,可星玄早已出言道:“你現(xiàn)在所勾之魂不過是最弱小的人魂,妖魂、魔魂你可勾過,到那時你還能如此從容的說你不需要助力嗎”
“當然”羅九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道。
“大話誰都能說”
“你......”他竟敢說她是在說大話,她羅九從不曾說妄語,有多大的能耐就做多大的事,沒有那個金剛鉆她也不會攬那個瓷器活。
“怎么?不信?不信何不試試,我隨你外出勾魂一次,若你仍覺得我是累贅,那么回來之后我自會與殿下說,不再與你同行”
“好,就這么說定了”
說定了之后,他們一同出發(fā),前往虎崗山勾一小孩的魂魄,羅九心想這單還是人魂,且還是個小孩子的魂魄,威力更小了,到時候定是無他用武之地,回來之后他便會知難而退,自動請辭,她向來獨來獨往,身后有個人跟著的感覺真是令人心煩。
她每走一段距離便回一下頭,她告誡他,他們之間要離三丈遠的距離,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竟然分毫不差,一直隔著三丈之遠。
她回過頭來嘴一撇,心中想道,殿下難道是嫌她的批單太多嗎?可是殿下之前明明還鼓勵她要再接再厲的,如今還派個人跟著她,那她這么點的業(yè)績怎么夠分的?
他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蟲一般道:“你如此排斥我,可是怕我分了你的業(yè)績?”
羅九從不撒謊,爽快承認道:“沒錯,我要做便要做到最好,我不只要成為五殿的第一,還要成為整個地府的第一,你分了我的業(yè)績,我自然不愿”
他一笑,俊朗的面容便如群星閃耀,“果然如此,你放心,我對業(yè)績沒有興趣,你勾你的,我在旁邊看著”
羅九微蹙眉疑惑道:“你不勾魂,哪有業(yè)績,沒有業(yè)績,殿下豈不是要批評于你,那樣我會過意不去的,不然我還是分你一些,我七你三”
星玄心中笑她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我是編外人員,沒有業(yè)績的需求,而且我還可以幫你”
“不行,無功受祿這不是君子所為,你如果出手,這業(yè)績我還是要分一部分給你的”
“好,隨你”
于是此后他們之間便這么約定俗成,為了羅九的業(yè)績,星玄一直不出手,最多只是在旁邊指點一二。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羅九問道。
“星玄,日月星辰的星,天地玄黃的玄”
羅九撇撇嘴,“說個名字,還這么造作,便是星星的星,玄色的玄”
“怕是你不知道人界有篇文叫做千字文”
她確實不知道,“會篇千字文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你聽好了,我的名字叫做羅九,羅是閻羅王的羅,九個是九冥的九”
他恍然大悟道:“你的名字原來每個字都如此震耳欲聾,受教了,受教了”
沒過多久,他們來到了人界的虎崗山,這里陰風習習、樹影憧憧,高懸的月色慘白遙遠,更是顯得此處陰寒的很。
這次羅九要勾的一魂是個名叫小南的小男孩,批單上記載為八歲,年齡不大便葬身虎口,他的父母想必一定也很傷心吧。
小南的魂靈滿身是傷的游離在這虬枝盤曲的樹林里,彎曲的樹枝像鬼怪干枯的手,在夜色中張牙舞爪的朝他肆虐。
他快速跑了幾步,卻被石頭絆倒了,頭蹭破了一點皮,他揉揉頭,有些傷心的哭了起來。
羅九覺得有些怪異,為何鬼魂還會被石頭絆倒,絆倒之后還會流血?
遠處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傳來,“小南,小南,你在哪里?這么晚了還不回家,多讓爹娘擔心啊,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不懂事了”
小南聽見后,一邊用手撐著身子,一邊忍著疼,高聲的喊道:“爹我在這里,我在這里”
一個中年男子尋聲找來,抱起他,為他撣落身上的灰,急道:“這么晚了,你怎么一個人跑到這里?你娘都要急死了”
“阿娘生病了,我想為她采些草料,可是天黑了我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便被困在了這里”
那男人又氣又憐愛的道:“你這個孩子啊,都跟你說過了,你娘的病不用你操心,你只要別再像今日這般亂跑讓她擔心便好”
小南嘟著嘴委屈道:“爹,我知道了”
“知道錯了就好,快回家吧,這么晚你娘一定擔心壞了”
“可是爹”,他指向密林深處,“剛剛天漸黑,我見樹林里還有一個小姑娘,我遂與她結伴同行,可是她的腳崴了,走不動路,我便獨自一人出來尋找救援,我們也把那小姑娘帶走吧”
“還有個小姑娘在樹林里,那她的家人該多擔心啊,你這孩子怎么不早說”
說著那男人火急火燎的帶著那小南往樹林深處走去。
羅九心覺奇怪這樹林里除了他們明明沒有任何人的氣息,哪里還有一個小姑娘的存在?
