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粱慧的計劃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了小柯伸出被子的腳丫子上，而小柯正在睡夢中全然不知。因為他在做一個夢；他夢見媽媽一手拿著張卷子、一手拿著根小竹棍兒，在房間里到處尋找自己，媽媽嘴里還不停地大喊：“你看看你答的這都是些什么？全都錯了……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訓(xùn)你一翻不可……木柯，你在哪里？快給我出來！”

　　這可把躲在菜園子里的小柯嚇壞了，他隔著瓦墻的縫隙想知道媽媽是不是馬上就要找到這里來了，身后的耷拉不停地用鼻子嗅著自己的臉頰。小柯現(xiàn)在覺得耷拉很討厭，自己都快要被媽媽抓到了，它還像個跟屁蟲似的跟在自己的身邊，這樣肯定會將自己暴露出去的。

　　小柯一邊用手推開耷拉，一邊示意它不要出聲，突然小柯想到了那個大槐樹的樹洞。小柯靈機一動，便貓著腰偷偷地躲到了樹洞里，膽小的耷拉也跟了過來，但不敢鉆進去，于是就沖著樹洞一通亂叫。

　　生氣的小柯小聲對耷拉說：“哎呀，你怎么這么坑人啊……耷拉，你別叫了，你別叫了！”

　　媽媽順著耷拉的叫聲跑到屋外，一看就明白小柯又躲到了樹洞里了，于是就氣勢洶洶地向槐樹走來，小柯見大事不好，于是就想要逃跑。就在這個時候，他身后木頭突然裂開了一個大口子，里面的泥土開始不停地翻滾，不一會兒就形成了一個看不見盡頭的黑洞，小柯顧不得那么多，就向黑洞的最深處逃了過去。

　　不過說來也奇怪，進入黑洞后，那個裂開的口子就迅速地閉合了，耷拉和媽媽的聲音也逐漸消失了。小柯的眼前瞬間一片漆黑，小柯站在原地不敢移動，等他的眼睛漸漸適應(yīng)了這黑洞的光線后，他發(fā)現(xiàn)黑洞的洞壁上到處都是錯綜纏繞的樹根。在這些樹根的間隙里，有一些藍色的微光隱隱約約投射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黑洞里是潮濕的，可以看到一些凝結(jié)在樹根上的水滴，不斷的滴在地面的水潭里和自己的衣服上。

　　正當(dāng)小柯為眼前的美景感到欣喜的時候，他隱約聽到了一種熟悉的聲音，那是有人踩在地板發(fā)出的聲音，咚、咚、咚、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突然“咚”的一聲，小柯從夢中驚醒了。

　　“現(xiàn)在都幾點了？怎么還沒起床？”梁慧一邊沖兒子怒吼著，一邊把臂彎里的干凈衣服丟在兒子的床上。

　　耷拉像一個跟屁蟲似的隨著那疊衣服，一起落到了小柯的床上，它踩著那些干凈衣服，伸出帶著口水的舌頭，在小柯的臉上不停地舔著。

　　小柯一把推開耷拉，揉著迷糊的眼睛，轉(zhuǎn)身看了看床頭柜上的那個鬧鐘：“我……哦，姑姑送我的鬧鐘昨天被耷拉的尾巴碰到地上了，估計……估計是摔壞了吧？”

　　梁慧斜眼瞥了一眼那個古銅色的、用十二生肖代替數(shù)字的舊鬧鐘，沒好氣地說：“你姑姑就不能送你一些正常人需要的東西嗎？”

　　“這個鬧鐘怎么了？不好嗎？”

　　“不好嗎？……我們的鬧鐘都是一天轉(zhuǎn)兩圈兒，你的一天只轉(zhuǎn)一圈兒，這正常嗎？”

　　“我覺得挺好的呀！它每間隔兩個小時，指針相對應(yīng)的生肖就會動一下……我最喜歡那個小馬了，因為一到中午，上面的小馬就會撒開蹄子奔跑起來……奶奶跟我說，以前兩個小時就是一個時辰，是這樣的嗎？媽媽？”

　　“不知道！我只知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早上7點了，如果再晚一點起床，今天早上你就沒有機會跟你爸爸打招呼了?！?p>　　“哦……那我知道了！”小柯揉著惺忪的眼睛。

　　“不要磨蹭了，快點穿衣服，我待會還要在吃早飯的時候說一些關(guān)于你的事情，你抓緊點時間起床！”梁慧一邊說，一邊把昨晚小柯脫下來的臟衣服卷了起來。

　　“關(guān)于我的……什么事情啊？”

