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喜娃最近一次回到西林河是在去年冬季了,那是傍晚時候,雪花零零散散地從空中落下。他戴著半長的掛耳帽,穿著灰青色的短布棉襖走在后林中;那是一條小路,很少有人走,往年只是村里打獵的男人們會偶爾從此地路過。
路兩旁有幾株鮮紅的梅花屹立著;那是來順年輕時所種下的。如今想來也已有三十多年了。在歲月的年輪里也許經(jīng)過了不知多少次雨雪風(fēng)霜才能讓它們?nèi)绱送α嵃?。穿過后林向北是一個名叫大鵝壩的河堤,堤高約三丈,每年農(nóng)忙時節(jié)都由此處分流灌溉方圓十里田畝。而往東去便是西林河鎮(zhèn)了。
西林河雖名為鎮(zhèn),可其下的村落卻并不多,村與鎮(zhèn)的界限也同樣不明顯,兩地的距離也不過當(dāng)年的一頓早飯時間。
喜娃走進(jìn)村子,不遠(yuǎn)處有幾個幼童在互相投擲著雪球。他們看見喜娃便喊道:“怪老頭又來了。”之后便一散而去了。他繼續(xù)往前走,見一個漢子背著厚重的麻布袋緩緩走來。
“叔回來了!”漢子停下腳步說道。
“回來了!人老了念久的很,趁著還能走幾步總想回村走走?!?p> “俺看你氣色好的很啊!可不像七十多歲的人啊!”漢子將背上麻袋放在地上說道,“就得多回來走走,這城里雖說住的好,可環(huán)境不如咱們村??!”
喜娃笑著說道:“是這個理,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
漢子像及了他父親劉二年輕時的模樣,只是比劉二多了分踏實,少了點滑稽。
村落中間坐落的這兩戶草庵是隊長以前所居住的,他的一生從未走出過西林河鎮(zhèn),在他遲暮之年將兩個大石頭綁在身上投河時,他選擇的,依然是門前不遠(yuǎn)處的那條小河。
草庵對面住著的是一位年輕的寡婦,他的丈夫在她生產(chǎn)一個月后便得急癥死了,據(jù)說他死時的前一天晚上還吃了三大碗米飯。寡婦的兒子名叫賴狗,村里人常說賤名好養(yǎng)活,更何況他爹又早死,取的名字便更加要符合實際了?!百嚬贰边@個名字是村里的張半仙測了幾宿才敲定的,從那以后人們便常??匆姀埌胂稍谏钜估飶墓褘D家翻墻而入,便都知道張半仙又要測字了。
喜娃繼續(xù)往前走著,他想起了陳大嬸和素梅兩家是相鄰而居的,在村東頭這幾顆觀楊樹下。老人們以前常說陳大嬸年輕時是西林河遠(yuǎn)近聞名的大美人兒,當(dāng)年提親的可都排到了村外。后來也許是因為人們的吹捧,陳大嬸也漸漸挑剔了起來,在喜娃的記憶里陳大嬸一直獨自一人生活。素梅有個女兒叫作阿秋,她和她的母親一樣善良賢淑,人們常常在柳絮飄飛的季節(jié)看見她在觀楊樹旁隨風(fēng)舞動。
而村里最南邊曾座落的土坯房便是來順?biāo)〉牡胤剑鶃砀K篮蟮牡谌焖锉銇G下他跑了,那時他只有五歲,村里的全和娘見他可憐便將他收養(yǎng)了過去;全和也就是素梅的丈夫。來順長到十七八歲時全和娘便得肺癆死去了,來順當(dāng)時哭的滿地打滾,遠(yuǎn)方來的人們見他這樣都說:“這地上的是全和吧,哭的可真叫人傷心?。 眮眄槒娜图野嶙邥r是在全和成親的那一年,他請人在村里南邊小河旁砌了一大一小兩間土坯草房,大的那間是來順的,小的那一間則是喜娃的,在漫長的歲月里他們曾在此地生活了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