一陣陰風吹過,更顯得樹林里陰森可怖,詭異的感覺油然而生。
羅九和星玄跟著那兩個人,到了那密林的深處,在一顆三人合抱的大樹后,突然有一只大蟲跳出,對著二人張牙舞爪,他張著血盆大口,露出鋒利的牙齒,那男人將小男護在身后,撿起一根樹枝道:“小南別怕,一會兒爹先鉗制住他,你找機會快跑,回去找更多的大人來”
然而小南的目光卻突然變得沉滯,瞳孔變得漆黑無光,他直直的伸出手,推了那男人一把。
男人眼中露著不可思議的疑惑,身子已朝著虎口而去。
羅九見勢不好,迅速閃身,急忙甩了一記勾魂鎖,纏住那男子,將他拉回安全的地方。
那只大蟲趁著空隙,猛吸了一口氣,將小南吸入了他的血盆大口之中。
男人不知自己是怎么從大蟲的口中個逃脫的,但當他看到自己的兒子被大蟲吃了,頓時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可羅九卻知道,剛剛的一切不過都是幻像,大蟲將活人的氣息灌輸在小南的魂靈之上,竟連她都給騙過去了,更何況再輔以幻術,那男人還以為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的是真真實實的人呢。
眼前的這只大蟲能夠操控魂靈,便不是普通的大蟲,而是修煉得道的虎妖,他迫使在他口下喪命的人,成為他的幫兇,為虎作倀的替他前去騙活生生的人來此,以飽他的口腹之欲。
這等利用人與人之間的信任,以及父親的愛子之情,害人性命之為實在是不可饒恕,她今日既見到便不能放任這只虎妖在此作惡。
星玄拉住她道:“你的批單上可沒有這只虎妖的記錄,若是傷了他性命,你可是免不了懲罰的”
羅九橫眉一簇道:“你若不能上,便不要拖累我,你若怕受我連累便站在安全的地方不要出手便是,此時絕與你無關”
話畢她不由分說的現(xiàn)身與那只虎妖顫抖起來,在一旁悲痛萬分的男子此時都沒空理會怎么會憑空出現(xiàn)一個女子......還有一個男子。
羅九一記勾魂索甩出,便要纏住那虎妖的脖子,可他雖然身軀龐大,卻縱跳靈活,左躲右閃之余還能出其不意的反攻于她,她對抗的也十分吃力。
星玄趁他們出手的間隙,靈巧的飄到羅九身邊,輕聲道:“那虎妖靈活的很,你若沒有他靈活,不如讓他主動出擊,老虎的招數(shù)不外乎三招,一撲、一掀、一剪,即便修煉成妖,也不過是力氣更大了一點,你閃躲便是,他若打你不著,反挫了銳氣,到時便是你的機會了”
接著他又很輕松自然的遠離了她們的打斗,羅九雖然對他的建議不置可否,但還是下意識聽了他的話,在虎妖一連用巨大的身軀一撲、寬闊的腰胯一掀、倒豎起來的虎尾一剪,羅九有了底,連連閃躲過虎妖的攻擊,那虎妖儼然有些泄氣,鼻子里冒著粗重的氣響。
羅九趁他反應變慢,迅疾反身,一記勾魂索打在虎妖的下巴處,卸掉了他的下頜關節(jié),讓他的口再也合不上,便吃不了人了,那虎妖吃痛連連后退幾步。
羅九側看了一眼星玄,他簡言簡語幾句竟然便對局勢產生了逆轉,令她對他倒是有幾分另眼相看。
虎妖心生畏懼,將剛剛吸回去的魂魄也吐了出來,他知道這另個勾魂使的目的是這個魂魄,吐出之后,他轉身便跑。
羅九勾住小南之魂,把他拋給星玄,便要前去追趕虎妖。
星玄抓住她的手腕,臂彎處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把纖塵不染的拂塵,拂塵絲本是纖細綿長卻化作尖利的鋼針飛向那虎妖的四足。
‘噗通’一聲響,那虎妖摔了個滿嘴泥,羅九想要乘勝追擊,可是星玄拉著她手腕的手卻緊緊不放,他的四足已被我所傷,下巴也被你卸了,傷不了人了,不必再取他性命了。
