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我軍圍城多時,營地堅固,兵馬眾多,各類圍柵、鹿角工事修筑齊全,漢城守卒不過幾千,且被困日久,死傷病弱者眾多,就算是傾城而出,能戰(zhàn)者有多少,恐怕只是虛張聲勢?!?p> “就像這蔣舒、句安叛亂一樣,營中會參與的人肯定不多,大半是混亂中被裹挾的,這不過是芥蒂之疾,須臾可去,當務之急,還是先趕往關口,擊退蜀軍吧!”
隨軍的將吏見到主將當眾勒馬踟躕不進,心知其內心驚疑不定,其中有戎事經(jīng)驗豐富的將吏連忙出言,為荀愷分析說明局勢,指出當前的關鍵所在。
荀愷并非良將,連遭變故,心神已亂,但聽了將吏的勸說,也知道不能駐馬不前,墜了軍中士氣,只得重新?lián)]鞭策馬,低著頭悶聲不響地繼續(xù)趕路。
待接近魏軍連營駐地,局勢失控的混亂場面逐漸不可控制,各種緊急軍報像雪片一樣紛至沓來。
夏侯咸、龐會率兵平定了蔣舒、句安營中的騷亂,作亂的士卒已經(jīng)伏法,營中火勢也組織人手陸續(xù)撲滅,但罪魁禍首蔣、句二將卻不見蹤跡,不少吏士趁著營嘯的混亂脫序奔逃,營地經(jīng)過人踩馬踏,內外一片狼藉,只能夠等到白天才能夠重新修繕工事、清算追回軍中逃人。
而關口則已經(jīng)被蜀軍攻破,增援的爰靚部曲戰(zhàn)敗潰逃,甚至連將領爰靚也沒于陣中,是戰(zhàn)死還是被俘情況一時不明。
時下蜀漢軍隊正驅趕著魏軍潰卒沖擊魏軍連營,屢遭變故、人心惶惶的魏軍將士抵擋不住,軍隊在夜間接二連三地出現(xiàn)了崩潰。
還有急報說,漢城那一股蜀兵突然從城內殺出,斫營猛進,勢不可擋,一舉攻破了圍城外壘。
加上句安的心腹散作游兵,摻雜在魏軍之中擾亂士氣,高呼“魏軍敗了”,使得久戰(zhàn)無功、軍心已散的魏軍將士在夜里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再無堅守逆戰(zhàn)之心······
最終,魏軍在夜間大敗奔潰。
主將荀愷進退踟躕,與夏侯咸、龐會等魏軍將士會合后毫無良策,一經(jīng)遇敵接仗就被蜀漢姜紹軍隊沖殺擊潰。
緊接著,從關口的連營到圍城的大營出現(xiàn)了連鎖反應,在蜀軍的進攻中先后失守崩潰。
只見黑暗蒼穹之下,火光籠罩四野,宛如末世降臨、劫火肆虐,千軍萬馬在黑夜中奔逐沖殺,沔水北岸尸橫遍野、血流成河。
而作為戰(zhàn)敗的一方,鐘會部署在漢中盆地西邊入口的五萬大軍全線崩摧,狼奔豕突的魏軍將士自相踐踏,沿著沔水倉皇向東竄逃。
···
蜀漢大捷!
如果說,綿竹一戰(zhàn)是挫敗了魏軍一舉滅蜀的計劃,劍閣退敵是伐蜀之役的轉折點,雪夜奪關城是拉開蜀漢反攻的序幕,那漢城一戰(zhàn)就是給漢中大戰(zhàn)一錘定音,標志著蜀漢軍隊取得了保衛(wèi)反擊戰(zhàn)的決定性勝利。
在句安舉事的幫助下,蜀漢軍隊以三千前鋒銳卒一舉攻破關隘、斬殺魏將爰靚,而后匯合后續(xù)大隊兵馬趁勢而進,一鼓作氣先后攻破關后連營、荀愷大營,解漢城之圍,以三萬主力當面擊敗五萬敵軍,取得了漢中大戰(zhàn)中最大的一場勝利。
姜紹軍作為前鋒,從夜至晝一路攻營破壘、所向披靡,破關口、斬爰靚,連取魏軍營壘十余座,勇奪荀愷大營將旗兩面,直殺得魏軍丟盔卸甲、血流成河,前后會合苻長生、蔣斌、句安等部,名揚三軍,功冠諸部!
