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山的時候,師傅和我說師兄在墨云嶺遇到伏兵,被迫退到山里,敵軍隔斷了所有通向外面的路。
師傅修書一封讓我?guī)バ抨?,讓?dāng)?shù)伛v軍趕緊想辦法支援我?guī)熜指盗琛?p> 聽到這個消息,我表示很期待,傅凌那么神奇的一個人,從來沒見他遇到什么難題。
我巴不得馬上趕去墨云嶺,看看師兄被圍的窘境。誰讓他每次比武都不讓著我點,還讓我天天洗碗。
說不準(zhǔn)到墨云嶺,他快掛了的話,我來個美救英雄什么的。要是真掛了,我就替他收尸,也算全了替他洗衣刷碗三年的情誼。
師傅總覺得我缺心眼,就算我不期待師兄倒霉,他也覺得我缺心眼。
然而他確實找不到輕功比我好的人,去信陽多是山路,騎馬要繞很遠(yuǎn),直接從山頭小路翻過可以節(jié)省不少時間。
山頭多是懸崖峭壁,一般人翻不了,師傅也沒跟我說什么,我?guī)熜直<倚l(wèi)國庇佑百姓之類的長篇廢話。
他和藹的表示如果信在明天落日前到不了信陽,那我就只能活到這么大了。
耐不住他的啰嗦,我自然不會承認(rèn)他手里的虹間(天下名劍之一)寒光凜冽還是有些威懾力的??傊?,我拿著信奔去了信陽。
是哪位先賢說過當(dāng)你要倒霉的時候,總會有些兆頭。我不相信出門下雨,沒來得及躲,打濕了信紙是我倒霉的兆頭。
反正我一路前行不敢耽擱,一路都比較平靜,平靜到第二天下午快進信陽城時,一伙人擠在前面,我也沒意識到會是我的麻煩。
我?guī)煾嫡f了,路見不平,繞道就行。進城必經(jīng)之路是一段長長的峽谷,兩邊都是高山。
我看了看周圍的山,又看了看前面的人,思考片刻師傅的嘴臉后,覺得如果一定要惹麻煩,還是前面的人比我和藹的師傅更和藹些。
信陽一帶,屬江家勢力最大,一向安穩(wěn),從沒聽說過有什么高手在此活動。
我覺得不會出什么事,打算悄無聲息的從他們面前路過,盡管路很窄,兩個人要擠著才能并排走過。悄無聲息實施起來可能有難度。
但是我不怕,萬一他們瞎呢!
事實證明,當(dāng)你用萬一開頭形容一件事時,往往是沒有這個一的。
前面一伙蒙面大漢圍了個弱柳扶風(fēng)的美少年,少年已經(jīng)被打得不成人樣了。青色袍子滿是污泥,血跡斑斑。右臂被折在身后,五指以一個極度夸張的姿勢微微顫動,一看就知道這手是廢了。
之所以說是美少年,是因為這人我認(rèn)識。
青色袍子上繡的瘦竹,插在一旁的配劍我一眼就認(rèn)出來,是與師傅的虹間齊名的清瑟。
上一次見它是被一個冷清瘦長的少年握在手中,在宗門比武時一人一劍獨挑天下第一門派的所有年輕弟子。那少年十分耀眼,撇開少年人獨有的青澀,依稀可見翩翩公子長成時的風(fēng)華。信陽江氏的獨子,江玨。
實在是很難把江玨和眼前這個泥人聯(lián)系起來,但那確實是貨真價實的清瑟。
師傅跟江家素有交情,上次見面時我喊過江玨師兄,還打過友誼賽。
江玨確算年輕一輩的一流高手,要不是清瑟太厲害,我不可能在江玨手下過不了三招。
看見眼前這個架勢,我感覺額上青筋跳了跳。
這顯然不是認(rèn)親的好時候,視力太好,清楚的看見了江玨,我不太確定他有沒有看到我。
離那伙人不足十米,不太確定他們對于我這個路人的看法,但前面就是江家的地界。江家少主被打成這樣,縮在地上一動不動,十分狼狽。我內(nèi)心十分震驚,自信絕無可能沖過去救人全身而退。
跑??!
