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換身衣裳就去!”含瑜歉意的看了含玥一眼,就起身進了里間兒,藕香忙跟進去服侍。
含玥就跟站著等人的沉香說話,“這一入冬,五姐的晨昏定省就讓大伯母免了,倒是少生了幾場病,我瞧著五姐的氣色比往年好多了!多虧大伯母細心!”奉承的話什么時候都不會錯的。
沉香果然笑了起來,“從前太太事多,有時就不大記得,如今還是四姑娘時常提點著,又換了幾副好方子,五姑娘也是有福氣的呢……”
有福氣?含玥覺得這話莫名刺耳!
閑談幾句,含瑜就換了衣裳出來,拉著含玥的手道,“我先去母親那里,回頭找機會再與九妹說話……”
含玥點了點頭,“我跟五姐一起出去!”
連著幾日風雪肆虐,一時間竟不得出門了,滿府的夾道上只剩下丫鬟婆子來往穿梭。
廣寒館窗外的金桂樹早已經(jīng)落了滿樹的雪,花朝和七夕兩個在樹下堆了兩個矮墩墩的雪人兒,含玥擁著毛皮毯子,隔著玻璃看去,不自覺的笑出了聲。
那天含瑜去了楊氏的屋里,說的什么是無從打聽的,含玥也耐著性子沒有去問,心里卻有幾分不踏實……楊氏的野心眼見著一日比一日大,已經(jīng)不僅僅局限于孟家內(nèi)宅了,就連上回放印子錢的事,都沒能讓她長個記性。
“姑娘,金桔姐姐來了……”萃暖一面說話,一面已經(jīng)引著人上來。
真是稀客!金桔是二太太秦氏身邊的大丫鬟,秦氏與她雖有母女關系,卻是多年井水不犯河水的,怎么突然就派人過來了?“太太讓你過來是有什么吩咐?”
萃暖倒了杯熱茶放在金桔手里,金桔走了這么遠的路,顯然是凍得狠了,捂著茶碗暖手。
“老爺打發(fā)小廝回來說,近幾日怕是不得空回來了,衙門事忙,風雪也大,太太就讓人收拾了些常用的細軟帶著,奴婢過來,一來跟姑娘說一聲,二來也是問問姑娘有沒有什么要捎給老爺?shù)摹?p> 含玥一愣,這可不像是秦氏會做的事!想了想對萃暖道,“上回萃寒做的靴子還一直沒來得及給,如今天也冷了,正好一并拿了去!”
萃暖聞言忙去找,含玥就問金桔,“太太近來可好,還有十妹妹,也是好幾日沒見了!”都是客套話。
金桔就道,“都好的,這些日子天冷,太太嫌越桃鄉(xiāng)的地方偏僻,又沒有擋風的,怕凍著了十姑娘,就把十姑娘接到西院住了!”金桔看上去很拘謹,說話也是中規(guī)中矩的。
含玥點了點頭,也沒有多的話,從前的含玥與秦氏鬧得不可開交。后來因為孟山海一力護著,含玥身邊又有姚媽媽,梔香,蘭香幾個忠心的下人,秦氏明里暗里吃了不少虧,后來秦氏似乎看開了,也不再主動招惹含玥,然而關系卻一直就這么不冷不熱的,如今對著秦氏身邊的貼身大丫鬟,含玥也不知說點什么好……
金桔攥著手指,小聲道,“太太說,之前老爺去老太太那里一并回絕了九姑娘十姑娘的親事,雖得罪了老太太卻是為著姑娘們著想,太太當時沒想到這一層,誤會了姑娘,還,還望姑娘不要見怪!”
這是替秦氏賠禮來了?難得秦氏能放得下身段,原來是父親從中替自己說話,父親既盼著家中和睦,她又怎么能一味端著架子,免不得接著客套,“太太多想了,也是父親擔心十妹妹!”
金桔聞言稍稍緩了一口氣,她在二太太身邊久了,知道九姑娘厲害,十幾歲的姑娘家能讓一房主母頻頻吃虧,她一個丫鬟怎么能不怕,如今瞧著九姑娘慵懶散漫的樣子,似乎也沒有傳言中那么嚇人!
“姑娘,姑娘,五姑娘她……”七夕一面上樓一面高聲叫著含玥,待上了閣樓看到金桔也在,到嘴邊的話,突然就咽回了肚子里。
七夕性子沉穩(wěn),不比花朝,瞧著她慌成這樣,含玥免不得心里一沉,“怎么了?”既然是大事要瞞也是瞞不住的,還不如讓金桔回去給二太太帶個話。
萃寒看了看金桔,“奴婢剛從外面回來,聽門房管事的婆子說,大姑奶奶要把五姑娘送進宮去……”
饒是含玥心里早有了準備,依然驚的站了起來,“什么時候的事,消息可靠嗎?”
