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四章 忙著下班
金光耀眼,讓人分不出是朝是夕。
“……老秦……你沒事吧……”
耳畔聲音斷斷續(xù)續(xù)、虛實難分,秦蒼幾次想睜開眼睛卻覺眼皮千鈞重。好不容易真的蘇醒過來,轉(zhuǎn)頭看見鄺野被綁在一個玉石柱上。
這是一個立在山體邊緣的圓形高臺,寬闊、凌空,白玉石鑄基,其上又立十二支同質(zhì)、同色的高大玉石柱。此刻大概日出,陽光不知為何全部投射此地,加上地表白玉石自身反射,十分刺眼。顯得一切都要羽化登仙般不真切。
秦蒼皺著眉,勉強感受自己的身體:同樣被縛在柱子上,柱身有獸紋雕刻,凹凸不平,一塊不知什么凸起,正好抵在自己背心;玉柱通體泛寒,透過衣料傳來涼沁沁的觸感,身前陽光卻溫暖,與背后正好成一陽一陰之勢。
疲勞未減,但毒蠱帶來的疼痛似乎消失了。秦蒼握了握身后被鎖鏈和粗繩捆得嚴嚴實實的左手,戒鏈還在。
前一夜,她用蠱吸引雙頭巨獸不得,眼見其朝鄺野奔去,只能以藤條束縛其一肢,借林中巨木之力將其拖住。奈何怪物力大,難以為繼,正這時,山中竟響起笛音。那雙頭虎獸聽罷退入林中。而那支曲子仿佛對人也有蠱惑力,秦蒼勉強檢查了鄺野,確認其并未受傷后,竟也不知為何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再醒來就是此刻。
“鄺爺,你爹可說過你們家那玉笛什么來頭?”
“來頭?不知道。就是祖?zhèn)鞯膶氊??!?p> “你知道最早是怎么得來的嗎?”
鄺野仔細想了想:“我沒問過,誰家沒點傳承啊?”
可不是家家戶戶都能以七鼎六簋做傳承的。
然見被泥水蹭臟錦繡衣袍的年輕公子一臉真誠,秦蒼心道罷了,于是解釋道:“后來那個老虎與之前的蛇相反,是晝出之物。夜晚糜頭難以保持清醒,因而戰(zhàn)斗力弱,通常并不會主動襲擊。況且我以“騶虞”喚它,它完全不理會!竟然直奔你而去。我覺得是因為……”
“因為爺風流倜儻,怪物傾慕唄。倒是你,昨天你是沒瞧見自己的樣子!嘖嘖,嚇死我了?!?p> 聽鄺野感嘆,秦蒼心中泛暖,可下一瞬間目光一轉(zhuǎn),瞥見其腰間:“你笛子呢?!”
“我……”鄺野眼神飄忽。
“……你什么時候醒來的?是不是知道我們?nèi)绾蝸泶说模俊?p> “好了好了,我說?!编椧皣@口氣:“我抵押了笛子,求人家?guī)覀儊淼?。哎,你別急著罵!是這樣,昨夜在石棧處,我醒來的時候見你就躺在旁邊,怎么叫都不醒。爺心眼這么好,肯定著急是不是?說也幸運,正好山間有人路過,還說有辦法救你,就帶我們來了?!?p> “……‘救’我的辦法是拿走你的笛子,還將我們綁在此曝曬?”
“這是治病的方法?!?p> “連你也需一同醫(yī)治?!”
“他說了,怕我傷人。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對方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頭,看見我這么個魁梧又機警的青年,有些防備也是很正常的。鄺爺我豁達得很,能夠理解?!?p> “……一人捆兩個,真是辛苦他了?!?p> “你是我捆的。”鄺野一臉“不用謝”的表情,還勉強側(cè)了側(cè)身,越過捆住自己脖子的鐵鏈,探出頭看向秦蒼的手:“你左手的位置我特意綁得松些,怕時間久了會不通血氣?!?p> 不通血氣?
秦蒼聽完血氣上涌。
如此詭異的地方,即使有活人怕都已修成精怪。怎么敢輕信?!
“不過我可要提醒你,”鄺野見秦蒼微微發(fā)愣,火上澆油般告誡道:“救我們那老頭長得喪眉耷眼的,這種面向我見過,蔫壞!你可不要心軟被他騙了!”
“……我真是多謝你提醒……那人有說自己是誰嗎?”
“說了,叫王大山。山里打更的?!?p> “山里打更給誰聽???!”
“二位醒得挺早?!?p> 來人六旬上下,身軀佝僂、破衣破褲,背著背簍,手里握一把朽木做的掃帚,試探地打量著柱子上的兩人。
“王老伯,人醒了,多虧你救助及時!謝謝?。 ?p> 果然是鄺野口中自稱“王大山”的人。
“那就好。朽幫你們解開?!?p> 令秦蒼沒想到的是,老者說完,當真有行動。
放下掃帚,背過身去,“咣當”一聲將背簍摔在地上。陽光照在上面,成了一個巨大的發(fā)光體,柱子上兩人霎時被晃得看不清。待緩過神,就見背簍里頭各式各樣的鑰匙已經(jīng)被鋪在白玉臺上。
老頭左右試了半天,好容易將兩人手上的鎖解開,未再理睬其腳上綁縛的部分。
“剩下的得勞你們自己解開。你們醒了,我還得向上面通報一聲?!?p> “你說‘上面’還有人?”秦蒼問。
“不錯。高度上的,制度上的,皆有?!崩项^忙著收拾地上各色鑰匙,沒有回頭。
“為何通報?”鄺野追問。
“自然是讓他們派人來抓你們啊?!?p> 兩個剛被松綁的人對視一眼,鄺野急道:“什……什么意思???你們不是救了我們嗎?怎么又要抓我們?”
“噫,話不可亂講?!崩险叽虬帽澈t,用一塊破布將金燦燦的光亮擋住:“不是‘我們’,是‘他們’。白日里不該我當班。我趕著跟他們說完,回家喂魚。哎呀,來不及了,魚要餓死了,你們走的時候幫我把前面那道門帶上。”
“可是……”
鄺野還在猶豫,秦蒼幾步上前,左手架在老人脖子上:“先生可聽說過‘蔽芒仙人’王沐之?”
“呀,年輕人,莫輕易動武嘛!”尚蹲在地上的老頭審時度勢,上舉雙手:“……什么盲人?”
“先生既不知曉這人,有又要務(wù)在身,不如先將玉笛還給我們?!?p> “不巧,”老頭緩緩站起來,盯著已經(jīng)繞到自己身前的秦蒼:“笛子已經(jīng)上交了。”
這話似在強調(diào)其同黨已知曉兩人存在,想告誡秦蒼切莫亂來。只是難說是真是假;亦不知對方是敵是友。
“可先生說‘他們’是‘他們’,‘你’是‘你’,瓜葛不大?!厦妗幢貢胗浺粋€急著趕回家喂魚的人?!?p> “是啊,所以有什么問題,你找‘他們’算賬去。朽就是個小嘍啰,犯不著在朽這里耽誤時間?!?p> 細看這人眼睛其實挺大,甚至因為瘦,臉上的褶皺壓成了雙眼皮,顯得目光炯炯;可偏又生了一副八字眉,和唇上兩撇小胡子、下巴一縷不長的須一齊直向地底,弓著腰,的確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
“我朋友的笛子是家傳寶貝,丟了不孝。既然先生要去告狀,不如直接帶我們?nèi)ァ栋缸允住?。免得‘上面’還要派其它人遍山抓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