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沒有摩托車的時候,阿斯根就喜歡乘坐勒勒車,覺得特別好玩兒,慢慢悠悠、吱吱呀呀的。尤其是爸爸給勒勒車安裝上支架和布簾兒,不但少了太陽的直射感覺很舒服,而且還會覺得很風(fēng)光。
荷花擦拭勒勒車,就像是給阿斯根清潔一個喜愛的玩具……
大黃狗“西日”看到勒勒車,如同看到了許久不見的好朋友,高興地圍著團團轉(zhuǎn)。
…………
阿斯根的離去、馬托婭的燒傷,在沈福和董靜的心里埋下了巨大的不安。不是親人的鄉(xiāng)鄰里,夫妻倆是最牽掛馬托婭的人了。
烈火之中,先不顧自己的孩子去救了別人家的孩子,是多么偉大而痛苦的抉擇?救命之恩,怎敢稍忘呢?作為漢族人,從春州縣搬過來后,沒有受到歧視反而受到嘎查黨支部和群眾的親情關(guān)照,這份民族大愛怎敢稍忘?
額爾德木圖沒有任何商量余地,果斷地拒絕了那兩千元錢后,沈福和董靜天天考慮著能為馬托婭一家做些什么。
小山和小嶺的小腦袋瓜里也在想著問題,想那天大火之后,為什么就再沒見到阿斯根呢?想著托婭姑姑又去了哪兒呢?怎么這么長時間不回來?和阿斯根去牧點了?住在蒙古包里就不回來了?
幼小孩子的思想中,“死”的概念是模糊的?;蛘撸麄冇X得阿斯根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用不了幾天就回來了;或者,阿斯根睡得太沉了,過幾天就會醒過來了;再或者,阿斯根又找到新的小朋友了,估計他們玩兒膩了還會回來找自己的……
那場大火的恐怖陰影,深深印在兩個孩子的心頭。小嶺有段時間一看到火就嚇得渾身出汗,一動不敢動,好幾個月這后才慢慢緩過來。
阿斯根給的蟈蟈籠子必須要藏好,萬一他回來看到自己送出的禮物被弄壞了,會生氣的。沈小山是這樣想的。
小山和小嶺把阿斯根送的蟈蟈籠子放在一個抽屜的最里端,四處看看有沒有人在監(jiān)視偷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關(guān)好。
雖然蟈蟈沒了,籠子變了顏色并有些破損,小哥兒倆依然珍愛。
小山嚴肅地囑咐弟弟:小嶺,你要記住,咱們把蟈蟈籠子藏在這兒,誰都不能告訴。
小嶺點頭。
小山喊:說話!記住了嗎?
小嶺答:記住啦!
…………
就在沈家小兄弟倆“珍藏”蟈蟈籠子的時候,阿吉奈仍然為兒子編織著更多的蟈蟈籠子。
阿吉奈還是那個樣子,不吃不喝不說話,專心地編著,仿佛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了一樣。蘇德中午回家簡單吃了一口飯,給阿吉奈帶來了飯菜和水,他都沒碰。
蘇德繼續(xù)靜靜地守著阿吉奈,配合著他。
太陽即將落山,山坡上的一切都被拉長了身影。
阿吉奈將最后一個蟈蟈籠子——也是最大的一個——放在墳頭的尖兒上,然后退后兩步深情地注視著。他是多么希望阿斯根能像在牧點時那樣,高興地抱起蟈蟈籠子又蹦又跳、又喊又叫啊。
蘇德無比心疼地說:二姐夫,我們回家吧?
阿吉奈轉(zhuǎn)身神情嚴肅地答:我要回牧點。
“你一天都沒吃飯了?!?p> “不餓?!?p> “那——我去找村里人借個摩托送你吧?!?p> 阿吉奈點頭。兩人走下山坡,阿吉奈一路上頭也沒回……
那個“土包”上掛滿了蟈蟈籠子,有大的有小的、有長的有圓的,就像一個個小燈籠。有了好些好些的蟈蟈籠子,“貪心”的淘小子是不是該滿足了呢?
…………
紅樓市人民醫(yī)院的病房里,馬托婭臉上包著紗布,只露出眼睛、嘴巴和鼻孔。幾天來,她第一次開口說出了一個清晰的詞語,讓紅霞無比激動。詞語就是專門克火的——水!
當(dāng)時,托婭艱難地說:水——水——
紅霞大驚,隨即喊了起來:蓮花,蓮花——快來——
聽到喊聲的蓮花匆忙從外面跑了進來,以為出了什么大事,趕緊問:怎么了?我去叫醫(yī)生!
“不是——不用叫醫(yī)生!托婭,她——她——”紅霞激動得說話都不連貫了。
蓮花急切地問:托婭怎么了?
托婭又發(fā)出了聲音:水——
蓮花恍然大悟:托婭她能說話了?
紅霞高興地點頭:對。
蓮花:托婭要喝水,快點兒!
紅霞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蓮花趕緊拿過來一直晾在桌上的水杯,試了試水溫,又加了些暖壺中的熱水。蓮花邊做這些邊絮叨著:托婭,別著急,馬上就好,馬上就好。你能說話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紅霞接過水杯,拿起湯匙,雙眼流淚,顫抖地要喂妹妹水喝。
紅霞:托婭,終于能說話了,終于能說話了,好妹妹,咱這回就好了。
可是,紅霞的手怎么也拿不穩(wěn)湯匙。最終還是蓮花接了過來,喂著托婭……
…………
馬托婭能說話的消息傳回了薩仁臺嘎查,不僅是馬家,全嘎查人都為她高興、為她祝福。
佟恩和老人感慨地說:托婭這孩子,生命力真強啊。算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啦!
幾位和托婭要好的、甚至發(fā)生過摩擦的婦女姐妹,互相間興奮地傳遞著這個好消息,而且對托婭“張口就要水”進行著演繹——
高淑珍神神秘秘地說:我分析啊,托婭能說話后第一個詞兒說的就是“水”,肯定在她的腦子里還想著滅火呢。長生天告訴她是“水克火”,她才要的水。要不,她咋不要別的呢?
“當(dāng)媽的——就想著救自己的孩子啊?!庇H眼目睹現(xiàn)場的郝春花心里充滿了愧疚——自己不應(yīng)該背后惦記著人家的牧點,更不應(yīng)該和她吵架。
李秋菊說:別說,淑珍講得真有道理。如果當(dāng)初她家院里有井有水,估計就不會燒得那么慘了。
荷花對這個說法并不贊同,反駁道:我看不是這樣的。她是真的渴了,想想這些天不吃不喝,光靠打點滴度命,能不渴嗎?渴了要水喝是正常的。電視、電影里演的都是這樣,受重傷或者重病昏迷后醒來第一句話,都是要喝水,沒有開口就要吃手把肉的。
高淑珍接著說:電視、電影那都是編劇編的、導(dǎo)演導(dǎo)的,有些不一定是真的。托婭咱們是最了解的了,她指定想著滅火的事兒。她的心事重啊。
李秋菊:咱們就別瞎琢磨了。反正我覺得托婭能說話了,能喝水了,過一段時間就能吃飯了,她就會慢慢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