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五章 怪力女娃
話音剛落,手提燈籠的孩子凌空而起,速度之快,在夜幕下宛若一道紅色鬼影;不由分說,抬手便打,而她的武器竟是那個關節(jié)處薄如蟬翼的燈盞!
“小心!”
陸歇一把將尚未回過神的秦蒼拽到身后,自己已經(jīng)提劍迎上。幽冥劍和那燈盞幾次相碰,發(fā)出遠超越過二者體型的劇烈撞擊聲;交鋒幾次,兩人皆驚嘆對手難纏。
女孩手中的提燈,自始至終沒有顯示出任何“脆弱”;相反,此刻它在那幾乎招招死手的孩子掌中來去自如。那燈柄是槍,燈盞是錘,整個燈籠在她手中化作剛?cè)嵋惑w的軟兵器,靈活性與攻擊力絲毫不亞于用天外奇石所鑄造的幽冥!幾個回合,竟難分勝負。
與其短兵相接后,陸歇才明白,那燈盞制作極巧,只要施力者氣息流暢、全神貫注,燈盞內(nèi)部便能行成一個微妙的平衡。即使外部的撞擊再劇烈、移動再迅速,都不會令連結(jié)處的“蟬翼紙”破碎。
那么,我就試著打破這種平衡。
念頭即出,男人兵行險招,每一劍都一副舍生忘死的姿態(tài);刺去角度怪異,引得珞珞步步緊逼,然真待敵手全力以赴、即將中的之時卻又猛然收回力道,讓襲擊落空。幾次三番,這種以退為進的打法,便叫對方心生急躁。可珞珞臉上不僅并無半點懼怕,相反,不能盡興的桎梏、不能殺伐決斷的阻撓竟喚起了興奮。陸歇越是退,女孩便越是一無反顧,種種延遲、種種求而不得,讓人情急!
一旁的秦蒼能清晰地看見珞珞額間已滲出汗水。她臉上泛起潮紅,脖頸微微偏曲,形成怪異的角度;燈盞微弱的光亮晃過,痛苦又喜悅的神色同時在臉上流轉(zhuǎn)。珞珞張著嘴像是在急促呼吸又像是在笑,可笑卻不發(fā)聲,任涎水滴滴答答流向衣襟。這種擁有極致情緒的人和情景自己是在哪里曾見過?
往復幾次,女孩的內(nèi)力便再無法穩(wěn)定,手中燈盞也再不能與身體攻擊配合無間。一經(jīng)露出破綻,便休怪幽冥無情!幾乎一瞬間,女孩持燈的手臂頓時皮開肉綻、露出白骨。血腥氣彌散在空中,疼痛感席卷而來,混雜的味道螣蛇般逶迤盤曲,涌進鼻息。這下嗜血者更加無法維持心緒,只見她身體發(fā)出陣陣震顫。眼見打不過,整個人避開陸歇,猛然朝旁側(cè)的樹林疾行。
“轟——”
三棵參天松幾乎同時發(fā)出巨響!
秦蒼抬眼看去,三個等高大洞貫穿樹干正中!而因為速度極快、力度極大,樹冠竟沒有向左右歪斜,而是筆直下落!
那女孩看上去年歲小,身量嬌柔,手持燈籠也是普通尺寸,以至于秦蒼一直以為那不過就是流星錘類的普通兵器??涩F(xiàn)在,從斷裂的樹干反觀,令人吃驚的便不只是孩子的速度與力道,那桿提燈少說怕也有百余斤重!而這孩子相當于一直輕描淡寫地揮舞著數(shù)倍于自己體重的兵器!
落下的樹干直直插入泥地,張開的樹冠形成屏障,將陸歇與令二人隔離兩段。趁男人暗叫不好,飛身而來之際,珞珞朝秦蒼襲去。
人或許能避過我的毒,可兵器呢?近在咫尺,你死我活且看這一遭!
這是頭一回,秦蒼在一瞬間將兩種極烈的毒一齊施出:“北斗”與“千古”本就分別是能腐化物質(zhì)內(nèi)部元素的毒,合而為一則萬物凋敝。九百生滅,綾羅鐵騎不足嘆,愿歷千古邀星辰!這如雙虹般的制劑,便是要瞬間拆穿世事假象,看云煙過眼、看曇花一現(xiàn)!
