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對影成三人

　　顯然，三個“人”都聽見了秦蒼的喊聲，四下張望、腳下謹(jǐn)慎。詭異的是，三個“陸霆”竟向不同的方向?qū)ぢ?，卻沒有一人看向秦蒼所在的方向！

　　顯然，石道內(nèi)部所顯現(xiàn)的與外界并非一致，其內(nèi)皆是自由洞天。

　　秦蒼再沖其中一個洞口喊：“大霆子，我在這！”

　　洞中三人，猛然轉(zhuǎn)頭，可依舊朝向不同。他們看不見自己，洞內(nèi)卻似乎可相互連接。

　　三個方向，三個人。秦蒼感覺背后森然，越發(fā)不敢冒然前進，俯身拾起地上三塊小石，依次朝三個洞口扔去。一瞬，石堆洞口如水波般盈澤一閃，接著石子消失不見；可不到幾個呼吸，三個洞口分別發(fā)出了“隆隆”響聲。繼而，就見裂泉般飛濺的眾多石子如暗器般，向洞中三人擊去。三人霎時騰空而起，出劍迎避，上下翻飛。

　　秦蒼一聲驚呼，明明自己只扔進去一粒石子，為何進入洞中的卻是數(shù)倍之多；為何自己只是正常力道，可內(nèi)里的石子卻如同利器？最重要的是，這三人是同一個人，還是不同的人？自己和他們仿佛被隔絕在兩個世界。

　　其實在秦蒼出現(xiàn)前，陸霆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幾輪擊殺了。

　　他是一路跟著那個欲加害薛柳的人，才追進怪石群的。然而一經(jīng)入石林，那人就戲法般不見了。四周石像變幻，原本相對開闊的空間寬度驟減，自己被逼至一狹長的隧道內(nèi)。隧道頂幾不透光，昏暗中，四周安靜下來。都怪秦蒼，陸霆憤懣，為什么同意留下薛柳？我陸霆在瑞熙王身邊就只配替他照看女人嗎？

　　可就在這時，一個看不見的力道突然襲來，自己閃躲不及，右臂瞬間被擊中。不用看，見血了。

　　對方武藝竟如此高強？陸霆咬著牙，細(xì)細(xì)辨聞。不多時，又一力道飛馳身側(cè)，這次添上血痕的是左腿。是什么武器？來去無蹤，像是在空中突然生出的一般。不要掉以輕心，陸霆持劍緩緩移步，靠近身后石塔壁。這次，預(yù)想中的襲擊沒有再次出現(xiàn)，眼睛也逐漸適應(yīng)隧道光線。

　　突然，身后石塔壁上光影移動，陸歇看準(zhǔn)時機，一劍批過去，手臂卻被堅硬的巖壁震顫。無人。不對！自己所見的“人影”是真的。那人在隧道另一側(cè)，他緩緩向前，警惕著四周動靜，即使離自己還有一段距離，卻也能清晰感覺到對方肌肉緊繃。陸霆有些詫異，這步伐、這動作，這拿劍的身姿為何都有些熟悉？

　　就在此時，又一怪力襲來。陸霆慌忙飛身，力道沒有擊上自己，直直朝另一側(cè)石塔飛去。然而，該有的撞擊并沒有出現(xiàn)，那道刀刃般的氣流一頭扎進石頭里，宛如雪水投入溪流，瞬間化開。

　　這隧道太詭異。陸霆下意識看向旁側(cè)，剛才的身影一樣遭遇了著看不見的“敵人”。但與自己不同的是，那“人”比自己要厲害。手中劍仿佛與他合二為一，他下手精準(zhǔn)、狠戾，施力移步都極少，卻每每都能正中氣刃正中，極爽利！

　　叫他一聲不知他會不會聽見？同是困在里面的人，相互有個幫襯。陸霆剛要開口，卻發(fā)現(xiàn)左側(cè)石塔也虛晃一下。再一看，左側(cè)石壁竟也出現(xiàn)了一個人影，與對側(cè)那人一樣，持劍，緩緩動彈。但顯然，即使盡力掩藏，也能看出這人心存畏懼。他雙手有著幾乎看不出的顫抖，將劍舉過眉心，死死盯住前方；劍鞘早已不知去向，身上衣服殘破、血跡斑斑，不知被氣刃砍過多少次了。

　　就在這時，從隧道遠(yuǎn)處傳來一個聲音：“陸霆！”

　　是秦蒼！

　　她怎么來了？既然她來了，王爺也一定在。好了，能出去了！可就在此時，讓陸霆驚恐的事發(fā)生了：石壁兩側(cè)的“人影”顯然也聽到了同一個聲響，他們不約而同四下找尋。就是在此時，陸霆才看見了他們的臉。

