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在西城經(jīng)濟報編輯部每天的編前會上,記者提交的一個小稿子,引起了朱墨的興趣。
稿子只有三四百字,是記者參加西城市科委召開的一次會議后寫成的。會議的主題是傳達貫徹《關于科學技術體制改革的決定》。這個決定提出,我國將對科學技術體制進行堅決的有步驟的改革,以改革撥款制度、開拓技術市場為突破口,擴大研究機構的自主權,引導科技工作面向經(jīng)濟建設主戰(zhàn)場。
仔細揣摩,稿件中這些官方語言的背后,應該有著很大的信息量,可惜記者沒有去深挖。這樣的稿子,在西城經(jīng)濟報面對群雄爭霸的報業(yè)市場,正在積極探索新聞性、時效性、實用性、貼近性有機結合的背景下,面臨著被“斃”的結果。
“趙總編,這個會議沒有市領導參加,我們沒有明天必須見報的剛性約束。而且,稿子里只是泛泛地介紹了一個委局召開會議的簡單經(jīng)過,很空洞。西城這么多科研單位,而且都是大院大所,貫徹這個決定,肯定已經(jīng)有了相應的政策或行動,我們能不能對此做進一步的采訪,豐富這篇稿件的內(nèi)容?!敝炷l(fā)言。
趙總編原本是靠在椅背上,抱著自己的雙臂,用一個很舒服的姿勢坐著,兩眼似睜似閉地聽每個值班編輯的報稿。
朱墨的發(fā)言,擾動了趙總編舒適的坐姿,他直起身子,略微想了一下后,點頭表示贊同:“可以。正好嘛。朱墨,你愛人不是就在曙光院工作嗎,你可以利用這個條件挖個好線索出來。咱們西城是科技大市,這個題材值得關注?!?p> 曙光化工研究院隸屬于化學工業(yè)部,20世紀60年代在青海組建,由BJ、上海、天津、沈陽的相關研究部室合并而成。20世紀80年代中期,曙光研究院從青海搬遷至西城。
說起曙光研究院的搬遷,還有一個讓研究院的職工至今都耿耿于懷的一件事。
當時,西城市委、市政府為曙光院的搬遷,提供了兩套選址方案。研究院負責搬遷考察工作的有關人員,在對這兩個選址進行實地探訪時發(fā)現(xiàn),第一個方案的地址離西城火車站不遠,第二個方案的地址不僅遠離火車站,而且位置偏僻,處于還未開發(fā)的城市西南方向郊縣的邊緣。
到這兩個選址實地察看的時候,工作人員是坐著院里的小轎車去的。
他們分兩次,均由西城火車站出發(fā),然后將火車站到達兩個選址地點的行車里程進行對比。雖然兩個地點都屬于城市郊區(qū),但在地域遼闊的青海待久了,第一方案中明顯的交通優(yōu)勢,加重了他們心里的砝碼。
于是,他們的傾向性,成為研究院領導決策拍板的重要依據(jù)。
誰知,研究院全部搬遷完畢,職工們的工作和生活安定下來后,大家這才發(fā)現(xiàn),這里雖然離火車站不過五六公里的行車路程,但從火車站到研究院,道路兩旁不僅是大片大片的莊稼地,而且一路都是上坡,有些路段坡度還相當大。
平日里,職工們外出的交通工具主要是自行車。雖然研究院開通了到市區(qū)的通勤車,但是如果錯過了通勤車的時間,職工們還是要騎自行車到市區(qū)去辦事購物。
這樣一來,出門時雖然可以一路下坡,但回來時可就難受了,多數(shù)路段要弓著腰推著自行車爬坡的返程路,讓大家苦不堪言。再加上研究院周圍沒有中學,研究院職工子弟從小學升入初中后,也只能到市區(qū)的學校就讀,孩子們每天上學的往返,也給職工們出了不小的難題。
已經(jīng)過去好多年了,一些老職工經(jīng)常還會開玩笑地質(zhì)問當時前來考察選址的那幾個人:“你們舒舒服服地坐在小汽車里,怎么能發(fā)現(xiàn)這是一路爬坡呀。你們當時就應該用兩只腳把這條路親自走一遍才對?!?p> 這個坡是邙山的一部分,屬于秦嶺山脈的余脈,崤山支脈,海拔300米左右。邙山就是傳說中的“生在蘇杭、葬在北邙”中的北邙。
