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玄不知自己是什么時候與羅九走散的,但他知道這里是幻霧之林,一切要小心。
嗅覺在這林中也失效了,他判斷不出羅九的位置,只是鼻尖聞到一股異樣的味道,好似在什么地方聞到過,卻不該出現(xiàn)在這片林中。
這周圍的藤蔓、氣根密密麻麻的,在林間穿梭很難不碰到他們,穿過眼前一棵棵樹木,在一個相對寬松的地方,星玄看見相隔一定距離的羅九正手持延冰劍與文墨軒對打,他知道羅九眼前的那個人一定是幻像,若是真的殺了他,只能令她心神崩潰,而后被這林中的幻像所左右,他呼喊道:“阿九,你面前的不是真的文墨軒,不要被這幻像騙了”
可是羅九卻置若罔聞,或者說她肯本聽不到他在喊什么,她的眼中閃著光芒和興奮,好像看著獵物一般戲弄著文墨軒,在他身上劃下一劍又一劍,“你這個膽小懦弱的人,不過最近勾了幾單魂,便妄想超過我了嗎,不自量力”
話畢,她當胸一劍貫穿了文墨軒的胸膛,冷漠的道:“去死吧”
他知道她定是被這林中的幻霧操控了,急忙飄至她身邊,怕她心神清醒后會受不了自己所做的。
果然如他所料,羅九拔出劍后,失神般的看著自己的時候,劍哐當落地,雙手捂著腦袋痛苦的搖著頭,她退后了兩步,接著又急忙到文墨軒身邊抱住他的身體,看著那鬼魂消失在她懷里,雙肩不住的顫抖,而后捂住自己的胸口,因痛苦難忍而昏倒在了藤樹的地面根上。
星玄已經(jīng)用最快的速度在飛向羅九,可還是未能阻止,他看著她暈倒在藤樹邊,趕到她身邊抱起她,“阿九,阿九,快醒醒,這是幻覺,不是真的”
可他未察覺的是他眼前的羅九也是幻像所生,她的身體突然變成根根藤蔓觸手,藤枝纏繞過來,緊緊的包裹住他,像一個蠶蛹一般,不留一絲縫隙,藤蔓上生著倒刺,刺進了他的身體,在這處藤蔓蛹中,他漸漸的失去了意識。
熄顏在泡泡上看著星玄腦海中的記憶,藏在最深處的是一束白光,無數(shù)的光化成的碎片向四處散去,亮的灼人眼睛,又散的那樣支離破碎,令人深感無力和絕望,白光驟亮之后,整個世界又恢復(fù)了平常的樣子,好像那束光從未曾出現(xiàn)過一般。
熄顏是知道的,這個場景是上次天劫時陽離魂飛魄散的時候,為什么她會知道,因為那時她帶著凈氣晶就在天清山他們渡劫之地的結(jié)界外圍,凌夜看到陽離魂飛魄散后拼盡全力也只抓取了一點點的散魂,不過那魂散的那般細碎,她都不相信可以再能重聚,所以當初才會選擇收集桐澤之魂,希望能借聚集他之魂來晉升神力,如今陽離的魂能聚成今天這個樣子,他還真是鍥而不舍啊。
他的途徑經(jīng)過弱水、八荒、魔界、九幽、北冥、斗惡靈、斗四兇,這六界八荒的險惡之地、兇惡之處都留有他的痕跡,為了那個人能付出這般多,那從前對她的溫柔又算什么,她忍住胸口的這口惡氣,繼續(xù)看下去,看看能從他們幾人的記憶中尋到哪些可以利用的信息。
大約經(jīng)歷了五千年的尋找,陽離終于以羅九的形態(tài)在地府蘇醒了,用片片殘魂拼湊出來的魂體,即便這樣她也算是復(fù)生了。
從那時起他便知道羅九體內(nèi)少了幽精之魂,所以他耐心等待,直到五千年后,天劫快要來臨時才開始他重鑄幽精的計劃,趁著收魂的時候?qū)⒎鲏m絲刺入羅九的體內(nèi),是為了在她身上留下印記,好找到她,明知道她會殺掉黿妖,卻不曾阻止,只為了她能轉(zhuǎn)世去人界,甚至不惜安排天雷劈在她身上,以堵住天帝來興師問罪的滔天怒意。
為了讓她能夠及早完成轉(zhuǎn)世,便故意安排不好的命數(shù)在她身上,有外界的因素使她的命數(shù)向好的方向偏移時,他還會扳回她的命數(shù),即便親手促成她的死也毫不猶豫,這般狠心都是為了讓她及早的重鑄幽精。
可是這般的良苦用心若不說出來,熄顏都不需變動這些事情,只要直生生的把這些事情展現(xiàn)在羅九面前,任誰也會覺得殘酷的,就不知羅九能不能體會的到他的苦心,她可很是期待呢。
還有一處景象,熄顏看不太清楚,是星玄在和一位老者說話,“老先生經(jīng)天緯地、博古通今,知曉六屆八荒萬事,趨吉避兇、見時知幾并不是難事,太天劫來臨之時,我們之中,可有人會隕落?”