　　“到樓下再跟你說……快點穿衣服！”說完梁慧氣呼呼地轉(zhuǎn)身下樓去了。

　　這時，姐姐小欣依著門框嘴里含著牙刷，一副幸災(zāi)樂禍的樣子：“是不是又做那些奇怪的夢了？”

　　小柯癱坐在被子里一副回味的樣子：“姐，你知道我夢見什么了嗎？”

　　“你真無聊，我才不關(guān)心你夢到什么了呢……反正夢都是假的！”小欣嗤笑著走到窗戶邊，一把推開了“小陽臺”的窗戶，探著身體看著陽臺上的兩個白色瓷盆接著說：“它們怎么還沒有長出腿來??？”

　　小柯從床上蹦起來，光著腳丫跑到窗戶邊對姐姐說：“你別著急啊，它們就像我們一樣，還只是一個小孩子，哪能那么快就長成大人的！”

　　“哈哈……你是小孩子，我可不是！”小欣揪著小柯的一縷頭發(fā)在手指上繞了好幾個圈兒，揪出了一個小辮子。

　　“如果你輸了，我可要給你扎小辮子、包紅指甲，還要你穿我的花格裙子！”想到這里，小欣不覺露出一臉的壞笑。

　　原來小欣和小柯在打一個賭，小柯發(fā)現(xiàn)了一個辨別青蛙蝌蚪和蛤蟆蝌蚪的方法，為了證明自己的新發(fā)現(xiàn)，小柯把從水塘里撈來的青蛙蝌蚪和蛤蟆蝌蚪，偷偷地養(yǎng)在了瓷盆里，等它們長大了就可以讓姐姐給自己證明，他不是媽媽眼里的那種，整天無所事事的人了。

　　小欣一臉竊笑地對弟弟說：“小孩子呀……就是小孩子，只會用小孩子的思維去證明自己不是小孩子。如果有一天你能考試考到班級第一名，那……我想我們的媽媽就不會認為你是個整天胡思亂想的人了?！?p>　　小柯一臉失望地說：“可是，我敢肯定，我一準(zhǔn)兒聽到樹洞里有人談話的聲音了！”

　　姐姐輕輕地敲了敲弟弟的頭：“那都是你腦子想象出來的，從來都不是真的！”

　　“要不你也跟我鉆進那個樹洞里去聽一聽？”小柯用懇求的眼神看著姐姐。

　　“不……我才不要呢！如果讓媽媽看到我的衣服上沾滿了泥土，她就又該發(fā)脾氣了?！?p>　　“哎！……你們怎么都不相信我呢？”小柯皺著眉頭嘆著氣。

　　此時，樓下又傳來媽媽刺耳般的喊聲：“小柯，你在磨蹭什么呢？怎么還沒有下來？”

　　小柯很不情愿地將床上的白色背心套在身上，嘴里在小聲地嘀咕著：“哼，我討厭媽媽整天對我大喊大叫的。”

　　……

　　樓下，懋云奶奶已經(jīng)把豐盛的早餐都準(zhǔn)備好了，此時懋云奶奶穿著一件藏藍色的長衣，長發(fā)盤在頭頂。懋云奶奶將三個熱氣騰騰的包子盛在一個藍色印花盤子里，端到正前方神龕下的一個案臺上，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嘴里默默地念叨著什么。那個神龕是用黑色的漆木板拼成的，漆木上鑲嵌八個金光閃閃的植物名字和下面對應(yīng)的花型，左面是“芳、蘭、馥、桂”，右面是“茂、松、苞、竹”。中間的神龕里，一對龍鳳騰舞，托起一個金色的大圓盤，上面鑲刻著兩個金色大字“上天”。

　　聽到小柯和小欣下樓的腳步聲，懋云奶奶便睜開了眼睛，微笑著看著小柯：“快去刷牙洗臉，今天我做了你愛喝的薏米粥、雞蛋餅，哦……還有薺菜包。”

　　“哇哦，是昨天我和奶奶在山坡上摘的薺菜嗎？”小柯一下子又興奮了起來。

　　“對。”奶奶用慈愛的目光看著小柯。

　　“太棒了，我兒子真是太棒了，沒想到我們今天吃的包子里還有小柯的辛勤勞動，應(yīng)該鼓勵一下才對?！本靶蟹畔率种械耐肟?，舉起他那結(jié)實的手臂滿心地鼓著掌，似乎是故意做給梁慧看的。

