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包圍的森林深處，余忘七單膝跪地，紅色長劍插入泥土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
他的青衫已被鮮血浸透，分不清是金丹狼妖的還是自己的。
四周彌漫著濃重的煙火味，地面上更是坑坑洼洼的焦土，一片狼藉。
“咳…”余忘七吐出一口淤血，抬頭望向不遠處那具十余米的龐大狼尸。
那是一只金丹初期的狼妖，巨大的身軀此刻靜靜躺在焦土中，金色的妖丹從破裂的焦尸中微微透出光芒。
“差點就交代在這里了...”余忘七苦笑著搖頭，強撐著站起身。
他不過筑基大圓滿的修為，能越級斬殺金丹狼妖，全靠手中的紅色長劍。
即便如此，他也付出了慘重代價——肋骨斷了三根，右臂脫臼，靈力幾乎耗盡。
“以后你就叫昊天吧！”舉起紅色長劍喃喃自語道。
昊天劍身微顫，似乎是喜歡“昊天”這名字，竟有劍鳴聲傳來。
余忘七收起昊天劍望著五千里焦土，被昊天劍的威力深深地震撼了，不知道為什么火沒有蔓延，拔出昊天那時火勢就滅了，這時余忘七似乎想到了什么，回頭用神識看了看，發(fā)現(xiàn)那三位普通人早已逃走很遠，方才放下心來。
余忘七踉蹌著走到狼尸前，用劍尖挑出那顆金燦燦的妖丹。
妖丹入手溫熱，隱約能感受到其中澎湃的妖力。
順道將四名練氣修士的乾坤袋撿起，乾坤袋已經(jīng)被燒穿了好幾處破洞，輕微搖晃就散落了八十顆靈石和那枚收納了千年血靈參的玉簡，其他的物件都燒沒了，收起這些收獲進師尊給予的儲物戒中便扔了乾坤袋。
“總算沒白拼命?！庇嗤哳D時露出滿意地笑容，心中暗想著。
收拾完戰(zhàn)利品，天色已近黃昏。
余忘七看著太陽落山的位置辨認了下方向，一路向東拖著傷體向森林外走去，他需要找個地方休息療傷。
兩個時辰后，當最后一縷陽光消失在地平線上時，余忘七終于看到了村落的輪廓。
三十幾戶茅草屋錯落有致地分布在山腳下，裊裊炊煙升起，空氣中飄來飯菜的香氣。
余忘七剛走到村口，一個背著弓箭的獵戶就發(fā)現(xiàn)了他。
“這位公子，您這是...”獵戶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漢子，看到余忘七滿身血跡，驚訝地瞪大了眼睛詢問道。
“在林中遇了妖獸，受了些傷?！庇嗤呙銖姽笆郑安恢煞窠杷抟煌?？我會付銀錢?！?p> 獵戶上下打量了余忘七幾眼，目光在他渾身上下看了片刻，隨即露出憨厚的笑容：“出門在外誰沒個難處？我家雖簡陋，但還有間空房。公子若不嫌棄，就跟我們住一晚吧，正好我那有些療傷的傷藥。”
“多謝。”余忘七松了口氣。他現(xiàn)在急需一個安全的地方調(diào)息。
獵戶自稱姓王，一路熱情地引著余忘七來到村西頭的一間木屋。
屋里點著油燈，一個面容和善的婦人正在灶臺前忙碌。
“老婆，來客人了！”王獵戶高聲喊道，“這位公子在林子里受了傷，要在咱家住一晚?！?p> 婦人轉(zhuǎn)過身，看到余忘七的模樣嚇了一跳，連忙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哎呀，傷得不輕啊！快坐下，我這就燒熱水給公子清洗傷口?！?p> 余忘七被這淳樸的熱情所感動，連日來的疲憊似乎都減輕了幾分。
他坐在木凳上，看著婦人忙前忙后，王獵戶則拿出自家釀的米酒招待他。
“公子是修士吧？”王獵戶給余忘七倒了碗酒，試探性地問道。
余忘七點點頭，沒有多說。修真界險惡，他習慣性地保持警惕。
“我就說嘛，普通人哪能從森林活著出來?！蓖醌C戶笑道，“前些日子也有幾個修士路過，說森林里有妖邪作祟，沒想到真讓公子遇上了?！?p> 余忘七抿了口酒，味道醇厚，帶著淡淡的甜味。
他確實渴了，不知不覺喝了大半碗。
“公子殺了那妖？”婦人端來一盆熱水，好奇地問。
“僥幸。”余忘七簡短地回答，接過熱毛巾擦拭臉上的血跡。
“那可了不得！”王獵戶豎起大拇指肯定地夸贊道。
“老婆，把那只山雞燉了，再炒幾個菜，好好招待公子！”王獵戶大聲吩咐道。
余忘七本想推辭，但連日的戰(zhàn)斗確實饑腸轆轆，加上傷勢需要營養(yǎng)，便沒有拒絕。他取出十兩銀子放在桌上：“一點心意，請收下。”
“這怎么好意思?！蓖醌C戶嘴上推辭，手卻迅速將銀子收入懷中。
晚飯很豐盛，山雞燉蘑菇，野菜炒臘肉，還有一碟腌制的野味。
余忘七起初還保持警惕，只見那吃婦人先動過筷子的菜，但幾杯米酒下肚后，加上傷勢帶來的疲憊，他的戒心漸漸松懈。
“公子多吃點，補補身子。”婦人殷勤地給余忘七夾菜，“這是我特制的藥膳，對傷勢有好處?！?p> 余忘七道謝，將碗里的食物一掃而空。確實美味，而且吃下去后體內(nèi)暖洋洋的，疼痛似乎減輕了不少。
然而，就在他準備起身道謝回房時，突然一陣眩暈襲來。余忘七扶住桌子，卻發(fā)現(xiàn)四肢開始發(fā)軟，靈力運轉(zhuǎn)也變得滯澀。