老者道:“預(yù)測天劫可不是我所能做到的事,我唯一能夠知道的事是,每一劫都會有一個主劫人來抗這天劫,你的占星之術(shù)不在我之下,下一天劫來臨時你自己可以演算演算,雖然輪盤不一定毫無查出,但大抵不會偏差太多,尋常天劫的主劫人危機不大,但是太天劫的主劫人是無法逃脫隕落的命運的。不過也并非如此絕對,至于能不能得過,還有渡劫的化解之法,你自可......”
后面老者說的話變得飄散不清晰,他的輪廓開始發(fā)生抖動,熄顏看向林中被藤蔓包圍的星玄,藤蔓觸手開始縮回,是星玄的意識開始蘇醒,有銀光從藤蔓的縫隙中穿出,銀光到過,那藤蔓寸寸斷裂,星玄站起身來,踢開這些藤蔓的碎枝,警惕的看向四周。
熄顏收回對他記憶的提取,以免起到反作用,她看到的這些已經(jīng)足夠她用了,只是她不禁自嘲的笑道,他的記憶里沒有關(guān)于她的分毫,她對他來說真是一個不值得在他記憶中停留片刻的人啊。
她坐在樹枝上,雙腿悠悠的蕩著,對剛剛落在樹下一人道:“你不進林中看看?這藤王樹知前事、曉未來,六屆八荒都有記載,我已經(jīng)找到了星玄想要隱藏的關(guān)于天劫的那份記憶,你只要找到那棵藤王樹便可知曉”
紫玉剛從百花國趕來,沒想到文墨軒用了求助令,早一步令星玄和羅九來此,不過這樣也好,若是他引著他們來的,反而會引起星玄的懷疑,他雙手抱胸抬頭看向她,“若是讓我知道你妄圖窺探我的記憶的話,咱們的合作便到此為止,你知道后果的”
“我自是不會做這么愚蠢的事”
紫玉未等話音落下,只留下一抹紫影,人已經(jīng)飄到了幻霧之林中,熄顏果然信守承諾,在這林中,除了樹之外再無其他的幻像。
幻霧之林的中心是一棵十人合抱的大藤樹,樹上氣根遍布,地生根虬曲盤旋,他落在樹下,踩在地生根上,將手掌放置在樹干上,一束束景象開始在他眼前閃過。
模糊中那是星玄在與一位老者對話,他很奇怪,這老者他似乎也有似曾相識之感,星玄在問老者可否預(yù)測來日的太天劫,那老者給出了答案,每一劫都會有一個主劫人來抗這天劫......但是太天劫的主劫人是無法逃脫隕落的命運的。
接著他眼前的影像變成了一束束刺眼的白光,然后變的四散開來,他抬手遮了遮眼睛,緊皺了下眉頭,那白光升起之前,他明明看到的是......陽離的形態(tài),這么說這是陽離將要渡天劫時魂飛魄散的預(yù)示嗎?
他急忙的收回了手,按捺住心中的慌亂,這么說星玄果真有事瞞著他們,不讓陽離早日恢復(fù)記憶,將渡天劫的事瞞著她,難道真的是因為她日后要以身殉天劫,所以不想她早早承受這般的恐懼嗎?
正當他伸手待想繼續(xù)再看下去的時候,幻霧之林中發(fā)生了抖動,好似地震一般。
連林子外正在通過睡覺操控林中人記憶的魔魘也醒了,是星玄在林中大肆摧殘這片林子,他甩著拂塵,將周邊的藤樹推到或者連根拔起,拂塵絲如利劍,將這些藤樹的氣根紛紛砍斷,天上不時降下大如牛的冰雹,砸毀著這林中的藤樹。
熄顏本是想要乘勝追擊,繼續(xù)將她提取出來的記憶,再加上她自己的記憶,在他們眼前展現(xiàn),好分化他們,引起他們之間的怨恨,斷開他們之間的信任,如此凌夜便能回到她的身邊,只是魔魘的法力不夠,同時操控三個神魂是件極難的事,不過她也不在意多等一段時間,等時機到了,她會在她們眼前上演一出好戲。
此時眾人眼前的幻想已經(jīng)停止了,熄顏決定見好就收,魔魘跟在她身后,正準備走時,卻見魏安之還站在那棵樹上,與他道:“怎么還不走?難道想讓他們發(fā)現(xiàn)在背后做這些事的是我們?”