其中,苻長生是之前姜維派遣突圍入漢城協(xié)防、堅定守軍信心的蜀漢氐將。此戰(zhàn),在城墻上防守的他率先發(fā)覺圍城魏軍內部變亂,心知乃是破敵良機,連夜請求蔣斌發(fā)兵出城,但蔣斌未得里應外合的信息,權衡之后不肯出戰(zhàn)。
苻長生得知后大怒,僅率領少量精卒出戰(zhàn),只要求蔣斌在各城門擊鼓吹號、搖旗吶喊,以助聲勢。
出城后,他身先士卒、斫營猛進,趁勢殺入敵營之中,以小搏大,牽制了大量敵軍,是最先與姜紹部取得聯(lián)絡的一支漢兵。
而蔣斌是在城頭目睹魏營大亂之后才整軍出戰(zhàn),參與夾攻圍城魏軍,落在后面與姜紹軍匯合。
姍姍來遲的句安則是始終留了一點活絡心思,以少量兵卒奔走游擊,高呼“魏軍敗了”,禍亂魏軍軍心。
同時自己帶兵遠離戰(zhàn)場,防止被蜀漢軍隊不分皂白一同殲滅,直到天色見曉后才亮明身份,引軍來與姜紹見面。
這一仗,一路沖殺、一路會師的蜀漢軍隊愈戰(zhàn)愈勇、愈戰(zhàn)愈強,兵勢如日中天,為大軍前驅的姜紹部也名聲大漲,被敵我各部兵馬知悉。
到了日中,姜紹奉大將軍軍令整軍更番歇息,那些連夜追擊敵軍的兵馬也陸續(xù)滿載歸來。
加上關口、漢城等地的斬獲,此役漢軍將士斬獲甚豐,旗鼓甲杖、輜重物資堆積如山,三軍將士無不歡呼雀躍。
受萬眾擁簇的姜紹免胄下馬,壯懷激烈,步行到軍前與將士們攘臂歡呼,揚眉吐氣。
快兩年了,今日才是“從軍”以來最暢快的一戰(zhàn)。
他翹首東顧,壯志凌云。他已經(jīng)深切地感知到,此戰(zhàn)過后,南鄭以西、關口以東,魏軍再無法設險阻攔,大漢兵馬大勝之后氣勢如虹,兵鋒所向、收復漢中已是指日可待。
···
兵敗如山倒!
