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來順對于西林河近來發(fā)生的一切顯得不知所措。他感覺到這個他所熟悉的村鎮(zhèn)似乎冷清了不少，他想這或許是秋天到來的緣故。村里又新栽種了許多顆觀楊樹，散布在路的兩旁。新上任的鎮(zhèn)長說這明年開春時又是一派生機(jī)盎然的景像，他會帶著全村老少走在脫貧致富的大道上，這是他的使命。為此這位鎮(zhèn)長還特意在各個村口立起了石碑，以銘記他在西林河所做的每一件事。不久鎮(zhèn)長以凈化環(huán)境為名在西林河所有的路旁都種滿了各種花草樹木，在第一次春天到來時，西林河儼然成為了一片大森林。原先常在后林打獵的獵人們不得不就近在家門口捕獵，因為他們發(fā)現(xiàn)后林已跟新栽種的樹木融為一體了，而且西林河貌似到了動物大繁殖的季節(jié)，他們無需到更遠(yuǎn)的地方去。這時捕獵也已成為了全村人必不可少的活動，按照獵人們的說法：就是吃奶的孩子弄倒了板凳也能砸死三只野兔的。

　　來順這段時間已很少外出，因為找他回來往往需要發(fā)動全村的男女老少，來順想他之所以找不到回家的路倒不是因為他年老易忘的緣故，只是這些像雜草一樣叢生的樹木擋住了他的視線，他說他原先可以看的更遠(yuǎn)的。來順在嘗試了三次像探險一樣的外出時，便從此打消外出的念頭。他對喜娃說：他已被困在這個迷宮里了。喜娃對于這個已經(jīng)老邁的父親通常沒有過多的回答，他認(rèn)為他是因為老了而變的啰嗦，也是因為啰嗦而變老了。更多時候只有阿秋才空閑時才能與他說上幾句話，他想著日子慢慢好起來了，家里的存糧也會越來越多，他又想到在某一天的清晨伴著鞭炮齊鳴看見喜娃或是阿秋迎來了人生中最喜慶的時刻。

　　在第二次金秋來臨時，人們比以往更加忙碌了許多，金黃的稻穗將漢子的扁擔(dān)壓的吱呀搖擺。女人們趕著牛車在壓場上來來回回。喜娃和阿秋也常常勞作到深夜。直到麥?zhǔn)战Y(jié)束那的一天，阿秋再一次地暈倒再了田埂上，當(dāng)喜娃將她抱起向醫(yī)院飛奔而去時，她用微弱的語氣向喜娃說道：“哥，俺只是累了，睡會便好過些?！敝蟊銣喅脸恋乃埔チ?，喜娃見這她這般，眼中早已噙滿了淚水，他哽咽著喊了兩聲，阿秋只答了兩聲哥，之后便沒有任何回應(yīng)了。

　　喜娃抱著阿秋走出醫(yī)院那一刻，天剛剛泛起微亮，他一瘸一拐地向前挪動著步伐。他走在崎嶇不平的大道上，他想也許現(xiàn)在只是一個夢，夢醒了阿秋自然會回來的，直到他走到了后林，他才明白阿秋再也不會回來了。

　　來順在阿秋死后的第三天離開了塵世。那天夜里一把大火把西林河照的如同白晝般透亮，那兩座草庵在熊熊大火中劈叭作響，也就在那時，人們在亂作一團(tuán)的喧鬧聲中聽到遠(yuǎn)處的田野上有人在高聲歌唱，似乎是邊走邊唱，邊唱邊走。那歌聲時而高亢激昂，時而低沉悲愴，直到歌聲漸漸淡去，方知那人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