因此,西城人都稱這里是“山上”。
當時,從青海來西城考察選址的人,沒有一個是西城本地人,哪里知道這些呀。
要說,如果僅僅是給生活上帶來不便也罷了,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研究院從一般職工到領導層都發(fā)現(xiàn),這幾公里的大坡造成的交通不便,讓曙光研究院是“藏在山中人不知”。都搬來許多年了,西城人對曙光研究院的了解,一直停留在“冬天快來的時候,這個單位的人要拿著麻袋到市里買過冬的白菜”這樣的認知中。
由于是部屬科研單位,曙光研究院跟西城市地方政府和企事業(yè)單位很少打交道。朱墨經(jīng)人介紹與張智剛認識的時候,還以為曙光化工研究院跟西城的許多小研究所一樣,租幾層辦公樓就掛上了研究院的牌子。
與張智接觸一段時間后,朱墨才了解了曙光研究院的背景和實力。
結婚后不久,有一天張智下班一進家門就對朱墨調(diào)侃道:“今天院里被封山了?!?p> “封山?怎么回事?”
“不知道院里什么事跟電信局搞僵了,今天全院的電話都不能用,里面打不出去,外面打不進來,全院只有院長一個人有手機,這下可好,每個部門有事都去找院長借電話用,大家就說被封山了。”
原來,研究院的這些知識分子們,天天兩耳不聞窗外事,從來不主動與當?shù)赜嘘P部門來往溝通??墒?,經(jīng)常會有這個部門的來說,有個活動需要研究院贊助一下;那個部門的來說,有項工作,研究院要出幾個人……所有這些要求,統(tǒng)統(tǒng)都被研究院擋了回去。
結果就是,人家隨便找一個什么理由,就會斷你的水,斷你的電,斷你的電話線。
…………
正因為有過這些感性的認識,朱墨對“引導科技工作面向經(jīng)濟建設主戰(zhàn)場”這個題目就格外感興趣。她想了解一下,曙光研究院如何走出去!
第二天中午,孩子在客廳里玩,朱墨和張智在廚房里一同準備午飯。抽油煙機轟轟地響著,朱墨扯著嗓門把編輯部編前會上的情景描述給張智聽。
飯桌上,在朱墨的啟發(fā)下,張智不經(jīng)意地談到一些相關的人和事,把一個新聞線索清晰地呈現(xiàn)在了朱墨面前。
正如朱墨預料的那樣,在國家出臺這項科技體制改革的決定不久,化工部就先于地方部門,將此項工作在所屬各級各單位推動開來。
曙光院按照部里的要求,逐級開會,號召全院科研人員,克服困難積極“下山”去,深入市場、深入企業(yè),深入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各個領域,延伸研究院的科研觸角,去尋找經(jīng)濟生活和經(jīng)濟建設中急需解決的技術難題,以此為基礎,確定研究院的科研和技術開發(fā)方向。
這些,對從事新聞工作的朱墨來講,意義可是非同一般。她按照張智提供給她的線索,找有關科研人員談“下山”的經(jīng)歷和收獲,找研究院有關科室的領導了解政策導向,鮮活的第一手資料,一點一點地豐富著稿件素材。
一周后,一篇以反映科研人員積極投身經(jīng)濟建設主戰(zhàn)場的通訊《走出“山門”“下海”去》,在西城經(jīng)濟報頭版頭題的位置刊出,引起了西城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視,市委、市政府主要領導先后到曙光研究院進行調(diào)研,并現(xiàn)場辦公,為曙光院解決了一系列困擾多年的發(fā)展環(huán)境問題。
這篇通訊,也讓朱墨獲得了當年的省級好新聞二等獎。