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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青卷

第二十四章(竹篇) 山豬、藥瓶

長青卷 楊江梅 3942 2022-04-09 01:56:00

  去后山的路上,唐放惴惴不安,扭頭問莫七:“你確定后山只有時不羽一人?”

  莫七咧著嘴笑道:“師兄放心,我打聽清楚了,就他一人!”

  唐放臉色一沉,沒好氣道:“昨天你也信誓旦旦說,竹渙定會站在我們這邊!結果如何?還不是讓人當笑話看。”

  莫七摸了摸臉頰,尷尬地笑了笑,說:“昨天的事,不能全賴我?!?p>  唐放斜瞪著眼睛道:“不賴你,賴我?”

  “我可什么都沒說!”莫七小聲嘟囔。

  唐放揚起手,作勢要打他。莫七急忙岔開話題:“師兄,這次不一樣!只是,我擔心一件事?!?p>  “擔心什么?”

  “時不羽這人,三番兩次都有人護著,不可小覷啊!”

  唐放遲疑了一下,不禁想起之前在船上發(fā)生的事,仍心有余悸。見莫七望過來,他裝作無所畏懼,聲音洪亮道:“怕他作甚!一個松氏新入門弟子,不過多幾個朋友而已,有何能耐!”

  莫七聽罷,信心陡增,附和道:“師兄說得極是!這次量他逃不出我們的五指山!”

  唐放一向覺得,若不是因時不羽牽累,他不會被杖責,也不至于割傷手臂,在竹渙面前顏面盡失。霎那間,新仇舊恨,一齊涌上心頭。

  正盤算著,一行人已經來到杏林底下。唐放掃視四遭,不見尤長安身影。這時,瞧見旁邊有一座竹籬屋,門開著,便走了過去。

  他停在門前,踮腳朝屋內張望,猜測尤長安定躲在屋里。他壓低聲音,同莫七等人密謀了一陣,想著合力圍堵尤長安,一舉拿下她。

  輕步上階梯時,忽然一盆涼水從門口潑出來,讓他們猝不及防,急急向后跳了幾下。只有莫七一人來不及反應,被潑了一身水,濕淋淋的。

  唐放見自己的鞋面沾了些泥水,氣得正要開口大罵。尤長安面露歉意道:“原來是唐公子啊,實在抱歉!我還以為是山豬呢?!?p>  莫七用袖子拭去臉上的水,啐了一口唾沫,道:“師兄,他罵你是豬!”

  唐放狠力地瞪了他一眼,隨即看向尤長安,憋了一肚子怒火。見尤長安回身往屋里去,他揚了揚下巴,示意身旁的人立即動手。緊接著,當中走出來兩人,疾步上前,將尤長安一把拽出來,按在屋外的地上。

  此次上山,唐放在梅氏弟子中,特地挑了幾個身手好的,為的就是對付尤長安。這下她輕易被捉住,看來身手不過爾爾,怪自己高估她了。

  唐放湊近,死死盯著尤長安,泄憤道:“這兩日,我飽受身體之痛,你卻在這逍遙快活。這筆帳該還了!”

  說罷,猛踩在尤長安的手背上。這一腳下去,一陣劇烈的痛感襲來,尤長安禁不住叫出聲。這些日子以來,難得見她露出這般痛苦的表情,唐放心里一陣爽快。

  “師兄,我在地上撿到這個!”莫七遞來一柄短刀。

  唐放接過看了一眼,是曹況送給尤長安的短刀。那日在船上,他就眼饞這刀。拔開刀鞘一剎,刀光晃人眼,刀刃薄得驚人,看著相當鋒利,他不敢輕易伸手摸。

  莫七在心里對這柄短刀贊不絕口,滿臉諂笑道:“紅粉贈佳人,寶刀配英雄!只有師兄這樣的人才配得上這刀!”

  唐放聽了哈哈大笑,將刀插回刀鞘,心滿意足地放進懷里藏好。隨后看向尤長安道:“時不羽,今天我也要讓你嘗嘗杖責之苦!來人,給我往死里打……”

  話未說完,按住尤長安的兩人猛地跳起來,發(fā)出一陣怪叫:“蛇!蛇!”

  唐放驚疑:“哪有蛇?”

  “在……在她身上!”

  只見那兩人嚇得臉色慘白,像是看到真蛇一般。

  緊接著又有人嚷道:“不對,是老鼠!”