橫飛而來的孩子,帶著幽魂索命般的乖張與狂戾,正迎上從震動的戒鏈中沖殺而出、絞纏而至的兩種烈毒。兩種劇毒掠過秦蒼寬大的衣袖直直抵在那花燈上!
“啪!”
幾不可聞的碎裂聲。
然而,這還沒完。就在此刻,幽冥裹挾著悍力,一劍正劈在燈柄與燈頭的連接處。霎時,燈頭轟然落地!這下,碎裂聲藏不住,眼見彩燈黯淡下來,像失了魂。然待其尚未全然熄滅,提燈各個鏈接處頹然失力,一一迸裂!
手柄尚握在孩子手里,小孩子顯然傻了眼,再顧不上要取誰的“首級”,慌張地跑向前,一把抱住燈頭。動作間,那些碎裂的“蟬翼紙”形成尖銳,在她手上、臉上劃出道道血痕。可女孩似乎渾然不知痛,手中不停。
陸歇持劍落地,擋在秦蒼身前。
秦蒼本是在賭。近身纏斗自己顯然沒有希望,雙毒與那燈盞又幾乎同時擊出,就在答案揭曉前一刻,誰尚存于世,誰粉身碎骨,秦蒼壓根沒有把握。眼下,自己的毒加之陸歇那一記,燈籠徹底碎了。看似大功告成,然沒有那燈盞,女孩的一身怪力會無勢可依還是全然釋放?
“你們還我燈籠!”
周遭陷入黑暗,唯有疏星凜夜。
女孩發(fā)指眥裂,抱住那小小花燈咆哮襲來,顯然要與眼前二人同歸于盡!
可就在這時,珞珞身體猛一晃,被一股強大的力道急速拉扯,穩(wěn)穩(wěn)定在路中!細看,她腰部竟纏著數(shù)片首尾相連的玄鐵扇瓣!
“白羽!”突如其來的力量,打斷了珞珞的進攻,女孩握住腰間滕鎖般的扇瓣,拼命施力,卻分毫掰不開,氣得大叫:“你是白家的人,竟敢違背我?”
“我又不是你,為何要聽話?”
“你不聽我的,我便要你白家滅門!”
“白家也沒剩幾個了,不差這一回?!蹦腥说穆曇舨痪o不慢,隱藏在林深處縹緲得很,似乎此刻延伸到此的,只有拖住女孩的玄鐵片。
“我要告訴圣女!”
“告訴圣女是我救了你和你的小花燈?”白羽聲音中竟帶著笑意:“珞珞,宋逸給你的‘好東西’呢?”
“我本是不想用的……”女孩仿佛被說中要害,語氣軟下來,也不再忙于脫困,而是不自覺地騰出一只手,想要去觸碰自己的耳環(huán)。然而這下意識的動作尚未達成便已結(jié)束:女孩的身體被腰間金屬藤蔓再次拉扯,霎時間,與她手中百余斤的兵器一齊騰空,宛若一片猝不及防被人吹走的蒲公英,極速后退。隨即消失在夜空中。
而與之相伴,白羽的聲音洋溢婉轉(zhuǎn):“秦姑娘,這世上會下毒的可不止你一人?!?p> 毒?他在說“雙姝”?還是......
秦蒼被陸歇擋在身后,聽那酒肆老板“好心”提醒,趕緊拽住陸歇的手臂。
“二哥,你怎么樣?”
半晌,從不久前起就一直半側(cè)著身、面向九澤人離去方向的男人,似乎終于舒了一口氣。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他們走了?!?p> 是,他們走了。但他這話是什么意思?
秦蒼感到胸口涌來一陣不安,接著,自己試探著將手伸向陸歇眼前,卻被男人穩(wěn)穩(wěn)拉住。原以為是多慮了,可他口中的話卻證明了秦蒼的猜想。
陸歇低下頭,茫然地看著前方:“蒼蒼,我看不見了,但一般的攻擊還能應對。你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