“可是被他吃了的小南怎么辦,他的性命便這么算了”
“弱肉強食是六界的法則,你若同情小南的遭遇,那被他吃掉的豬羊魚蝦怎么辦,難道你也要為他們一個一個的報仇”
“這......我沒有想過”
“做勾魂使的最重要的便是一碗水端平,你若能一視同仁,今日你殺了虎妖我便不攔你”
羅九啞口無言,終是打消了取虎妖性命的想法,也是從這時她才真正的意識到什么叫做眾生有命,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勾魂使所能做的就是盡量的維護每個生靈命數(shù)的公平,而不是憑個人好惡去干擾他們,雖然心中想著如此,但她在以后的幾千年里還屢屢犯戒。
此時小南的魂魄也在星玄懷中醒來,他看了眼驚魂未定的父親,眼中帶著懊悔,朝著他父親道了一聲對不起,“誘爹爹深入險境并不是我的本意,而是被虎妖控制,還好爹爹沒有受傷,不然我的罪過便大了”
可是她的父親絲毫沒有反應,因為他根本看不到魂靈。
羅九在一旁出言道:“這不怪你”
小南道:“謝謝哥哥姐姐,只是我還能和父親說一句話嗎?”
這時的羅九還沒有學會讓魂靈現(xiàn)身的方法,為難道:“你想說什么?我會讓他聽見的”
“還請姐姐幫我和爹爹說,小南走了,不要讓阿娘傷心,如果想我的話,就抬頭望望天,天上最明亮的那顆星一定是我”
其實星玄很想告訴他,人死之后是不會變成天上的星星的,而是會到地府去,只不過這點美好的愿景還是要留給他的。
一行字逐筆逐劃的在一旁的樹干上出現(xiàn),那男人怔怔地望著樹上的字才知道原來他的兒子小南早已被虎妖吃掉不在人世了,他看著遠處一堆雜草旁邊的尸骸,脫下外衣,用外衣裹住了那堆尸骸,佝僂著背,步態(tài)凄涼,一步一蹣跚的走出了這片密林。
那次之后,你便慢慢開始接納我跟在你身邊的這個事實了,雖然當時的你外表看起來冷冰冰的,但其實是最好相處的人。
但是有件事你一直不知道,如果你肯醒來的話,我便會告訴你,當日那只虎妖之所以那么厲害,是因為我在他身上注入了一些靈力,為了體現(xiàn)我的用處,好讓你準許我留在你的身邊。
你若是不肯恢復,便永遠無法知道這件事了,你不是討厭別人騙你嗎,你恢復之后想怎么打我罵我,都隨你......只要你能醒來。
霜吟在帷幔之后站立良久,聽了有些感傷,便主動出聲道:“這可不像你啊,我來了這么久怎么一點都沒有察覺到”
“非是沒有察覺到,而是我的故事還沒有講完,我便不想停下”
“怎么去了一趟天界轉世,好好的人回來便變成了這樣,難道便要一直這樣在床上躺著?”
凌夜道:“紫玉已經出去尋找天帝的下落了,我們兩個分工,一個負責守在她身邊喚醒她的意識,一個負責去找天帝,奪回阿離的幽精,萬年我都等過了,也不怕再經歷一次,即便她永遠都不會醒過來,我也愿意一直這樣守著她”
躺在床上的陽離,她空洞的眼神中是似乎有些震動,霜吟和凌夜見她有反應,紛紛輕聲喚她,可是只是那么一瞬間的變化,然后又歸于平靜,彷如古井無波。
他們對視一眼,俱是搖頭。
凌夜轉而問道:“桐澤怎么樣,可醒來了?”
霜吟道:“他俯服下竹青的鳳膽之后,已經好轉了很多,昨日剛剛醒來,想來不日便能走動自如了”
那日大婚之后,竹青被天帝重傷致死后,也如同沅若一般,挖了自己的鳳膽,以解上神之毒,因她二人的獻身,龍肝鳳膽俱全,桐澤的毒才可解。
“如此甚好,桐澤能恢復對于我們來說也是一個好消息”
“還有一件事,我觀測到下界那些不安分的人,他們去魔界,找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