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往往會發(fā)生在人的神經(jīng)最偽松懈的時候。
就比如說現(xiàn)在。
此刻,所有人都已經(jīng)收拾好了手頭的設(shè)備、裝備,正準備就這樣打道回府了。他們一個接一個有序地涌入車艙,迫不及待地便開始盤算起了接下來司空佩可能給他們的獎勵。
在上了車之后,陳玉翠隨手便摘下了頭頂那厚重的頭盔,愜意地躺在車艙的前座上小憩,此刻他正等著司空佩上車之后便下令讓所有人啟動引擎。
自己老大還是一副老樣子,她似乎很樂意幫自己人斷后,哪怕是如今看起來十拿九穩(wěn)的局面,她依然對此保持了充分的謹慎,仿佛葉思然那小子隨時都可能從瓦礫下逃出來似的。
不過這種事情還是就想想罷了,根本就沒什么可能性嘛!畢竟自己可是親眼看著自己的最后一位手下從這棟樓里逃出來,又是親眼看著這座大樓化為灰燼——連老大都親自確認過了,這棟樓里就算有人肯定也早就死絕了嘛!
估計老大也只是想做做樣子罷了,學(xué)名叫做“穩(wěn)定人心”。畢竟在考慮到今晚所有人都累得像條狗的情況下還把他們撂在后面,就算是自己也會覺得說不過去。
行了,還是早點睡個安穩(wěn)覺吧,明天還有得忙呢。
“嗯?”
他本是這樣想,目光朝著外面微微一瞥,卻突然從車窗的擋風玻璃上看到了一抹一閃而過的微芒,就這樣輕輕地在他的視野中留下了淡淡的痕跡。
一股不祥的預(yù)感頓時自心底油然而生。
……
他們當然是不會忘記,當初“黃犬”四人是如何被葉思然輕易擊敗的。
先是利用了源力與源力間無法彌補的巨大差距制造出了有利條件,然后再趁其不備、以這個條件為基礎(chǔ)來實施偷襲,從而從容地擊敗了這四個倒霉的家伙。
不過他們似乎忽略了一個細節(jié),那就是“黃犬”雖然大意在先,但他并不是從頭到尾都被葉思然蒙在鼓里的。
就比如說在葉思然準備襲擊他的時候,他便及時反應(yīng)了過來,以一擊精準的射擊予以回禮——但是并沒有擊中葉思然,只是擊中了一個虛幻的投影罷了。
這也不能全怪“黃犬”,又有誰知道葉思然這小子還會留一張這樣的底牌用于自保呢?
不過顯而易見的是,“黃犬”并非是最后一個上當受騙的人。很快,他那不可一世的老大也將嘗到和他一樣的苦頭了。
“……”
此刻,陳玉翠臉上開始發(fā)青,他顯然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
正是因為兩人在秉性上能夠臭味相投,所以他才能與“黃犬”保持交好。當初也是自己親手將他送到了隊長的位子上的,他自然也對“黃犬”寄予了厚望。
那件事情對他的打擊很大,甚至在那之后的好幾天,他都是神經(jīng)兮兮的。
關(guān)于身為老友的“黃犬”被輕松擊敗的原因,他一直在想。所以,在和左祥武對罵了半天的同時,他也認認真真地將卷宗顛過來倒過去看了好幾遍,自然也對葉思然這個人身上的事情調(diào)查了許多。
再結(jié)合了今晚泰來商會的那一位送來的情報后,陳玉翠倒也對這個困擾他們組織半天的小鬼有了一個大體上完整的認識。
“葉思然,瑞萊本地人,籍貫在霜都。
他雖然年紀輕輕,卻是個超階源力者,擁有著足以和自家老大比肩的恐怖源力。
不僅天生怪力,而且槍法奇準、射擊連貫,非常擅長短距離交火的作戰(zhàn)方式。
并且他似乎懂得如何指揮一支部隊作戰(zhàn),還習(xí)慣了如何應(yīng)對敵眾我寡的尷尬局面。
身為霜都葉家家主的獨子,他的背后似乎有著政界和軍界的雙重背景。最為關(guān)鍵的是,他幾乎把所有領(lǐng)域的人才都囊括在了他的小隊里,并且這些人才和葉思然都有一個共同點——
那就是年少有為?!?p> 在整理到這里的時候,陳玉翠自認為已經(jīng)大體掌握了這個人的情報,卻偏偏將一點至關(guān)重要的部分早早地補充到了一旁,并沒有予以重視。
他現(xiàn)在才想起來當初自己寫的是什么——
“與目前已知的超階源力者不同,葉思然所掌握的源力技較為怪異,并且都是幾乎難以直接作用于戰(zhàn)斗的獨特功能?!?p> “我個人認為,這些能力恐怕難以威脅到我們。但姑且還是記下,留著作為參考?!?p> “第一個,幻想之盾?!?p> “第二個,瓦解。”
“第三個……”
剎那間,那一小句文字如電光火石般穿過腦內(nèi),他下意識地就將頭盔套回,隨后無比急切地打開車門,掏出槍向著司空佩就徑直沖了過去。
此時,司空佩正在指揮剩下的人撤回車上,見陳玉翠提著槍就這樣急沖沖地向著自己跑來,她頓時嚇了一跳,還以為他是突然精神錯亂了,下意識地拔出槍來就想給他一槍。
但她很快便意識到了什么,連忙放下槍口,迅速開口問道:“陳隊長,發(fā)生什么事了?”