　　“什么？獎勵！那……我想要一個足球?！毙】抡驹谙词g門口巴望著。

　　“這樣也能夠得到獎勵？爸爸，我這個月又考了全班第一，你要不要給我買一條白裙子呢？”小欣嘟著嘴巴、用殷勤的小眼神瞅著爸爸。

　　“啊……這個……小欣又考了全班第一，值得鼓勵，裙子是一定要買的。那么……這個踢足球呢……這也是一件有益身心健康的事情，我覺得小柯的要求一點都不為過，我想……我想你媽媽一定也會同意的，對不對？”景行用胳膊肘拐了妻子一下。

　　正俯身吃飯的梁慧挺直了身子，用眼睛瞥了丈夫一眼，丈夫立刻會心地轉(zhuǎn)身對小柯說：“啊……這個……小柯啊，你要是能夠在學(xué)習(xí)上再下一點功夫，我認為媽媽一定會同意的?！?p>　　“得了吧，我算是看透了你的兒子，從來都不能規(guī)規(guī)矩矩的像個正常人一樣去做一件事情，漢字總是寫得歪歪扭扭，跟畫畫一樣?！?p>　　“他還是一個孩子，不要用我們大人的眼光去束縛一個孩子的天性嘛！”景行憨笑道。

　　“什么是天性？那叫不守規(guī)矩！小柯已經(jīng)是一個三年級的學(xué)生了，他現(xiàn)在的主要任務(wù)是學(xué)習(xí)，很多東西他現(xiàn)在還不需要知道，那會使一個完全沒有自控能力的孩子分心，這些難道你們都不懂嗎？”

　　梁慧用眼神瞟了一眼懋云奶奶，然后用稍微緩和的語氣說：“我以后不希望看到小柯再接觸那些已經(jīng)過時了的東西，那對提高小柯的學(xué)習(xí)成績沒有任何幫助。”

　　景行大膽地問：“你說的是什么東西？”

　　“別在那里跟我裝糊涂……你是知道的?！绷夯塾醚凵窈莺莸仄沉艘谎壅煞?。

　　“你不懂，那是中國的傳統(tǒng)，是需要有人繼承并發(fā)揚光大的！”景行故作得意地搖晃著寬大的肩膀，像是要跳舞一樣。

　　“哼，就像你對突然對別人說，我們吃早飯的時間是辰時整，別人可以聽得懂似的?！绷夯垡桓辈粷M地樣子。

　　“一百年前生活在這個國家的人，都明白這是什么意思?！本靶欣^續(xù)得意著。

　　“可最終它還是過時了，現(xiàn)在的孩子要學(xué)很多切合實際的知識，哪有功夫去學(xué)那些被淘汰了的東西。哦，還有……還有那些他姑姑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甲骨文漫畫。”

　　小柯從洗漱間探出腦袋：“媽媽你不知道，那些甲骨文漫畫可有意思了呢，里面的故事都是用象形文字來講述的……主人公是一個名字叫做‘燧方’的小巫師，他有好多個動物朋友，老鼠有一口鋒利的牙齒，吧嗒、吧嗒……”小柯一邊說，一邊比劃著。

　　梁慧側(cè)著臉，大聲對小柯吼道：“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許插嘴?！?p>　　小柯很不高興地轉(zhuǎn)身又接著洗臉，只聽到媽媽一個人在那里大聲地說：“那句詩怎么說來著……‘書山有路勤為徑，學(xué)海無涯苦作舟。’學(xué)習(xí)本身就是一件很嚴(yán)肅、很艱苦的事情，像小柯這樣整天嘻嘻哈哈，什么都學(xué)不到……你看結(jié)果怎么樣？他每回考試成績總是在后面?！?p>　　“但是，我們的兒子學(xué)到了其他孩子沒有學(xué)到的東西。”景行反駁道。

　　“那都是些沒用的……那些可以提高他的成績嗎？可以讓他進入一所好的大學(xué)嗎？可以讓他有一份體面的工作嗎？”

　　“但是，小柯從中收獲了快樂，對于孩子，這比什么都重要。”

