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那日后，曼珠足足有半月不見沙華。

　　但他遣了一個小和尚來給曼珠澆水，小和尚好像很討厭曼珠。

　　一見到曼珠都是把水一倒就走了，有時候倒偏了，就全灑在了她旁邊的泥土上。

　　害得她這幾天都被曬焦了好幾瓣花瓣。

　　算了算了，不跟小娃娃計較，反正掉落的花瓣最后也會變成肥料，供給回給我自己。

　　她還記得一句凡間的詩，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曼珠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的腦袋瓜子會有屬于凡人的東西。

　　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自己的腦袋里，無從得知。

　　曼珠懷疑小和尚要么就是眼神不太好，要么就是故意的。

　　她覺得還是后者最可信。

　　又是一日天微亮的清晨。

　　曼珠以為今日又是見不到和尚的一天，十分的想他。

　　但還是最擔心他的身體，不能見就忍忍吧！

　　‘和尚的身體最重要’。

　　正當曼珠想著的時候，她沒有注意到有人正從山上下來。

　　突然一股清涼的水，從頭頂澆落。

　　曼珠以為又是那個小和尚，心里想著:‘今天他怎么不手抖倒偏了呢？’

　　又攏了攏花瓣，不想聽他日日重復罵的“妖花”。

　　結(jié)果謾罵沒等來，等來了她日思夜想的聲音。

　　“多日未見，貌似長高了不少?！?p>　　他悅耳的聲音時隔多日，曼珠終于有幸再一次聽見。

　　‘他的傷養(yǎng)好了嗎？’

　　雖然曼珠可以說話了，但她也不敢貿(mào)然開口。

　　她怕和尚會跟其他人一樣，聽見她會說話后，會覺得她是妖，晦氣。

　　以后就怕了她，或者想殺了她。又或者以后都不給她澆水了，再也不會如現(xiàn)在這般溫聲細語地同她說話了。

　　這世界上唯一的溫暖她不想就此失去。

　　可能以前她從未接觸過溫暖，她可以忍受一切的白眼惡意，可一旦接觸過后，她無法想象失去之后，還會不會有勇氣重新去面對這冷漠的世界。

　　曼珠不敢奢求太多，至少她滿足于現(xiàn)狀。

　　有人牽掛著她，怕她沒水喝。

　　她也有人可以牽掛，哪怕他離自己很遠很遠，中間橫隔著望塵莫及的身份距離。

　　但至少可以每日見到他就好，至少有時候他會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隔著最短的距離，給自己溫柔的澆水。

　　至少現(xiàn)在很好，好到曼珠懷疑自己是不是活在夢中……

　　是夢的話就永遠不要醒來了，她心甘情愿的溺斃在此。

　　玄都神色有些凝重，第一次曼珠在他臉上看不到一絲笑意，十分匆忙的運起法就消失不見了。

　　還有一個跟他年紀相仿的和尚，也是一樣行色匆匆的一起消失不見了。

　　怎么了嗎？

　　曼珠感覺應該是有大事發(fā)生了！

　　“唉，你說那些妖怪也忒狠心了吧！聽說那個楓霞村是全村上下男女老少全部都被殺了?！?p>　　“妖怪那些畜生根本就是連心都沒有，所以才要掏凡人的心來吃?！?p>　　“罪孽深重！就算我們不收它們，老天爺也會看不下去的！”

　　三三兩兩的和尚結(jié)伴往山下走，一聽到妖怪這兩個字眼，曼珠就夾緊了自己的花瓣，自己縮在那頭也不敢抬起來。

　　應該是山下又發(fā)生什么大事了，難怪和尚才剛傷好，就又匆忙下山了。

　　人已經(jīng)走遠了，曼珠還能聽得到那幾個和尚義憤填膺的謾罵！

　　“全村上下足足兩百三十七條人名??！真的罪過罪過，阿彌陀佛！”

　　“兩位師叔已經(jīng)走遠那么多了，我們也別說了，趕緊追上去吧?！?p>　　“好?！?p>　　昨夜莫名出現(xiàn)了一群有頭領(lǐng)，有秩序的妖兵，領(lǐng)頭的妖帶領(lǐng)著一群妖兵屠了一條村子，一夜之間兩百多個活生生的人，全部死于非命……