陳玉翠本來就是個胖子,跑了這么一段路已經(jīng)讓他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了,但他還是費力地穩(wěn)住自己的呼吸節(jié)奏,拼命地從牙關(guān)中擠出了幾個字——
“老……大……”
“小心!”
“小心?!”
她愣了一下,突然間源力在體內(nèi)躁動了起來,引起了一陣足以讓她大驚失色的熱流。剎那間,之前一直沒什么動靜的傳感器像是一下子回光返照了一樣,一下子在屏幕上投影出了一個個大號的紅點,這些紅點不約而同地勾出了一個個箭頭,紛紛直指向了司空佩。
“不好!”
她一下子就回過了神來,急忙側(cè)過身子飛速地作出了規(guī)避的姿勢——幾乎是同時,幾道耀眼的白光自身后映入眼簾,緊接著便是三道射線自耳畔飄過,就像吹了一陣多情的風一樣,當場在她的耳廓邊上留下了熾熱的吻。
護盾被擊穿了,頭盔也在一瞬間破了兩個碗大的洞,這讓此刻的司空佩看起來狼狽萬分。但如果不是陳玉翠及時的提醒讓她有了提前躲避的機會的話,怕是她的腦袋當場就隨著她炸掉的大樓一起化為烏有了吧。
值得慶幸的是,在那一瞬間——她對于葉思然他們的火力到底有多么恐怖這一點,總算是有了一個深刻的認識了。
“老大?!”
見自家的老大被突然襲擊,那些原本臉上樂呵呵的傭兵們紛紛臉色大變,不少人當場便抄起家伙打算就這樣沖出車艙來找葉思然拼命,卻突然發(fā)現(xiàn)大門突然就一個個地自己關(guān)上,隨后“咔嚓”一聲便上了鎖、再也無法向外打開半分。
“怎么回事!”
那些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攪得氣急敗壞,無數(shù)芬芳之語紛紛被吐向了那二十位車載AI,卻連半句回應(yīng)都沒有得到。這樣極度反常的情形既讓他們感到憤怒,又令他們感到了些許的心慌。
此刻,身為技術(shù)擔當?shù)奈尻犚苍诮辜比f分,他們一個個拿著光子計算機就打算破解車載網(wǎng)絡(luò)。但他們的計算機一接入車載網(wǎng)絡(luò),就一個個變成了還沒洗過臉的包公,屏幕一下子就黑了一片,無一例外。
他們未想過也沒想到,此刻正在離他們一公里外的一處不起眼的墻角,一位全副武裝的“重型金屬”正在一手托著巴掌大的光子計算機,一手用著那五根被金屬圍得粗壯的手指敲擊著鍵盤。
他便是姍姍來遲的周奕天。
在得到了隊長要求黑入系統(tǒng)的命令之后,他其實也是很為難的,他并不是很想穿著這套笨重的裝甲去打數(shù)據(jù)。很顯然,用這么粗的手指打這么小的鍵盤,像極了在拿高射炮射蚊子,能不能射中還是個未知數(shù),萬一打錯了一串數(shù)據(jù),那等于說自己剛才肯定白忙乎了。
這就是一次吃力不討好的嘗試啊。
但周奕天不愧是周奕天,他只是咬了咬牙、皺了皺眉,就這樣硬上了。拼上自己作為黑客天才的名聲,他就算是敲斷手指也不會放棄這樣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他顯然還是做到了。
雖然速度受限,但周奕天還是表現(xiàn)出了他驚人的黑客天賦,在幾分鐘內(nèi)編寫出了幾千條要命的代碼,直接就黑掉了那二十臺車組網(wǎng)絡(luò),順手還清除了內(nèi)置的AI數(shù)據(jù),在抹殺了車組AI的同時,當場便將車組牢牢地控制在了自己的手中。
“該死……”