　　“那是什么快樂？那純粹就是在浪費時間，不務(wù)正業(yè)?！?p>　　……

　　也許小柯早已習(xí)慣了在早上被媽媽嘮叨一通，這絲毫沒有影響到他對美味的心情，小柯臉上的水珠還沒有擦干，就迫不及待的跑到了餐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奶奶一臉慈愛地把盛好的薏米粥端到了小柯面前。小柯一臉喜色馬上要嘗一口的時候，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他用好奇地口吻問：“奶奶，你剛才是在給上天盛飯嗎？他吃飽了嗎？我也想把我的這份兒給他吃?！?p>　　“哦，上天需要的是一顆虔誠的心，并不是食物好壞、多少，你剛才說得那么真誠，上天一定可以感受到你的心意的?！?p>　　“可是，我還是想表示一下我的心意?！?p>　　說著，小柯就準(zhǔn)備端起自己的薏米粥給“上天”端過去?？删驮谶@時，一雙筷子猛地敲在了小柯的碗沿上。

　　“回來，不許學(xué)！”媽媽用眼睛狠狠地瞪著小柯，眼球都要擠爆眼鏡片了。

　　小柯嚇得聳著肩膀，挑著眉毛看了媽媽一眼，“嗯”了一聲。

　　梁慧用堅定地眼神盯了小柯好一會兒，然后鄭重其事地說：“鑒于小柯的學(xué)習(xí)成績一直沒什么起色，我決定……今天我要在班里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給小柯調(diào)換一下座位……我要以學(xué)習(xí)幫扶對象的名義，讓你跟孫曉葉坐在一起。”

　　“不好……我不同意！”小柯像是被針扎了屁股一樣跳了起來。

　　“你說了不算！”梁慧怒目而視。

　　“孫曉葉是誰？”懋云奶奶不慌不忙地問。

　　“哦……她是隔壁村孫建國的女兒，她是我們班里的學(xué)習(xí)最好的學(xué)生……如果，如果讓她和小柯成為同桌，我覺得這樣對于小柯的學(xué)習(xí)是有很大幫助的！”梁慧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我不要和孫曉葉做同桌?！毙】碌椭^擰著皺巴巴的臉。

　　“為什么??？孫曉葉學(xué)習(xí)好，長得又漂亮，班里很多男生都巴不得和她做同桌呢吧？……你難道就不喜歡她嗎？”姐姐俯下身子貼著桌面瞅著弟弟那皺巴巴的臉。

　　“我……反正，反正就是不要和她做同桌?！毙】碌椭^摳著桌子邊上拐來拐去的雕刻花紋。

　　“如果這樣真的有利于你的學(xué)習(xí)，為什么不要和孫曉葉做同桌呢？”奶奶關(guān)心地問。

　　“孫曉葉學(xué)習(xí)那么好，我如果和她做同桌，那……那班里人一定會在背后議論我的?！?p>　　“我是班主任，我有讓你和誰做同桌的權(quán)力，誰敢說什么？”梁慧拍著桌子義正言辭地說。

　　“還有……還有就是……現(xiàn)在和孫曉葉做同桌的是我的好朋友王文樂，他成績也經(jīng)常是前幾名，我如果和孫曉葉成為同桌，那……那我以后還怎么跟王文樂玩兒?。俊?p>　　小欣貼著餐桌笑嘻嘻地說：“難道這之間沒有孫曉葉的表哥什么事情嗎？”

　　小柯立刻就聽出了姐姐的言外之意：“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我才不怕他呢。”

　　爸爸見狀一臉關(guān)切地問：“這是什么意思？”

　　小欣接著說：“孫曉葉的表哥王凱楠跟小柯是一個班的，看樣子他最少也比小柯大一歲吧……那家伙就是一個十足的惡霸，經(jīng)常和一些小混混混在一起，專門欺負學(xué)校里低年級學(xué)生。不過……這家伙卻對自己的表妹卻呵護得很，我每天都能看到他像一個保鏢似的護送著孫曉葉上下學(xué)。或許……這就是至今在學(xué)校里沒有人敢欺負孫曉葉，她才有更多專時間去專注學(xué)習(xí)的緣故吧？”

　　小欣搖著頭接著說：“像王凱楠這樣體貼的表哥，怎么可能允許小柯這樣的人靠近他表妹呢？”

　　“我是班主任，我就不信了，我還治不了一個小學(xué)生？別怕兒子，我可以讓你跟孫曉葉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刈鐾?！?p>　　“不行，就……就是不行?！毙】職獾糜謴囊巫由险玖似饋?。