大概老天都看不下去我知難而退,一絲猶豫也沒有掉頭就走。然后真讓他們追上來了。
一邊跑,一邊回想學(xué)過的劍招,到底能不能在我咽氣之前耍完完整的一套?哎,這個問題可真是磨人,我前不久才剛剛記住的,難道今天就要在這里英年早逝,從此江湖少一個傳說。
我是天下第一劍派的正牌弟子,雖然是旁支,但也是正兒八經(jīng)學(xué)過武功的。
師從秋山大俠,師傅說我是有武學(xué)天賦的,師兄傅凌學(xué)成出師用了十二年,我想像師兄那樣得到他的真?zhèn)?,用二百年就可以了?p> 我猶記得師傅滿懷希望的說出對我的兩百年期望時,師兄在一旁冷嘲熱諷,說師傅太謙虛了…
言下之意,師傅武功獨步天下,兩百年我怎么可能學(xué)得會。
提起傅凌,我就有點氣,他要不被圍,我就不用送信,至于被這么多人追么?
也許是老天被我想看傅凌倒霉的誠心所打動,順便還附贈給我一個驚心動魄,九死一生的下午。
我用最快的速度逃跑,自信輕功走位一步也沒有錯,從兜里摸出師傅給的藥粉往身后撒,也是峽谷無風(fēng)且空間較小,不然有個鬼用。
萬分緊急下點燃了信號彈,盼望附近有同門來援救,不然江家那小子也怕是活不成了,我自覺做得靈活,但還是耽擱了一會兒,一念之間身后破空之聲傳來,一柄帶暗紫色浮雕的利劍堪堪擦過鬢邊,斬下了我的一縷頭發(fā),釘進了石壁。來人內(nèi)力十分深厚,下的是死手,不留一點余地。
驚覺耳邊一陣痛感,見血了,幸好耳朵還在。各處零部件也還完好,只消偏差一點,爆漿的就是我的腦袋。
此時身后的人也行至眼前,擋在我前面。那一瞬間我想到的居然是我真的太能干了,只有一個人能跟上我。
學(xué)了幾年本事,傅凌老說我草包,我一直挺想證明自己的。要是證著證著把自己證死,我會覺得很憂傷。
頭可斷,血可流,氣勢絕不能輸,雖然近戰(zhàn)我連渣都算不上,可我的氣勢一定是相當(dāng)磅礴。
我氣沉丹田,大聲求饒:“大哥,大哥,我只是路過,什么也沒看到,什么也沒聽到?!敝徊顡渫ü虻亓耍視缘眉热蛔妨诉@么久,還下這么狠的手,自然是十分不想讓我活著離開。
但我昨天來的時候就想吃紅燒肉,至少拖一下時間,讓我想完先。
來人腳步頓了頓,露出的一雙眼睛看向我,十分陰鷙。說不害怕是假的。他沒有理我,徑自從石壁里拔出那柄劍。
這劍馬上就會在我身上開個口子,可以投胎那種。
按理說師傅給的藥粉該起作用了,蒙面人的步履卻依舊穩(wěn)健,他爺爺?shù)?,不會真交待在這兒了吧,我暗暗想到。
萬幸蒙面人刺過來的一劍沒有刺中,他又提劍一砍,也沒有砍中。我覺得他一定還想運功拍死我,但此刻他一定也覺得頭暈眼花還使不上勁,師傅搞的藥粉再毒一些就好了。
“三,二,一”蒙面人應(yīng)聲倒地,我并不敢殺人,哪怕我不動手,他恢復(fù)過來就會弄死我。
想了想,瞅準(zhǔn)蒙面人腳踝關(guān)節(jié),一腳踢上去,他不是能追上我嗎?一腳下去這么好的輕功廢了算了。至少今天他無論如何也追不上我。
也許是這次勝利鼓舞了我,頓時覺得豪氣萬丈,想折回去看看江玨有沒有死透。我收走了那把劍柄處帶暗紫色浮雕的配劍,當(dāng)做戰(zhàn)利品,又連忙趕回去。
一路過去居然沒有看見先前追我又沒趕上的蒙面人,回到江玨被打的那個位置,空無一人。連地上的血跡都清理得干干凈凈,毫無痕跡。
要不是手里還抱著我的戰(zhàn)利品,簡直懷疑剛剛是不是趕路太累做起了夢。
已近黃昏,峽谷里光線暗淡,空無一人,風(fēng)聲呼嘯,聲音就像老人在哭,我常常跟師傅風(fēng)餐露宿,住在野外也常有,譬如昨夜我就是一個人在外過夜,從前不覺得有什么。現(xiàn)在卻覺得十分滲人。
師傅說落日之前要趕到信陽城,我也不敢再多停留,走出峽谷后,太陽余暉還未完全消失,我快步走進了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