被周奕天這樣一攪合,那些自詡為編程大佬的程序員們一下子個個拉下了臉,頓時臉變得和他們手里的屏幕一樣黑了。
作為“獨狼”的技術(shù)人員,他們卻是以黑客的身份出道的。雖然不擅長戰(zhàn)斗,但他們自信自己在編程上的造詣是不輸給瑞萊內(nèi)的任何一方勢力的——畢竟這幫人的頭上頭發(fā)稀疏得就像荒漠一樣,光看一眼就能知道他們的功力到底有多深厚。
但是功力如此深厚的他們,卻在他們自己專業(yè)的領(lǐng)域遭到了對手的當頭棒喝,這簡直是在比當著自己的面羞辱自己還要讓人感到丟人。
但五隊不愧是五隊,他們很快便從包裹中取出了備用的計算機,埋頭便開始了苦干。當然,他們不敢直接就這樣連進車載網(wǎng)絡(luò)了,只能用一些其他的手段進行旁敲側(cè)擊,這樣注定會讓破解的進度大大放緩——但是有效。
不過,現(xiàn)在真的還有給他們耐心破解的時間嗎?
……
在這一刻,總共有一百八十多位撤離較快的傭兵被鎖在了車上,這顯然是目前對葉思然而言最為有利的作戰(zhàn)條件了。
不得不說,周奕天的這一番操作確實十分致命,結(jié)果便是“獨狼”的大部分的生力軍都被困在了車上,從而無法支援到此刻在外作戰(zhàn)的司空佩。
正所謂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即便不能控制住司空佩,及時將其擊斃也等同于阻斷了她超階源力對團隊提供的便利,從而使得“獨狼”群龍無首,到時候便能為他們逃出生天創(chuàng)造機會。
面對著眼前那個瘦小但卻莫名堅毅不倒的身影,她到底還是嘆了口氣,淡然地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這……便是你的戰(zhàn)略嗎?”
既有感慨,又有欽佩,當然那更多的不甘與憤怒確實根本藏不住的,就這樣包裹在那淡淡的語氣之中,引人品味。
此刻,在躲到了由衛(wèi)隊組成的人墻之后,司空佩一眼便看到了那三人中領(lǐng)頭的那個人,他正舉著一管通體幽藍的突擊步槍警惕地站在那兒,此時正在緊張地和自己的衛(wèi)隊對峙著。
雖然這個深淵看起來并不是很高,但卻能很清晰地從他的身上感覺到沉重的壓力——那既有如瀚海般深重的源力所帶來的影響,也有他本身那赫赫的名聲在作祟的緣故在。
死里逃生的感覺并不能讓人感覺到愉快,再加上她也是頭一回被如此手段弄得灰頭土臉,此刻的心情如何自然顯而易見。
幾分鐘前,在她躲開了那幾槍之后,司空佩在車艙外的衛(wèi)隊也迅速反應(yīng)了過來,及時地朝著司空佩靠近,試圖盡快保護到自家的老大——但由于葉思然他們火力的阻撓,仍有不少人被擊碎了護盾、擊穿了裝甲,就此倒地的人也不少。
最終,只有十四人成功地完成了和司空佩的會合。
事實上,他們并不是不可以直接向葉思然射擊,但葉思然他們的護盾一時半會兒又無法擊穿,貿(mào)然開火只會讓勢單力薄的司空佩更快地被擊殺,所以他們不得不去用生命來拖住葉思然他們開火的頻率。
說起來這也是一件見鬼的事,就剛才那一瞬間,他們便察覺到葉思然他們的射擊速度快到令人咋舌,簡直讓他們一點安全感都沒有。
出于這一點的考慮,他們實在不敢拿自家老大的生命開玩笑。畢竟身為衛(wèi)隊,拱衛(wèi)自家的老大才是他們的首要任務(wù),擊斃他們幾人倒還是其次。
如今情形開始朝著不妙的方向發(fā)展了。如果算上之前急忙趕下來的陳玉翠的話,現(xiàn)場最多只有十九人可以讓司空佩指揮,這最多就是一支小隊的火力罷了。