　　梁慧氣得把筷子扣在了桌子上，筷子上的米粒兒都蹦到她的臉上了：“什么不行，沒有什么不行的！再過一個月就要期末考試了，你看看你現(xiàn)在的學(xué)習(xí)狀況……就這樣還想要踢足球？告訴你……什么都別想?！?p>　　梁慧頓時像發(fā)瘋了的母老虎一樣，她沖著丈夫大吼道：“還有你，沒有我的允許，不許給小柯買任何禮物，他現(xiàn)在一切都必須聽我的?！?p>　　梁慧生氣了，頓時屋子里一下子都安靜了下來，沒人再說話：“小柯你都九歲了呀……學(xué)習(xí)怎么還是那么不專心呢，為什么腦子里總是塞滿了那些不著邊際的想法呢？你從來都只顧你自己開心，從不為我想想，我是學(xué)校里的優(yōu)秀教師，你這樣讓我的臉在學(xué)校里往哪兒擱啊？”梁慧生氣地手臂都在顫抖，青筋暴露、眼睛也變得濕潤了。

　　“好了，不要再生氣了，一點小事情沒必要這么動氣……小柯聽你媽媽的話，如果媽媽有辦法讓你和那個叫……叫孫曉葉的女孩兒做同桌，那你就不要再顧慮那么多了，我相信你媽媽一定可以幫你解決的。好了，不要讓這點事情壞了一桌子的美味，吃包子……包子都要涼了！”說著，懋云奶奶就給家里的每一個人都夾了一個熱氣騰騰地薺菜包。

　　小柯慢慢地坐回椅子上，他最討厭媽媽這樣什么事情都替自己做主，從來都不詢問自己的感受。小柯內(nèi)心又很著急，卻一時沒有什么好的辦法。小柯大口、大口地吃著早餐，沒一會兒就吃完了，他放下碗筷、拎起書包跟爸爸道個別后便奪門而出，跟屁蟲似的耷拉也習(xí)慣性地跟在了后面。小柯走在下山的石頭路上，回頭看了看懋云居，屋頂上的那個呆子依舊蹲坐在那里，跟一尊石雕一樣。耷拉撒開了小短腿兒，一會兒跑到小柯前面，一會兒又跑到小柯的后面。

　　小柯低著頭慢悠悠地走著，他在思索自己應(yīng)該怎么辦，思考中小柯不斷被路上的鵝卵石絆到腳。其實，小柯并沒有那么討厭孫曉葉，只是他很討厭她的表哥——王凱楠。

　　當(dāng)小柯慢悠悠地走過村頭兒葛大爺家的豬圈時，三只肥胖的豬鼻子在豬圈墻上使勁地翹著，不斷地發(fā)出“哼哼”的叫聲。按照慣例，小柯每次路過這里他都會用木棍打一些葎草丟進豬圈的。而這次，那些豬一個個仰著頭看著小柯，好像在說；發(fā)生什么事情了，今天木柯怎么不給我們喂食了呢？

　　不知不覺小柯就來到了學(xué)校，他走進了班級，看到了好朋友王文樂，他瘦小的身板兒穿著一件松松垮垮的校服，稚嫩的臉上帶著一副圓眼鏡。此時，他低著頭正在將課本從書包里往外掏呢。

　　小柯看到孫曉葉的位置上沒人，于是上前小聲招呼他：“文樂，你……你能跟我到后面來一下嗎？”

　　文樂抬起頭，看到小柯神色不對，馬上就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于是就站起來跟在小柯后面：“小柯？你怎么了？”

　　文樂在小柯旁邊坐下來，小柯一臉糾結(jié)地說：“哎，我也不知道該給怎么跟你解釋這件事情。”

　　“我們是好朋友，有什么事情不能跟我說的呢？”

　　“我跟你說了，你可不要生我的氣?。俊?p>　　“什么事情??？你快說吧，我不會生你的氣的?！?p>　　“我……我媽想要給我調(diào)換一下座位，她想讓我跟孫曉葉做同桌……我剛聽到的這件事情的時候是極力反對的，但……你是知道我媽那個脾氣，她在全家人面前，把我狠狠地訓(xùn)斥了一頓，最后……她說全都是為了我好……她差點都哭出來了……哎！我媽成功的說服了我們?nèi)?。?p>　　王文樂聽到這件事情，先是愣了一會兒沒說話，小柯看出文樂內(nèi)心的不情愿，連忙解釋說：“不過你不用太擔(dān)心，我找你來，就是想和你一起想辦法去阻止我媽?！?p>　　“你……你為什么要這樣做?。磕汶y道不想和孫曉葉做同桌嗎？”文樂弱弱地問。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和她做同桌的，同學(xué)們都知道，學(xué)習(xí)好的才有機會坐在前排，我……我如果我做到前排來，那……那肯定會有不少人在后面議論我木柯的，我才不要仗著我媽勢力和孫曉葉做同桌呢。再說了，我媽她做事也太霸道了，她總是說為了我好，但她也不問問人家孫曉葉同意不同意，興許人家孫曉葉內(nèi)心也是反對的呢！”

