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傳孝說不出自己方子的來路,他“偷”了許正山的羊皮襖似乎已是事實。
村里來買他豆腐的人也少了,這讓他苦惱不已。
父親還在為找尋爺爺?shù)氖滦⌒闹?jǐn)慎地打聽著。
老高知道后,建議父親問一下村里老領(lǐng)導(dǎo)班子內(nèi)的其他成員,父親想了想,也只能問馬中富了,那時,他是村里的民兵連長,和梁萬山走的很近。
記憶中,奶奶對馬中富有很大的成見。父親一直不知為啥,他覺得馬中富對奶奶挺好的,尤其在生產(chǎn)隊大集體的時候,馬中富也總是向著奶奶說話,但奶奶似乎并不領(lǐng)他的情。
這天吃了晚飯,父親決定去一趟馬中富家。
馬中富的家在小灣北,隔趙志科家不遠(yuǎn)。
推開馬中富家的大門,屋里并沒亮燈,只是忽明忽暗的閃著灰白色的光。
聽到院子里的狗叫聲,屋里的燈光一下亮了,接著院子的燈也亮起來了。
“大嬸子,是我?!备赣H看著馬中富的婆娘說。
“是增福,來吧,屋里坐,外面冷?!?p> 父親走進屋里,見馬中富家周圍的幾個鄰居正坐在屋子里看電視。
“大嬸子,這家里都買上電視機了。”
“嗯,強子買的,擔(dān)心放在他家里,影響孩子學(xué)習(xí),就把電視機搬到這邊來了?!?p> “屋里沒亮燈,我還以為你們沒在家呢?!?p> “開著燈看電視,不是也浪費電嗎?!瘪R中富的婆娘看了一眼電視,笑著說。
“你咋來了?”
“我來找俺大叔,他沒在家?”父親看了一圈,并沒見到馬中富。
“住醫(yī)院了。”
“???啥時候的事?”父親想起和楊忠信去坡溝村那天在車站見到馬強用車子推著個人,那人應(yīng)該就是馬中富了。
“十多天了。”
“啥病”
“沒啥病,就是頭里不大清楚,做了個小手術(shù),過幾天就回來了?!薄?p> “那我過幾天再來吧?!备赣H說著,站起身。
母親知道,父親去找馬中富,一定是打聽爺爺?shù)氖隆?p> 聽父親說,馬中富因為頭里的毛病,住進了醫(yī)院,母親就有些顧慮,擔(dān)心他出院后,記憶力會不會下降。母親便叮囑丹云,和同班的馬光娟說一聲,只要她爺爺一回家,父親就再去一趟。
父親和母親正聊著話,梁萬利來了。
一家人顯然有些驚訝,自打奶奶去世后,這是梁萬利第二次上門,不知因何而來。
母親更是惶恐,她想起了她去山上砍柴時,在管道維護房看到四嬸和許光德。
父親卻是想起了梁萬利無緣無故來老宅砍樹就來氣。
“來了,四叔?!蹦赣H招呼著,把梁萬利讓到椅子上坐下。
“嗯,我來沒啥事?!绷喝f利坐下說。
“買上新收音機了。”梁萬利看到了擺在房屋正中的大方桌上面的收音機。
“嗯,剛買上?!蹦赣H說。
“增福,去年,我借了你二十塊錢,一直也沒還你?!?p> “四叔,你要是緊張,你就先花著,不要緊的?!蹦赣H接過話去。
“這又快過年了,我想多進點貨,手頭上不寬裕,我尋思,你能再借我?guī)资畨K錢嗎?”梁萬利看著坐在爐子邊,一直沒說話的父親。
今年不用買糧食,父親掙的錢,母親都攢著,因為窮怕了,從不敢亂花,家里也能拿出來。父親看了看母親,母親看了看父親,然后,父親轉(zhuǎn)過臉對梁萬利說:“四叔,你借多少?”
“五十塊有嗎?”