　　沒錯，太熟悉了。是自己。

　　“大霆子，我在這！”又一聲不辨方向的聲音，三人同樣聽聞。陸霆明白，三人都能聽見秦蒼的聲音，但三個“我”卻彼此無法交流。

　　一時間恍惚，無數(shù)石塊碎雨激浪般砸來，陸霆持劍，將主力放在左手。奈何飛石速度極快，力道大到不可思議，當(dāng)自己勉強劈開所有石子時，已是大汗淋漓，衣裳也成縷縷碎片，胳膊和臉上流出火辣辣的液體。再朝左右兩側(cè)看去，另外兩個“自己”該也剛剛應(yīng)付完惡斗。右側(cè)那方喘著粗氣，可依舊面不改色，身上并未有明顯傷口。另一個的情況似乎很不好，陸霆下意識走過去，扶住越發(fā)顯得光滑的石壁，向左側(cè)望去。只見“自己”慢慢朝地上跪下?！爱?dāng)啷”一聲，劍掉在地上。然而，這不是全部。跟著掉在地上的還有錯位滑落的小指和無名指；接著是胳膊，向兩旁扭曲成無法想象的形狀；再是腰腹，與腿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夾角；最后是頭。

　　“自己”破碎了，被肢解了。卻沒有一絲血液流出來。

　　看著鏡像里的“自己”，陸霆下意識就摸摸自己的脖子，他感覺內(nèi)里有點火辣辣的，又痛又癢，甚至開始有些呼吸困難。

　　“朱襮”。

　　此刻，突有一陣幽幽香氣傳過鼻息，秦蒼一個激靈，只見暗褐色的氣體匍匐于地，正順著霧氣搖曳著進入洞口，無多遲疑便迅速反應(yīng)過來，是“朱襮”。

　　秦蒼不明白祖師爺是如何取名的——越是兇殘的毒，越是有好聽的名字。吸入這種花果香的毒后不久，頸部便開始潰爛；因為無法呼吸，人在死前會下意識抓住自己脖子。死后留下的手印，正像是暗紅的衣領(lǐng)。

　　然而這是一種好規(guī)避的毒：只要提前服下相克毒素，則完全無礙，甚至像秦蒼這種常年試毒的體質(zhì)竟可以自動免疫。但陸霆不行，現(xiàn)在他需要自己戒指里的毒與“朱襮”相克。

　　自己真要冒險進入洞中嗎？再者，哪一個是真正的陸霆呢？

　　天全黑，風(fēng)徒然增大，呼嘯間，游走的“朱襮”像是得到指令般活躍起來，加速涌入洞中，洞中如水的鏡面隱隱成波。秦蒼看見的和陸霆不同。她這側(cè)這三人籠在霧氣中，除了輕微的動作不同，身形、招式、甚至試劍的習(xí)慣幾乎沒有不一樣！

　　秦蒼努力判斷，努力回想，那是獨一無二的人，怎么可能和別人一樣！紛雜錯亂間，記憶豁開一條口子，相識相處的畫面噴涌而出。幾乎同一時間，秦蒼朝右前側(cè)的洞中撞去。

　　毒氣是何時開始涌動的？氣體和土地顏色過于相近，陸霆用了些許時刻才意識到。外面的聲音在洞內(nèi)顯得極大，秦蒼自顧自地低語、焦灼地選擇都清晰可辨。陸霆的思緒已不太清晰，掩住口鼻：“我在這！”

　　石林堆砌的洞此時像是一個凝結(jié)千年的琥珀頑石，空氣是混沌的、聲音是來自四方又歸于四方的，自己的叫喊穿不出去，眼見支離破碎的、被鄙夷的“我”，強悍冷靜的、像兄長一樣永遠(yuǎn)無法企及的“我”和此時此刻的“我”都將化在頑石中。正想著，眼前一閃，只聽“咚”的一聲，秦蒼正撞在身旁一側(cè)的石堆上。

　　“你……”陸霆驚詫。

　　秦蒼沖進后才見自己的右側(cè)是地面，于是猛地轉(zhuǎn)身，雙手挫在石堆上。此時大霆子在另一個方向與自己說話，頓時覺得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然而來不及多想，一手按住戒指。

　　“快，吃了！”

　　芝麻大的顆粒，陸霆想都沒想，一口吞下。

　　秦蒼多少還有點站不穩(wěn)、四下打量：“原來里面不是鏡子，幸好選對了。”霧氣已然染上了緋色，再晚些后果不堪想。

　　什么不是鏡子？陸霆朝秦蒼望向的方向望，然而此刻，兩側(cè)的人影竟已經(jīng)消失了！陸霆驚得說不出話，半晌才道：“王爺呢？”

　　“王爺？”

　　秦蒼早就在心里后悔無數(shù)次了。自己幾條命？怎么當(dāng)時就沒先去叫陸歇呢？但“救命英雄”形象怎么能說倒就倒？于是揉著雙腕，故作輕松：“指望他做什么！這什么地方?。吭趺闯鋈?？”

　　什么都不知道也敢闖？陸霆看著四下敲擊的秦蒼氣得不行，又驚訝又無奈：若是真出不去，不過是多一條人命陪葬?？梢幌氲剿崦M來，又不能像平常那樣罵出來，嘆口氣“璃王府兩位王爺?shù)膭Χ既∽蕴焱馄媸?。幽冥、判官兩柄劍，斬一切魑魅魍魎。這里石壁極硬，只有王爺?shù)膭Α?p>　　可話還沒說完，忽然，混沌中傳來碎裂的聲音。陸霆一把拉過秦蒼靠后，持劍抵在兩人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