　　最**城的妖怪是越發(fā)的猖狂了。

　　聽說全部都是奔著一個渡劫的神而來，可神真的還存于世間嗎？

　　平城不大不小也有上千戶人家，哪個是傳說中渡劫的神，無人知曉。

　　妖怪們不知從何聽說，說吃了神的心便也可成神。

　　要趁神落難渡劫的時候，掏心肝最容易得手。

　　這一傳十十傳百的。

　　便越來越多的妖怪往平城這邊聚集。

　　成神唉！

　　多么誘人的事啊！

　　它們生活在陰暗中數(shù)百上千年，現(xiàn)在有一個機會可以讓他們成為受人敬仰的神。

　　一個個便前仆后續(xù)，不擇手段。

　　抱著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的心態(tài)，見人就掏心來噬。

　　平城百姓人心惶惶，終日不安。

　　他們聽著神往寺的寺名，便大膽猜測神在佛門的可能性極大。

　　枯山有佛光籠罩，他們不敢上便全聚在了山腳。

　　一時之間，枯山腳下宛如淪為修羅地獄。

　　每當夜幕降臨，就像是到了它們的狂歡之夜一般。

　　白天他們受到太陽影響法力減半，而一到晚上高掛的月亮則會賦予它們無窮無盡的力量。

　　它們游街竄巷的，囂張至極。

　　百姓們一開始不懂如何防護，一夜之間死了上百個人，上百戶家庭受到傷害。

　　被活活掏了心的死相極為恐怖。

　　呈雙目瞪圓，面色青白驚恐狀，胸口空著一個血淋淋的窟窿。

　　人失了心后，會在三個小時后血竭變成一具干尸。

　　后來神往寺的沙華道長和默語道長下山來，給山下的百姓派了鎮(zhèn)妖符。

　　凡是能出入的門窗，哪怕只是大一點的煙火筒，都被他們用鎮(zhèn)妖符貼了起來。

　　可見他們是有多么害怕。

　　害怕這些毫無人性的畜生，濫殺無辜。

　　枯山腳下的百姓得到了神往寺的庇護，那就到遠一點的遭殃了。

　　這鎮(zhèn)妖符也不是說有就能有的。

　　是要用供奉佛祖至少八年的香灰調(diào)墨寫成，再放在佛祖座下開光七七四十九天才能起到鎮(zhèn)妖的作用。

　　寺里的符已經(jīng)全部派完了，再制已是來不及了。

　　所以這些月，沙華每日下山早出晚歸都是去教一些村民基本的防妖手段。

　　鼠藥膽小怕鞭炮，蛇妖怕硫磺，虎妖花妖、樹精等都怕火。

　　等等應付不同妖的不同手段。

　　但這些都只是權(quán)宜之策。

　　首要的還是要靠和尚們來收了這些妖怪，才是萬全之策。

　　其實只要晚上不外出，家家戶戶門口都貼了護門神，妖怪是進不去的。

　　但護門神防的住普通的妖，卻難防擅長蠱惑人心的狐妖。

　　就怕狐妖施媚術(shù)蠱惑得百姓自己開門送死。

　　只有鎮(zhèn)妖符連狐妖都不敢靠近。

　　最可憐的就是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了，什么庇護都沒有。

　　而這次被屠的楓霞村正好個個比較貧窮的小村子，村子里的流浪漢也比較多。

　　而且楓霞村的村民也不太信奉神明，他們那是都是堅信上古神族早就已經(jīng)滅跡了，無神論的村民。

　　家家戶戶的門前都是光光的什么也沒有貼，所以這次才會慘遭妖怪們盯上，全村無一存活。

　　又是到了晚上，沙華他們才回來，這次更是比之前晚多了一個時辰。

　　沙華還有默語，還有那四個和尚一起往山上走來。

　　六個人神色都十分疲憊，衣裳也是臟兮兮的，或是暗紅的血污，或是其他黑不溜秋的污漬。

　　“師叔，我看著那番光景覺得恐怖得很?！币粋€和尚年齡稍小，約莫十四五歲左右。大概是從小到大都沒有在同一個地方見過一次死那么多人。

　　那滿地的尸骸，多到他們?nèi)サ侥沁B站立的地方都沒有了。

　　他此刻說話連聲音都在顫抖哽咽著。

　　沙華伸手摸了摸他的頭，說道:“云清莫怕，我們的使命就是要斬妖除魔的，今日你所看到的尸骸，他日一定要在妖族身上全部討回來！”

　　“說的對，總有一天我們要全部討回來！”默語也應道。

　　瞬間他們?nèi)缤蛄搜侔桶偷牧诵￡?，又雄赳赳氣昂昂的鼓舞了士氣?p>　　曼珠聽著心里十分不是滋味，為什么自己不能生來也是凡人呢？為什么偏偏做了花！

　　如果自己也是人，就可以助和尚一臂之力了。

　　他救我于水深火熱，我也想解他燃眉之急。

　　楓霞村的尸體個個都被那些妖怪啃食得殘缺不全，沙華他們下山發(fā)動附近村子的人，把尸體全部堆在一起燒了，再刨了一個大坑全部埋了進去。

　　一整個村子都死了，就不會存在說會有親人來收尸了。

　　都是一個村子的，祖祖代代都住一條村子，死后也是同穴。

　　其實沙華心中也是一陣后怕……

　　那么神不知鬼不覺的，是真的法力高強，要是他想的話，就算把整個平成都屠了，都是不在話下。

　　這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就憑他可以帶著一群浩浩蕩蕩的妖兵，卻可以躲過佛祖的眼皮子底下，把一條村子給屠了。

　　原本只要在平城出現(xiàn)了妖怪，寺里的平安佛是會有警示的。

　　平安佛會告訴神往寺的弟子們，有妖怪進了平城。

　　至少在那個頭領(lǐng)妖沒有出現(xiàn)之前，只要一有妖怪出現(xiàn)在平城，神往寺都會在第一時間知道，然后立刻派弟子過去抓捕。

　　但這次卻是鄰村發(fā)現(xiàn)了從楓霞村上流流下來的河水居然是紅色的，跑上去看才發(fā)現(xiàn)了這慘烈的修羅場。

　　連忙跑到枯山下敲了安置在山腳的佛鐘。

　　山腳佛鐘一響，就代表平城百姓有難。

　　默語跟沙華相互交替了一個了然的眼神，此時的劫難恐怕才只是個開端而已。

　　他們必須要強大起來，才能應付一切。

　　而作為神往寺方丈座下的唯一兩個弟子，沙華與默語的責任最為眾大。

　　哪怕他們自己心里也害怕，卻絕對不能在師侄們面前露出一絲一毫。

　　而且他們也不能害怕，他們必須要迎難而上，因為這是他們的使命，哪怕為之要付出生命也是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