“四叔,快過年了,家里的開支比平日里多,他兄妹四個都要買棉鞋,我少給你些吧。”母親說。
“中,無多無少,多有我就多進些貨,少了,我就少進些,年底,我就還給恁?!?p> 母親又把臉轉(zhuǎn)向父親,想知道父親的意見。
“先給咱四叔三十塊吧?!备赣H說。
母親便走到里屋,打開柜子,給梁萬利拿了三十元。
梁萬利站起身接過錢,左手翻開棉襖,右手把錢裝進貼身的衣兜里。
“過了年,增祿也不再去義都了,想自己在咱鎮(zhèn)上開個店,這花銷就大些。我手頭寬松了,我就一塊先還給你?!绷喝f利看著母親說。
“嗯。增祿也是回來開肉食店嗎?”母親問。
“嗯,還沒定準(zhǔn),義都那邊肯定是不去了?!绷喝f利說著,沒再落座,接著就回家去。
爐子里的炭火漸漸的熄滅了,屋里更冷了,丹云怎么也睡不著,聽父親和母親閑聊。
“依著我,我一分錢也不給他。那個二十塊錢都一年多了,不提不講,我還以為他今晚是來還錢的。”是父親的聲音。
“咱四叔究其是長輩,老輩里就只有他和四嬸了,他開個口,若不借,怎么也不是那回事?!蹦赣H說。
“我從小就對四叔沒個好印象,我上初中那年的冬天,沒有襪子穿,都是光著腳穿棉烏拉,腳底生冷,那時候,我攢了些驢蹄子腳上掉落的鐵掌,咱娘讓我拿鐵掌到四叔家里去換雙襪子穿,四叔趕四集,賣襪子。我把書包里的書都倒出來,把鐵掌放進書包里,就背著鐵掌去到四叔家,就以為一定能換一雙,可當(dāng)時四叔看了看書包里的鐵掌,又拿在手里掂了掂,你猜他說啥,“換一只還差不多?!蔽耶?dāng)時感覺很丟人,想立馬走,可就是邁不動步,盼著他能給我一雙,站了好一會,見他沒有要換的意思,我把鐵掌又背回來了。這事,我是一輩子也忘不了?!备赣H回憶著往事,滿是怨恨的語氣。
“這事都過去這么多年了,就別再提了,四叔也不容易,家里老人相繼去世后,光他還沒成家,就分了四間光腚子屋,連張睡覺的床也沒有。前些年,四嬸還對我聊起,她和四叔結(jié)婚的第二天,她那個西鄰居就去她家,把家里的桌子和椅子都搬走了,四嬸才知道,原來,家里的家具都是為了結(jié)婚圖場面上好看,四叔借了鄰居家的。到傍晚,除了吃飯用的一張小桌子和三個小板凳,就剩一張床了,那時四嬸還對四叔說,只要床不是借的就行,這話剛說完,四叔的前鄰居就去了,和四叔說了幾句啥,四嬸也沒聽清,但接下來,就抬走了床。當(dāng)時,四嬸都傻眼了,春天,雖說不冷,但也總不能睡在地上吧,于是,四叔就把兩扇屋門摘下來,拼了一張床,這事村里人也都知道。”母親小聲說著。
“四叔做個事總是不和別人一樣,就是個古董,也不是不掙錢,手里一有了錢,就知道買酒喝?!笔歉赣H的聲音。
“他頭一個要飯的女人和她過那一個月,也是睡的門板子。他結(jié)婚借床這事又不是多么光彩,好歹四嬸沒嫌棄,這些年四叔也不再光顧自己了,知道顧家了?!蹦赣H打了個哈欠,要睡覺了。
“看來他結(jié)婚后去學(xué)木匠,自己上山砍木頭,做家具,應(yīng)該也與這事有關(guān),你看現(xiàn)在他家里,什么家具也有,還用來出租?!备赣H應(yīng)該是想到了奶奶去世時,梁萬利的那句話,“一天一個一分錢”。
“都過去的事了,別提了,睡覺吧。”母親聲音小了好多,是要睡著了。
迷迷盹盹的,漸漸聽不到了父母的說話聲,丹云也沉沉的進入了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