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頭大刀寒光閃閃,眼看就要手起刀落。
赴死也不能弱了名頭。
陳正道胸中正氣沖天,剛要大發(fā)豪言壯語,卻被陳飛揚搶了先。
人頭就要落地,說不怕是假的。
尤其像陳飛揚這樣,已經(jīng)體驗過二次死亡的人。
再不設法拖延時間,馬上就要死第三次。
“慢,我有話說?!?p> 陳飛揚沖著監(jiān)斬官高聲大叫。
這么明顯的拖延戰(zhàn)術,裴文軒當然不會讓他得逞。
他沖著劊子手一揮,代吳鈞下命令。
“繼續(xù)行刑,不用管他?!?p> 通常說,刑犯最后有臨終遺言,監(jiān)斬官一般不會阻攔。
人生一世,最后一句話還不讓吐個痛快?
虎頭大刀懸在半空,劊子手望向吳鈞。
畢竟說,吳鈞才是監(jiān)斬官。
裴文軒是太尉的兒子,吳鈞自然不能給他面子。
然而,他畢竟是戍衛(wèi)軍都尉,在大庭廣眾被人命令,大失顏面。
而且,只要遲早把人砍掉,太尉定不會找他麻煩。
他冷哼一聲,沖陳飛揚不耐煩地揮揮手。
“有話快說!”
“就算要死,也得讓我們吃飽喝足上路吧?”
陳飛揚一幅不服氣的神情,好像被欠了三年俸祿一般。
這個時候,竟然還惦記吃喝。
吳鈞都不知說什么好。
裴文軒卻明白得很,這就是拖延計策。
他厲聲大喝,再度催促劊子手。
“不要聽他瞎說,繼續(xù)行刑!”
大周律法規(guī)定,行刑前獄卒必須為犯人準備米飯一碗,熟肉一塊,再加一壇水酒。
到這個時候,多數(shù)犯人并吃不下,有些獄卒干脆就把這點東西裝進自己腰包。
這個年代,世人重視生死輪回,傳說餓死鬼上路不利轉(zhuǎn)世投胎。
這種做法,就是剝奪死者來世從善的機會,屬于大惡之舉。
為了杜絕此類陋習,律法嚴格規(guī)定:凡是不給死犯肉、飯、酒,獄卒和監(jiān)斬官都要面臨嚴厲懲罰。
“吳都尉,你連死人一口吃食也要貪墨嗎?”
陳正道不在乎自己一口吃食,卻最恨克扣勒索的貪官。
而且,最后一次與兒子共同進餐的機會,他不想錯過。
陳飛揚不失時機,沖著漸漸圍攏過來的人群高聲大喊。
“各位老少,這位吳鈞監(jiān)斬官克扣御史大夫的斷頭飯,大家一定要傳達給天王??!”
王城百姓,當然明白陳正道是好官。
本來,他們還不敢吱聲,被陳飛揚一鼓動,不少人頓時喊起來。
“貪官,克扣斷頭飯!”
“憑什么殺陳國公?”
“放了陳國公!”
……
群眾的憤怒,吳鈞并不在乎。
這么殺了陳家父子,他克扣斷頭飯的罪名是扛定了,處分百分百跑不掉。
就算日后的仕途中,太尉會有所補償,他必然受到擁護陳正道的官員排擠。
裴文軒不動聲色,卻用嚴厲的眼神向吳鈞下達命令。
“殺,什么都別管?!?p> 吳鈞搖搖頭,對副將呵斥道。
“快去置辦斷頭飯?!?p> 戍衛(wèi)軍畢竟是作戰(zhàn)軍隊,從來不負責行刑,這才會遺漏這些細節(jié)。
戍衛(wèi)軍副將領命,跑向路邊酒肆。
裴文軒氣得牙根發(fā)癢,為免意外,必須加快行刑。
一生為官清廉,陳正道頗受王城百姓擁戴。
一位婆婆白發(fā)蒼蒼,抱著一壇酒,顫顫巍巍走到刑臺前。
她倒上一碗酒,遞給陳正道,口中喃喃自語。
“真是好人不長命,陳大人走好啊。”
“正道謝過大娘!”
陳正道心中感慨,接過酒一口干掉。
老婆婆又倒上一碗,顫顫巍巍走向陳飛揚。
“你個禍害,咋也恁短命?”
“黃泉路上,照顧好你父親?!?p> 說完把大碗遞過去。
……
此時,上朝的大臣們炸了鍋。
所有人都圍著太尉裴宣,有人替陳正道父子求情,有人指責他擅權。
朝上大臣,除了裴太尉、胡丞相等少數(shù)幾人,都把家中大半家底借給了陳飛揚。
當時挺高興,畢竟有免死金護手作抵押。
如果收不回錢,就可以把那件寶貝占為己有。
然而,過幾天他們才明白,那一件寶貝被陳飛揚抵給所有人。
他們還知道,太尉的二公子,丞相的女婿都借出大筆金錢。
這種情況下,誰還指望能得到免死金護手?
如果現(xiàn)在把陳飛揚父子砍了,他們的錢鐵定打水漂了。
陳府的府宅值錢?
呵呵,同樣重復抵押給全城的商賈們。
想要收回金子,就必須保住陳正道的命,還有他的官職。
那樣,他才有能力慢慢籌錢還借款。
還要保住陳飛揚的命,陳正道清正廉明,怕這輩子也還不起那么多錢。
想要短期收回金子,就得讓那個不孝子到別處行騙。
“裴太尉,陳國公忠心大周,絕不會刺殺王上,一定不能殺他?!?p> 御史們圍著裴宣講道理。
“裴太尉,陳國公前幾天彈劾你的親戚,你這是公報私仇!”
“對,胡丞相一定不會坐視不理!”
丞相門生們毫不客氣,搬出丞相對抗裴太尉。
大臣們七嘴八舌,大殿上吵成一團。
“哼,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老夫秉公執(zhí)法,何錯之有?”
裴太尉面無懼色,只希望刑場那邊一切順利。
一旦人頭落地,說什么都完了。
手握兵馬大權,天子和丞相來了又敢把他怎么樣?
天子和丞相來了。
進入大殿,就聽到紛亂嘈雜聲。
姬延不由眉頭一皺。
胡丞相收起笑容,雙手一壓,厲聲輕喝道。
“安靜!諸位同僚吵吵嚷嚷,成何體統(tǒng)?”
見到天子和丞相進殿,大臣們總算有了主心骨,嘩啦啦跪下一大片。
他們高聲為陳正道鳴冤,目光卻毫不掩飾地斜向胡丞相。
“王上,你可來了。”
“王上,陳國公冤枉??!”
“裴太尉無中生有,陳國公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刺駕?!?p> ……
大臣位幾十人同時開口,根本無法聽清任何人所說。
進殿前,裴文雄已經(jīng)簡單匯報事情經(jīng)過。
雖然一個字沒聽進耳朵,姬延和胡丞相已然明白大家說的是什么。
“已經(jīng)推去斬首?誰讓殺的?”
姬延原以為,陳飛揚父子只是被帶走審問,沒想到已被推上刑場。
整個朝廷,他可以信賴的人只有這對父子,如今一齊被砍頭,他怎能不急?
他急,裴太尉卻半點不急,慢悠悠地啟奏。
“王上,大周律例規(guī)定:弒君之罪,可以先斬后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