　　“可是，如果你媽真這么做了，我想……我和孫曉葉也不能說什么啊！”

　　“所以我就是來給你打氣的啊，如果我媽在課堂上宣布那件事情，那么你就站起來反對，你和孫曉葉一起反對，那么我想，我媽的計劃就不會得逞了！”小柯信心滿滿地說。

　　“可是，那樣不好吧！你媽是班主任??？”

　　“班主任怎么了？班主任就應(yīng)該這么不尊重別人的意見嗎？……哎呀，沒事的！你就按照我的意思，如果我媽這么宣布了，我就站出來反對，然后你也站出來，然后……如果孫曉葉也反對的話，她也可以，這樣我媽的計劃一定會失敗?！?p>　　文樂嚇的臉色都變了：“??？在公開場合反對班主任，我……我不敢啊，而且……恐怕孫曉葉也不會站出來的?！?p>　　小柯略微沉思了一會兒：“哦，對了，還有一個人……他一定會出來反對的！”

　　“誰??？”

　　“王……凱……楠！”小柯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來。

　　“叫我干嘛？”一個長得很混實的同學(xué)用粗聲粗氣地語氣說。

　　此時，兩個人突然被嚇了一跳，沒想到他們倆的談話被剛好被路過的王凱楠聽到了，但估計他倆前面的談話內(nèi)容王凱楠沒有聽到，他一副懷疑的樣子：“文樂？你……怎么跑到后面來了，你倆在搗鼓什么呢？”

　　“沒……沒什么事。”文樂嚇得吱吱唔唔地回答。

　　小柯扭頭堅定地看著凱楠，突然像是想到了一個好辦法，于是小柯就清了清嗓子，故意抬高了聲調(diào)：“哦，我告訴了文樂一件不怎么好的事情，怕他不開心所以安慰安慰他！”

　　王凱楠將兩只粗壯的手臂交叉在胸前，一副猜疑的樣子：“不好的事情？”

　　“對！因為，今天……我媽媽要班級里宣布一件事情?！毙】鹿首麈?zhèn)定地說。

　　“哦……什么事情？這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王凱楠依舊粗聲粗氣。

　　“我媽說要照顧我的學(xué)習(xí)，決定要我和孫曉葉做同桌，我把這件事情告訴了我的好朋友文樂，我怕他不開心，所以就提前告訴他。而剛才提到你的名字……是因為……文樂說你一定會站出來反對的。但我告訴文樂說，沒關(guān)系的，我媽之前都已經(jīng)安排了好了，她說她是班主任，她說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王凱楠只不過是一個班里的一個小學(xué)生，即便他不同意又能怎樣呢？”

　　聽到這里王凱楠氣得兩眼只冒火星：“什么，你媽媽真的這么說的？”

　　“對??！”小柯故作鎮(zhèn)定，好讓自己裝的像一點。

　　“你……你學(xué)習(xí)那么爛，有什么資格跟我表妹做同桌？”王凱楠把拳頭攥得緊緊地，骨節(jié)發(fā)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我媽還說了，正因為我學(xué)習(xí)差，所以就應(yīng)該給我找一個學(xué)習(xí)好的做同桌，我媽說這叫什么……學(xué)習(xí)幫扶對象?！?p>　　“你媽媽簡直太霸道了，她難道沒有想過嗎？讓你這樣的人和她做同桌反而會拖累我表妹。”

　　“那？……我媽媽還對我說，你看孫曉葉每天和她的那個一無是處的表哥待在一起，不也沒有影響到孫曉葉的學(xué)習(xí)嘛！所以，憑什么說我和孫曉葉在一起就一定會拖累她呢？我媽倒是一直在顧慮……我正是因為坐在后排受到你的影響，學(xué)習(xí)才一直上不去的！”