  “是鸮!”莫七目露驚恐。

  他們看到的東西各有不同。而唯一相同之處,就是他們所看到的,都是自己害怕的東西。唐放心想,定是尤長安讓他們產生了幻覺,于是沖他們吼道:“不要上當,是幻覺!”

  然而,沒人聽他的!

  唐放偏不信這邪,拿出彈弓,瞄準尤長安,將一塊石頭射出去。不料,尤長安異常冷靜,竟伸手接住那塊石頭。

  唐放怒得咬牙切齒,倏地拔出莫七的劍,直向尤長安刺去。尤長安后仰閃躲,避過刀尖,旋即將接來的石頭擲出,擊中唐放的手。只見他的手一松,劍落到地上。隨后,尤長安揚起左腿,向他踹去。

  唐放被踹得飛出幾丈遠,在地上呻吟了好一陣,才勉強爬起身。見尤長安逐步逼近,他心頭一顫,嚇得直后退?;艁y中,轉身就跑,不料被腳下一塊突起的石頭絆了一下,又重重栽在地上。

  他還沒來得及爬起身,尤長安已走到跟前,手指了指上方,道:“樹上風景不錯,你上去看看?”

  唐放連連搖頭。尤長安不管他愿不愿意,抓住他的胳膊,瞬間將他整個人甩到樹杈上,倒掛著。短刀從他懷里滑出,掉落,尤長安彎腰撿起,別回腰間。

  唐放在樹上,對尤長安一頓咒罵。忽然“吱呀”一聲,樹杈斷裂,他從樹上摔到了地上。

  見狀,尤長安沒忍住,笑得前俯后仰,直不起腰。半晌,忽覺眼角的余光里有人,扭頭望去,竹渙站在不遠處,板著一張冷若冰霜的面孔,朝她看過來。

  ***

  先前還一片喧鬧,此時頓然安靜下來。

  唐放慌忙讓莫七扶他起身,顫悠悠地向竹渙施了一禮。

  竹渙瞥了一眼地上斷裂的樹杈,看向唐放一行人,問:“你們怎會在這?”

  面對竹渙的直視,莫七幾人慌得低下頭,不敢答話。

  唐放生怕把事情鬧大,忍著疼痛,信口胡編道:“我來找時不羽切磋武藝。怪我武藝不精,沒站穩(wěn),摔了一跤!”

  他只字不提剛才的事,又擔心被竹渙識破,趕忙找了個借口,和莫七幾人匆匆離開后山。

  竹渙回頭,凝眸望著尤長安,問:“真如他所說,你們方才只是比武?”

  尤長安一笑置之道:“他說是,那便是!”

  這讓竹渙詫異無比:“你為何不揭穿他?”

  尤長安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沖竹渙一笑:“原來你都看見了!”

  竹渙早料到,昨日唐放在他這里沒得逞,定會到后山來找尤長安麻煩。他上山,正是為了此事。

  “竹少主難得光臨寒舍,進屋坐坐?”

  面對尤長安的邀請,竹渙不與她客套,隨她進屋。今日來后山,阻止唐放只是其一。其二,他好奇這幾日尤長安在后山的境況。

  進屋后,尤長安搬來一把椅子,斟了一盞茶,道:“別客氣,當在自家!”

  竹渙環(huán)視一圈屋內。在此之前,他曾來過幾次。屋里的陳設和以往相比,并無二致。他坐下來,應道:“難不成當你家?這是風回竹苑!”

  尤長安爽朗一笑,道:“‘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既是你家,暫且也算我家!”

  招呼了幾句,尤長安留竹渙一人在小廳,獨自走進左邊的雜物間。接著,里面?zhèn)鱽矸瓌悠科抗薰薜穆曧憽?p>  竹渙正納悶,目光無意間落在桌面的清湯寡水上,隨即問:“你平時就吃這些?”

  “是??!”雜物間里傳來尤長安的聲音。

  “松逸不是給你送吃的來了么?”

  里面突然沒了聲響。緊接著,尤長安從雜物間探出半截身子,眨了眨雪亮的眼睛,大惑不解道:“你怎么知道師兄來過?”

  竹渙放下茶盞,道:“昨天松悅姑娘去找過我,她告訴我的?!?p>  “師姐?你沒為難她吧?”

  “我何必為難她!”

  “那就好!”