“公主你先回炎魔宮吧,我還有些話要與故人說”
熄顏挑唇笑道:“你還能有哪個故人,不會是羅九吧?”
“正是”
“我可警告你,泄露了我的計劃,我定不饒你”
“公主放心,我也不喜那個著白衣的家伙在她身邊,我并不會妨礙到你的”
“那便好,敘舊完,早點回來,你與她畢竟族界有分”
“公主不必掛心,安之自有分寸”
而林中人眼前的幻像消失之后,羅九和星玄才發(fā)現(xiàn),她們原來一直都在一個位置上,自以為追出去了很遠,不過是在原地打轉(zhuǎn)。
星玄急問道:“阿九,你沒事吧,剛剛我看到你與小文......”
羅九搖搖頭,“我也看到了,不過幻像消失后,我便知道那是假的,只是......”
她用探究和審視的眼光看著星玄,星玄也察覺出她那奇怪的眼光,問道:“怎么了?可是看到什么了?”
羅九笑了笑,搖頭道:“沒什么,不過都是幻像而已”
在剛剛的幻像消失前,羅九又看到了有些根本不可能發(fā)生的景象,但那感覺卻異常真實。
還是在這片幻霧之林里,她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但只看見星玄冷漠的與她道:“好,既然如此,我們在五殿中的相處也會十分尷尬,你是五殿的勾魂使者,我只是個編外人員,該走的人是我”
熄顏站在他身后,欣喜的看著他,她終于得償所愿了,她從她身邊搶走了星玄,而星玄卻沒有拒絕。
她不想讓他離開,可那時的她回答的卻是好,像你這般心思深沉的人,我看不透你,你既然要去魔界找你的熄顏,便不要再與我有任何瓜葛,我也不會去找你的......
接著畫面一轉(zhuǎn),在一處魔界天魔山和炎魔山之間遍布著巖漿,寸草不生的那里卻生長著一種樹,是為食魂樹,不僅喜好食魂,他的汁液也可以使魂的傷口不愈。
她是為了救小文才到那里去的,將他救下來時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傷的厲害,而星玄就在一邊看著,不曾出手,任由他可能會在這世上永遠消失。
她質(zhì)問星玄,“即便你與魔界為伍,但好歹與小文共事過,即便是看著陌生人遇險也不會見死不救,為何看到曾經(jīng)的朋友遇險,可以袖手旁觀,我竟不知以前你在我身邊袖手旁觀時,心里也是這般冷漠的”
星玄只道:“他還沒死”
她憤怒道:“若是死了便無可挽回了,你知道魂死之后只有魂飛魄散這一個結(jié)果”
“救與不救,只是我的選擇,我沒有義務(wù)救他”
“你看看小文的樣子,他的心臟已經(jīng)碎了,很可能再也聚不成形,若不是你在魔界助紂為虐,他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心中帶著憤怒、怨恨甚至還有一絲嫉妒,抬起手中的延冰劍一劍刺中了他,她身體的動作似乎比她腦中想的要快,在她沒反應(yīng)過來自己做了什么的時候,接著星玄的右胸處有一道紅色的光發(fā)出,她的心口開始疼痛難忍,有什么東西在她身體里似爆炸般的涌入,疼痛使她震的延冰劍在她手中寸寸崩斷,然后她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便昏了過去。
那感覺太過真實,連羅九都不禁懷疑那莫非是將要發(fā)生的事嗎?
她道:“這林子可有預(yù)知來事的能力?”
星玄道:“六界志記載中幻霧之林主要會使闖進的生靈致幻,只是我沒想到它的法力這么強,連我們也抗拒不了,至于預(yù)知來事的法力雖有記載,不過來過幻霧之林的生靈甚少,無法驗證預(yù)知之事的真實性”
羅九聽他如此說,松了一口氣,手捂在左胸口處,雖然那里沒有心臟但是她能感覺到剛剛那里傳來的疼痛。
她還稍有些不放心的問道:“這延冰劍的威力對你如何?”
“尋?;昶潜贿@劍所傷,傷口處嚴寒會蔓延,若無熱源,會直到全身冷卻而死,可是對于我來說,我本就是修煉水系,于冰系一脈也有涉獵,這劍對我來說傷害極小,為何會突然這么問?”
“只是剛才在幻想中看到自己在拿這把劍傷人,怕傷到你”
“沒事的,那些都是幻像,不是真的”
羅九點點頭,但還是把延冰劍放回了乾坤袋中,還是用縛魂鎖她比較安心。
正當林中靜悄悄的時候,星玄的拂塵絲突然向一棵藤樹上卷去,掃落藤樹上的枝條和氣根,一個魔從樹上跳了下來。
“羅姐姐,我們又見面了”那少年清癯的面容上浮出一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