　　王凱楠氣得揪住了小柯的衣領(lǐng)：“什么，哪有這樣的道理？我警告你，最好不要配合你媽，否則……我會隨時讓你嘗嘗我拳頭的厲害?！?p>　　正在王凱楠氣得要胖揍小柯的時候，上課鈴響了，文樂看到班主任的身影從窗戶前閃過，連忙大聲說：“不好了，班主任來了?！闭f完，就急匆匆地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王凱楠看到了班主任的身影，立刻松開小柯的衣領(lǐng)，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王凱楠氣得用腳狠狠地朝小柯的凳子上踹了一腳，然后趴在桌子上小聲對小柯說：“別以為你媽媽是班主任，我就不敢揍你?！?p>　　……

　　梁慧站在講臺上，同學(xué)們按照慣例向老師道早上好。她環(huán)顧著班級，當(dāng)目光落到小柯、王凱楠和王文樂身上的時候，她好像感覺到了某些異常的情況。小柯故意避開她的眼睛，看著吊燈、王文樂低著頭不敢看她，王凱楠則直愣愣地盯著她，一副隨時要爆發(fā)的樣子。梁慧權(quán)當(dāng)沒事兒一樣，把臂彎里的書本重重地放到課桌上，有從書本里的夾頁里抽出一張紙來。

　　她定眼看了看坐在倒數(shù)第二排的兒子，然后清了清嗓子：“同學(xué)們，想必大家心里都清楚，現(xiàn)在距離期末考試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了，我們班的學(xué)習(xí)情況總體上來講，還是很不錯的。但是……有極個別同學(xué)表現(xiàn)的不是那么理想……但這極個別同學(xué)還是具備提升的能力的。為了能夠讓我們班級的成績能夠整體上有一個提升，我想出來一個很好的辦法……那就是……學(xué)習(xí)幫扶對象?！?p>　　剛聽到這里，小柯就聽到身后王凱楠那捏得咯吱咯吱作響的骨節(jié)聲。

　　“既然是學(xué)習(xí)幫扶對象，那就是讓學(xué)習(xí)好的同學(xué)來幫助學(xué)習(xí)不好的同學(xué)，為了讓幫扶對象能夠得到充分的照顧，我決定……我們來調(diào)換一下座位?！?p>　　梁慧在班級里掃視了一周見沒有人反對，又接著說：“為了精準(zhǔn)的幫扶到每一個落后的同學(xué)，我昨晚都沒有睡好覺?！闭f著，梁慧便假裝打了一個哈欠。

　　“……直到今天早上，我才把幫扶的名單擬好……我覺得這是一次再好不過的辦法了……下面，請大家都把你們的書和文具都裝回你們的書包，我點到誰的名字，然后你們就……”

　　氣憤地王凱楠“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梁老師，你是不是把我表妹和你那個寶貝兒子分到一組了？”

　　班級里頓時炸開了鍋，同學(xué)們交頭接耳紛紛把目光投向當(dāng)事人，不知緣由的孫曉葉臉蛋頓時變得通紅。梁慧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給蒙住了，她立刻意識到這一定是小柯?lián)v的鬼，不然……王凱楠怎么可以知道這些呢？

　　梁慧用眼神瞥了兒子一眼，但為了不表露出這件事是自己的預(yù)謀，梁慧遲疑了一下，故作鎮(zhèn)定地說：“王凱楠同學(xué)，你不要那么沖動，學(xué)習(xí)幫扶對于每個人都盡可能的做到公平。我也幫你把座位調(diào)整到了前面，只不過你個子太高了，我……哦，我只好把你調(diào)到了靠近墻的位置，這樣總算是很公平的吧？”說完，梁慧低頭拿起筆，在手里的本子上勾畫著，像是在涂改著什么。

　　“不可以，我是在為我表妹打抱不平，憑什么讓你兒子和我表妹坐在一起，他分明就是一個調(diào)皮鬼、學(xué)習(xí)很爛的家伙，他不配和我表妹坐在一起?！?p>　　聽到這里，梁慧隱忍著心頭的怒火：“王凱楠！我已經(jīng)說過了，這是為提高我們班級整體學(xué)習(xí)成績而設(shè)立的幫扶計劃，你這是在阻撓我們班學(xué)習(xí)進步，你知道嗎？”

　　“我并沒有想阻止什么幫扶計劃，我只是認為，在沒有經(jīng)過我表妹的同意前，你就做出這個決定是不公平的。”

　　梁慧臉色鐵青，她慢慢把臉朝向?qū)O曉葉，臉色瞬間又變得親近自然：“孫曉葉同學(xué)，你是愿意和小柯成為一組幫扶對象的對嗎？”