  尤長安又將身子移了回去,里面重新響起和剛才一樣的聲音。

  “你知道松悅姑娘為何來找我嗎?”竹渙朝里面問道。

  “為了我的事?”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片刻后,尤長安端了一個木托盤走了出來,上面是些白紗布和藥瓶子,瓶身都貼有藥名,是從雜物間的藥架子上拿的。

  竹渙這才看到,尤長安右手手背有些紅腫,像是受了傷。方才唐放狠力踩她的手,傷應是那時所致。

  竹渙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說:“有件事,我想有必要讓你知道!”

  “什么事?”尤長安放下托盤,坐到桌邊。

  “昨天,韓續(xù)讓容景給你準備了飯食,打算給你送來。不過,我沒讓!”

  尤長安微微一怔,不太明白竹渙此話的用意:“你告訴我這些,是想我謝謝你?謝謝?。 ?p>  竹渙一本正經道:“我告訴你這個,是想讓你知道他們的一番苦心。竹氏弟子里,還是有人關心你的。當然,我指的不是我!”

  尤長安饒有興致地望著竹渙,半天不語。竹渙被她這樣看得極不自在,視線轉向別處。

  尤長安笑笑,低下眼,去搗鼓那些藥瓶子。由于右手受傷,左手看著不太靈活,不是碰倒這個瓶子,便是碰倒那個。一時間,將那些藥瓶子弄得七歪八倒。

  竹渙最聽不得這種雜亂的聲音,連連皺眉,看上去有些著惱。

  尤長安也看出來了,故意道:“竹渙,你若是看不下去,可以幫我的!”

  竹渙盯了她一眼,沒有答言,站起身,向她走過來。

  尤長安本只是隨口一說,沒曾想竹渙當真了。她一邊伸出右手等著,一邊說道:“勞駕竹少主,真是不好意思……”

  話音未落,只見竹渙從她面前走了過去,徑直往門口去了。

  尤長安愣了愣,原來是自己會錯意了,空歡喜一場。

  “看不下去,真就不看了?他這人怎么這樣?”

  尤長安在后面自言自語。竹渙聽見了,不搭理,走幾步出了屋子。他邊走邊思索剛才唐放來挑釁的情景。從尤長安的招數來看,不像那等心狠手辣之人。倒是唐放,招招致命,若不是尤長安及時防守,怕是后果不堪設想。

  難道真如容景所言,我誤會她了?

  竹渙斟酌片刻,轉身折回去。走到門邊時,迅即停住腳,朝屋里看去,尤長安的左手并沒有將才那般笨拙,三兩下就將右手傷口纏好,隨即咬住紗布一端,用力一扯,將其系緊。

  竹渙心里忽而一動,記起之前來時,雜物間藥架子上的藥瓶子并未貼有藥名。若非精通藥物之人,絕不可能輕而易舉分辨得出?,F(xiàn)如今那些藥名是何時貼的?又是何人所貼?

  竹渙從后山回來,經過藏書閣時,正巧遇見韓續(xù)從里面出來。

  叔父曾讓韓續(xù)打聽尤長安身患奇疾一事。竹渙對此事也一直心存懷疑,便向韓續(xù)探問:“去時不羽家鄉(xiāng)查問的人,回來了嗎?”

  “回來了!我正要向師父稟告此事!”

  據時不羽左鄰右舍所說,他自幼體弱多病,有一年甚至身患奇疾,渾身潰爛。家人為此四處尋醫(yī),都無濟于事。

  眼看著時不羽奄奄一息,時母心急如焚。一天,她到廟里求神,得遇一老神醫(yī),開了一劑藥。時不羽服下后,病情逐漸好轉。

  至于是何藥方,左鄰右舍并不知曉。不過,自那以后,他們常常能聞見時不羽身上有股酒味。

  “如此看來,時不羽所言屬實!”

  聽了韓續(xù)的話,竹渙沉思了一陣,又問:“鄉(xiāng)人對時不羽評價如何?”

  韓續(xù)想了想,輕嘆了口氣,道:“聽說時不羽生性怯懦、訥口少言,不愛與人來往,沒幾個朋友?!?p>  竹渙吃驚,這與風回竹苑里的“時不羽”迥然不同!

  韓續(xù)見竹渙心事重重的樣子,問他怎么了。

  竹渙本想道出自己對“時不羽”的懷疑,可略一躊躇,覺得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便沒有告訴韓續(xù)。

  當竹渙問起竹籬屋的藥瓶子一事時,韓續(xù)說未讓人在瓶身上貼藥名。竹渙聽后,并不驚奇。如此說來,只可能是一人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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