不過好在,這十九人恰好是裝備最為精良、訓(xùn)練最為有素的一隊。算上陳玉翠這個本身戰(zhàn)斗力就極其剽悍的存在的話,他們在面對葉思然這樣存在時也未必就沒有勝算。
不然的話,他又怎么會這么簡單就被自己人給攔下來了呢。
“有意思?!?p> 盯著眼前那摩拳擦掌的三人,司空佩只是越看越覺得有趣。她此時也想起了之前所檢查過的陳玉翠手里的記錄,頓時明白了對手所玩弄的把戲到底是什么。
“‘幻想外衣’,是這個吧?算我之前小看你了?!彼p笑道,“我之前想得也和陳玉翠一樣,以為那三個源力技都是沒什么用的東西,卻未曾想過自己居然連其中之一都對付不了?!?p> “所以你其實是利用了這個源力技偽裝成二隊和三隊的成員,然后打開大門緊跟著他們下樓逃跑。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其實還是一個能短暫屏蔽源力感知的能力吧?”
“平時這么做多半會讓陳玉翠察覺到,但當時他正忙著逃出爆炸范圍,所以難以察覺到部隊里會突然多出幾人。而幻象的質(zhì)量又極佳,居然連最熟悉手下成員的陳玉翠都沒能認出來。
“等到清點人數(shù)時再隱身起來,這樣既可以打消陳玉翠的疑心,又能伺機找到偷襲我的時機。想必你們意識到了忙著指揮撤離的我會過于專注,所以才選擇了這個時候向我開槍?!?p> “若不是陳玉翠拼命地跑出來警告我的話,我恐怕真的就因此死在你們手里了?!?p> “這可真是好高明的手段,真讓人好生佩服?!?p> 言已至此,葉思然能夠感覺得到她的語氣漸漸帶上了冰霜般的冷淡,目光中的敵意和忌憚也越來越深了——也難怪,又有誰能和差點殺了自己的人好好說話呢?
不過顯然司空佩也算是個頗有人格魅力的人,她雖然忌憚著自己,但言語中仍顯出了一點惺惺相惜的蘊意在?;蛟S,對于她這樣的存在來說,此刻的情形正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吧。
當然不得不說,她的推理真的是相當準確呢。如果她之前更早的時候便能想到這一點的話,自己恐怕早就沒命了吧。
“……居然全部猜中了,看樣子你也算是個怪物了?!比~思然笑道。
“哼?!彼究张逯皇遣粷M地輕哼了一句,不置可否。
“好吧,實不相瞞——之前留在樓上的時候,我和秦岳、夏鼎他們躲在了左邊的房間里,同樣也是利用了‘幻想外衣’才敢摧毀你扔進來的無人機,目的就是為了讓你產(chǎn)生里面充滿了陷阱的錯覺。”
說到這里,他似乎有些遺憾地感慨道:“其實陷阱在右邊上了鎖的屋子里啊——真是的,本來想著像你這樣老奸巨猾的人肯定謹慎,多半會選擇讓隊伍分頭行動一隊搜一個房間,這樣好歹也能讓我能來個各個擊破?!?p> “這下可好,我也是實在太年輕了,居然沒想到您會選擇直接炸大樓——這樣主意也虧您能想得出來啊,您可知道當時的我都慌成什么樣了嗎?”
“但你現(xiàn)在可不像是慌了的樣子啊,葉思然?!彼究张謇淅涞鼗貞?yīng)道。
“我一向如此,請您見諒?!彼廊辉阪移ばδ樦?,臉上的微笑簡直欠揍,仿佛讓人看了就會忍不住想扁他一頓的沖動。
明明現(xiàn)在的局面陷入了僵局,這對于葉思然他們而言正是一種進不可進、退不可退的狀態(tài),按理說自己這方的危險程度并不輸給對手——他卻依然故作輕松,仿佛做什么事情都能留足時間給自己閑庭信步一般。
畢竟,這可是面對面的交鋒啊,自己又怎么能在氣勢上輸了對手一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