　　孫曉葉低著頭，垂落的頭發(fā)遮住了半個紅通通的臉頰：“??？這……”

　　“看到了嗎？我表妹其實是不樂意和小柯坐在一起的?！?p>　　“你是愿意的對嗎？”梁慧再次問孫曉葉，語氣更加堅定。

　　孫曉葉低著頭，把頭扭向后面，想要看看表哥的為什么突然提出這樣一件事情，讓她這么難堪?？墒钱?dāng)孫曉葉扭過頭后，她卻驚奇的發(fā)現(xiàn)，表哥和小柯同時在搖頭……孫曉葉更加摸不著頭腦了！正當(dāng)此時，王文樂悄悄地拽了拽孫曉葉的衣角小聲說：“說不……說不?！?p>　　孫曉葉咬著嘴唇，猶猶豫豫地小聲說：“我……我不愿意?！?p>　　梁慧看到了兒子給孫曉葉的暗示頓時火冒三丈，她將手里的羅列好的名單卷成了一根紙筒狀，氣勢洶洶地揮舞著：“小柯，你給我站到教室外面去，現(xiàn)在……馬上！”

　　梁慧的這句話，頓時引得哄堂大笑，梁慧也覺得很沒有面子。她快步走到兒子面前拽著小柯的胳膊，把他拽到了教室外面。

　　整個教室都沸騰了，同學(xué)們紛紛離開座位，扒著窗戶向外望去，想看看小柯出丑的樣子。梁慧沖著窗戶一揮手：“都給我坐回自己的位置。”

　　梁慧猛地扭過頭來，早上梳得整齊地頭發(fā)都亂了，她扶了扶歪了的眼鏡，指著小柯的鼻子氣急敗壞地說：“你是怎么回事？竟給我添亂是不是？還當(dāng)著全班人的面兒讓我下不來臺是不是？……我在家里怎么跟你說的，你都忘記了？”

　　“沒有……我……我到學(xué)校后只是想跟文樂說說，你知道的，文樂是我的好朋友，我必須提前跟他說的，但……誰曾想，被經(jīng)過的王凱楠聽到了。”

　　“那你沖著孫曉葉搖頭是什么意思？”

　　“是，是因為……王凱楠威脅我，他說如果我同意了，他就會揍扁我?！?p>　　梁慧在心里暗暗的怒罵道：“這個混小子！”

　　梁慧努力地讓自己變地平靜，然后對兒子說：“我告訴你，……今天我必須把這件事情辦成了……我還有其它辦法，你待會兒只需要在你的座位上坐著……記住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許回頭看那個混小子，不許說話，明白了嗎？”

　　“你想出什么辦法了？”小柯不解地問。

　　“不許問！告訴我，明白了嗎？”

　　“哦……明白了！”

　　…………

　　被媽媽訓(xùn)導(dǎo)一頓后，小柯在班里同學(xué)的嘲笑聲中默默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梁慧整理了下自己的額頭上的頭發(fā)，回到講臺上盡可能平靜地說：“好了，既然大家對調(diào)換座位這件事情這么有成見，那……那咱就不換座位了。但是幫扶同學(xué)學(xué)習(xí)的計劃我們還是要做的呀！要不然……要不然我們在星期天里，讓你們結(jié)成學(xué)習(xí)小組，在一起監(jiān)督學(xué)習(xí)……大家對此應(yīng)該沒有什么意見吧？”

　　“這……怎么監(jiān)督啊？”王凱楠一副很不滿意的樣子。

　　“咱們班一共有四十個人，每四個人結(jié)成一個學(xué)習(xí)小組，但分組的規(guī)則一定是兩個成績好一點的和兩個差一些的，這樣才能起到互相幫助的作用。學(xué)習(xí)小組每個星期天到指定的那個同學(xué)家里去學(xué)習(xí)四個小時，然后讓這個同學(xué)的家長監(jiān)督并簽字，這個主意是很公平吧？”

　　王凱楠的小眼睛望著屋頂轉(zhuǎn)了一圈，大聲的說：“那……我要跟我表妹分到一組?！?p>　　“你的情況比較特殊……不如這樣，你和孫曉葉，還有王文樂和小柯，你們四個人一組，地點呢……哦……地點就選在我們家，我親自監(jiān)督指導(dǎo)你們?！?p>　　“哪……這樣……這樣還差不多！”王凱楠在幾個伙伴的起哄聲中顯得更加得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