“應該是準的,如今大姑奶奶就在大太太的院里,是大姑奶奶身邊隨行的人跟門房婆子提起來的,說是咱們五姑娘是個有福氣的,來日就能飛黃騰達了……”
七夕知道含玥是真心與五姑娘交好的,聽了這話就馬上趕回來了。一旁的金桔一時也慌了神,嘴唇翕動不知道要說什么,也分不清此事是好是壞。
武安伯府的人敢把事情說出來,想必宮里面已經(jīng)有了準話兒,如今一時半刻的她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含玥看向怔愣在那里的金桔,“你回去把這事兒跟太太說一聲吧,想辦法讓太太遞個消息給父親?!庇謱团溃叭グ汛笠律颜页鰜?,我去五姐那里看看?!?p> 原來,上一回含珠回來的時候,含瑜被匆匆叫了去,說的也無外乎就是這件事,也不知道五姐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如果是換位自處,她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入宮去的。
萃寒手腳利落的給含玥換了衣裳,外面又披了一件大毛的斗篷,拿了傘就扶著含玥下樓去。
樂水居的路不遠,卻是礙著路滑走了近一刻鐘才到。
彼時,含瑜還半躺在床上,烏黑的長發(fā)散在肩上,蒼白臉上掛著一行淚珠,更顯得我見猶憐,坐在床邊與之說話的竟是蓮姨娘。
“九妹妹,你來啦……”含瑜努力的扯出一絲笑容對著含玥,卻漸漸凝結成一個慘淡無奈的表情。
蓮姨娘見了含玥正要行禮,卻被含玥一把扶住了,“姨娘,我想跟五姐說幾句話。”
蓮姨娘忙點頭,拿絹子擦著眼睛往外走,竟然是一句旁的話也沒有。含玥上前坐在了剛才蓮姨娘坐的地方,輕輕握住了含瑜冰涼的手,“是什么時候的事?”
含瑜搖了搖頭,“不曉得,我也就是那天才知道?!?p> “五姐,你跟我說實話你想去嗎?”含玥的眼里閃過了一絲心疼,開口的一瞬間卻在反問自己,如果含瑜說不想,自己又能有什么辦法?
含瑜苦笑,“想或者不想又能怎么樣?總不能讓孟家上百口人因為我的不想而去死,我就算不考慮別人,也要顧著我姨娘的性命,何況太太說的也沒錯,孟家養(yǎng)我十幾年,如今也是我該回報孟家的時候了?!?p> 含玥聞言只覺得眼睛一熱,滾燙的淚水就這么流下來,心里暗恨,楊氏為了往上爬竟如此不擇手段,耳邊就聽著含瑜輕言細語的說起話來。
“那一日我從太太屋里出來,姨娘就在這里等我了,一直陪著我住了這么幾天,我也知足了。太太答應我會善待姨娘,其他的我也沒什么好求的,九妹若是能照顧的到,也求你幫我看著點兒姨娘,我害怕為了我,姨娘有心求死?!弊肿志渚涠颊f的清楚明白,想來這些話也在她心里醞釀許久了。
“大姐說送我進宮去做太后身邊的女史,明日就會有宮里的內(nèi)官過來傳話,今日特地回來讓府上做些安排?!?p> 已經(jīng)沒有了轉圜的余地,楊氏把此事瞞的這么密不透風,想來已經(jīng)是籌劃許久了。她想過楊氏會利用含瑜的婚事做文章,卻沒有想到她在下這么大一盤棋,把孟家上下每一個人都算成了棋子,逼迫著眾人不得不給她讓路,這與當年的二叔一家又有何區(qū)別?想到舊事,含玥的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指甲都陷進了肉里。
“九妹妹,我在這個家里本是可有可無的人,也就只有你是真正拿我當姐妹看的,也不知以后還有沒有機會見面……這碧璽珠的手串便給你當個念想吧,不是值錢的東西,你別嫌棄……”
含玥抱著含瑜細瘦的肩膀,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含玥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廣寒館的,手指冰涼一動不動,任萃暖和萃寒幫自己換了件家常衣裳。
萃暖看著含玥沉默的樣子,心里著急,與萃寒商量道,“請姚媽媽過來吧,還是請個郎中過來看看……”
“不用!”卻是含玥自己開口,“給我倒一杯熱茶過來,有些冷……”
萃寒聞言忙把碳爐子往近處挪了挪,萃暖已經(jīng)倒了茶送到含玥手里。
含玥喝了幾口,漸漸緩過來,“我沒事,去跟江順家的說一聲,讓她家男人去給父親傳個口信兒,就說明日宮里會有旨意下來,讓父親回來一趟……”
萃暖應聲而去。萃寒上前又給含玥倒了杯茶,抿了抿嘴似乎是下定了決心,她試探著問,“姑娘,奴婢不懂大太太和大姑奶奶怎么會選五姑娘入宮……”五姑娘是美人燈,卻經(jīng)不起風吹!這道理她都懂,大太太又怎么會不明白?
萃寒的話讓含玥一怔,她怎么沒想到這一層?
萃寒說的沒錯,為什么是含瑜……含瑜生的好,卻性子綿軟,又拖著一身的病,這樣的她能在宮里走多遠?送這樣一個女兒進宮,楊氏就不怕惹怒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