這是狂奔一夜、倒斃了兩匹坐騎,終于在翌日早上抵達南鄭城的荀愷口中絮絮叨叨說得最多的一句話。
帶著部分殘兵敗卒的他僥幸擺脫追兵,不敢走沔陽官道,抄小路直奔往漢中首府南鄭城來了。
此時的他體力耗竭、驚魂未定,一張沾滿灰塵的臉上依稀可見淚痕,兩只布滿血絲的眼睛呆滯無神,華麗笨重的甲胄早已在路上拋棄,被露水打濕的將袍低垂拖曳,哪里還有一絲魏國將領的風采,分明就是一只汗涔涔的掉毛山雞。
南鄭城中的軍校知道他的身份,雖然眼光各異,但都識趣地閉嘴不言,也沒有阻撓攔截,而是把這些殘兵敗將帶到了郡府中。
默默走完了這一段路,失魂落魄的荀愷稍稍恢復了一點精神氣,但站在大堂之外,內心更加七上八下。
自己是司馬家的姻親不假,可遭此大敗,罪責難逃,碰上一向心狠手辣、馭下嚴苛的鐘會,保不住他還真敢拿自己來開刀懾眾。
想到鐘會的可怖之處,一瞬間,荀愷遍體生寒,竟生出掉頭逃離的念頭,可抬眼看看這武備森嚴的郡府,他臉部顫動,不得不按下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
就在荀愷忐忑不安之際,長史杜預行色匆匆走了出來,他走到荀愷面前,沒有時間寒暄,徑直向他問起了昨夜的軍情,在得到答案后又馬不停蹄,一連盤問了其他幾個逃回的將吏。
看得出來,臉色鐵青的杜預心情同樣十分糟糕。
若是以往,自矜身份的荀愷可不會容忍杜預給自己擺臉色,但是現(xiàn)在,他實在是沒有膽氣當眾翻臉,只得耐心等杜預問完后,再小心翼翼地向他打聽軍中情況。
一連詢問多人,初步掌握了魏軍戰(zhàn)敗情況的杜預正皺眉不語,聽到荀愷的問題,他回頭看向這個灰頭土臉、惶惶不安的魏軍將領,知道他在擔心什么,只淡淡回了一句。
“鎮(zhèn)西將軍時下不在南鄭。”
什么!
鐘會竟然不在南鄭了。
荀愷又驚又急,還想再問,杜預卻已沒再管他,徑直轉身快步向大堂內走去。
…
大局崩壞,漢中快要守不住了!
耳邊仿佛有鬼魅在嘶聲叫喊,顧不得殘兵敗將的杜預步履不停,心中如同壓了一塊大石般沉重。
從剛剛的盤問中,他可以得出大致不錯的結論,那就是漢城的這場敗仗,對漢中魏軍而言,是一場不可挽回的大敗,軍中形勢岌岌可危,甚至乎在南鄭的眾人都已是兇險難言。
五萬大軍啊,其中不乏中外精銳,辛辛苦苦修了幾個月的營壘,還有那無數(shù)軍械輜重,就這樣被荀愷等人一夜之間敗了個精光,戰(zhàn)陣之上還有比這更可怕的事情嗎?
南鄭之西,再無一兵一卒能夠阻擋大獲全勝的蜀軍趁勢追擊,漢中的門戶已經(jīng)完全敞開,任由蜀中兵馬蜂擁而入。
杜預可以斷定,不出一日,蜀軍前鋒兵馬就會兵臨城下。
他已沒有時間管其他的了,必須盡快從南鄭撤離,趕去樂城與鐘會會合。
進入大堂的他一口氣下了好幾道命令,雖未發(fā)布明確的撤軍軍令,但奉命行事的吏士也已嗅到了危急局勢的氣息,個個行色匆匆,趨步而出,有來不及穿上鞋的,只能趿拉著鞋履快步離開。
發(fā)號施令完的一瞬間,心情沉重的杜預渾身像是沒了氣力,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抬頭看向一旁的輿圖。
漢中危矣。幸好樂城已經(jīng)拿了下來,褒斜道雖然不能走了,但還有儻駱道、子午道可以作為退路,其他兵馬也可以循漢水而下,返回魏興郡。
想到這里,杜預心中突然騰出一個怪誕的想法。
難道鎮(zhèn)西將軍鐘會不惜沉重代價攻下樂城,不僅僅是為了逼迫蜀軍救援漢城,掉入甕中。還早早存了另外一打算,一旦堵住西邊門戶的防線被蜀軍突破,漢中的其余軍隊就可以有序組織從剩下的道路撤離。
若真是如此,這個人心思的深遠程度,實在是太過恐怖了。
內心這個想法一時間讓杜預怔住了。他才華出眾,雖然名氣不如鐘會,但也有“武庫”之譽,只不過很識趣地從來不在鐘會面前提及。
他原本以為這段時間一直跟在鐘會身邊佐理軍務,自己對鐘會的用兵思路甚至是一些內心想法都能夠猜測七七八八,但現(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對一個真實鐘會的了解還遠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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