“你們！”余忘七猛地抬頭，看到王獵戶和婦人臉上都微笑地看著他不說話。
余忘七想拔劍，卻發(fā)現(xiàn)手臂重若千鈞。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最后映入眼簾的是婦人眼中的一絲不忍。
“對不起，我們也沒有辦法，大虎前幾日進山丟了性命，二狗還小，過幾日就是交人稅的時候了，只能委屈公子了?！眿D人愧疚地話語傳來，這是余忘七陷入黑暗前聽到的最后一句話。
不知過了多久，余忘七在顛簸中恢復了些許意識。
他發(fā)現(xiàn)自己被五花大綁，關(guān)在一個狹小的木籠里，身下是行進中的馬車，身后跟著許多和自己一樣情況的青年男女。
嘴里塞著布條，好在身上別的東西還在，靈力也在慢慢恢復。
籠子外傳來交談聲。
“這次三個，加上上個月的二十七個，應該夠數(shù)了?！毙酆竦啬凶拥穆曇簟?p> “都是苦命的人，那獵物也是奇怪，塞了個大家公子，一看就有問題?！绷胬厍嗄甑穆曇簟?p> “這些我們哪管的著，人稅夠了就行，總不能把你關(guān)進去湊數(shù)吧！”中年男子的聲音再次出聲。
余忘七心中一片冰涼，他早該想到的，一個普通獵戶怎會對他修士的身份毫不驚訝？原來是這般打算。
馬車又行進了半日，終于停下。木籠被打開，余忘七被粗暴地拖出來。
刺目的陽光讓他瞇起眼，等適應后，他看到自己身處一個寬敞的廣場，周圍站滿了官兵和數(shù)千和他一般的人。
“人稅到！”一個穿著官服的中年男子高聲喊道。
余忘七這才明白，所謂的“人稅“竟然是活人！
余忘七穿著華貴，與其他“人稅”顯得格格不入，剛進“人稅廳”就引起了某些人的關(guān)注。
“那人我要了！”一道好聽且不容質(zhì)疑地聲音傳來。
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少年被仆人推著緩緩前行，少年約莫十七八歲，面容蒼白俊秀，一襲白衣纖塵不染，膝上蓋著華美的絲綢毛毯。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眼睛——漆黑如墨，深不見底。
“莫...莫少爺！”官服男子頓時矮了半截，諂媚地迎上去，“您怎么親自來了？需要什么人，小的給您送府上去就是?！?p> 輪椅少年沒理會他，徑直來到廣場上，眾人自動分開一條路來，仰頭看著余忘七。
四目相對的瞬間，余忘七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仿佛被看透了靈魂。
“就是他?！鄙倌甑卣f，身后的仆人立刻奉上一個沉甸甸的錢袋。
官服男子點頭哈腰：“能被莫少爺看上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可這是人稅啊！小的可不敢?！?p> “哦？什么時候人稅廳敢拿修士作人稅了？”輪椅少年帶著微笑饒有興趣道。
“他是仙人！這…小人不知，是小人失職，莫少爺救救在下?！惫俜凶踊炭值毓虻氐?。
少年示意仆人推他上前，從懷中取出一枚青綠色丹藥遞到余忘七眼前。
余忘七遲疑片刻，還是低頭用嘴接過了丹藥。
一股清涼之氣立刻從口中擴散至全身，靈力開始快速流動，很快就渾身輕松起來。
“跟我走吧?！鄙倌暾f完，仆人便推著輪椅轉(zhuǎn)身離去。兩個壯漢上前解開余忘七的繩索，示意他跟上。看著他的離去，官服男子眼中躊躇不已，有些生氣道：“那人是誰帶來的？把他作人稅補上！”
離開廣場后，輪椅少年停在一輛豪華馬車前。
仆人恭敬地掀開車簾，少年卻示意余忘七先上。
“為什么救我？”余忘七終于忍不住問道。
少年嘴角微揚，露出見面以來的第一個真摯地笑容：“因為我知道你是修仙者，他們奈何不了你，不知道你為什么會被當作人稅，不過我想和你潔個善緣?！?p> “什么是人稅？”余忘七不解問道。
“這個嘛，清水鎮(zhèn)的一種稅收，每家每戶三十年內(nèi)出一人，可保一生平安?！鄙倌昃従忀p聲說道。
“不交呢？”余忘七皺眉接著問道。
“那就沒了戶籍，交出房產(chǎn)，成為魑魅魍魎的吃食，過著期待能見到次日初陽的生活?！鄙倌暧行o奈道。
“沒人管嗎？那些修士不是應該除魔衛(wèi)道，怎么放任成這般模樣？”余忘七握緊拳頭怒聲道。
“在清水鎮(zhèn)，白天屬于所有人，黑夜便是它們的樂園，房屋就是他們生活的保障，一切都是默契地結(jié)合，除魔衛(wèi)道？多么可笑的話，這些人稅都是他們修行的資糧，它們也是那些修行者默許存在的，我可以聞到你身上沒有那些修行者令人作嘔的味道，這也是我想和你結(jié)個善緣的原因?！鄙倌晏故幍卣f，雖然話說的很淡，但是眼神異常地冷冽。
“咳…咳…上車吧。”少年輕咳兩聲，“我那備了些酒菜，雖然皆是些凡人吃食，但勝過味美，不知閣下是否賞臉？”
余忘七沒有答話，而是自顧自地踏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